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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仇敵再見麵

定國公府

“膏粱紈絝也配娶我?”

“潑辣無禮也配嫁我?”

兩道略帶慍怒的聲音相繼自縈回長廊處傳來。

黛瓦白牆之下,白雪銀光交相輝映,自琉璃瓦上飛落的雪瓣似楊絮飄揚,落在了六角亭的簷角,而在簷角之下,正立著一名少女,那少女上罩青花大襖,下著月白色襦裙,雖是闊大的丫鬟衣樣,卻不難瞧出其苗條身段。

立在薛予寧跟前的秋水聽了薛予寧所言後,目露驚色:“薛家小姐推拒皇後娘娘搭的紅線時當真這麼說的?”

在秋水身旁的夏雲亦是疑惑,小寧是才買進府的丫鬟,莫說將軍府的那位小姐了,便是世子她都沒見過幾回,又怎會知曉如此多有關於世子和薛家小姐的事兒?

而端立於這二人麵前的薛予寧隻覺好笑,這話是她親口說出來的,她豈能不知?

提及定國公世子,薛予寧更覺心中不快。

前些日子薛予寧還是府中喝茶隻要一年僅產幾兩的大紅袍,穿衣隻著蜀錦,鞋麵需金絲紋繡的大小姐。

可一夕之間,風雲巨變,作為鎮北將軍的長兄薛景琅陷入太子謀逆一案,鋃鐺入獄。

薛景琅本有一子,然因其夫人不喜熱鬨,常居後院,因而誕下孩子後也並未宴請賓客,眾人也不知鎮北將軍早有麟兒。

因此當薛予寧淪為奴籍後,為護兄長之子,她將受傷的婢女破月同小侄子安置在外,自己輾轉幾次,入了定國公府做丫鬟。

而定國公世子謝硯書同薛予寧卻是多年的死對頭。

兩家本是世交,二人生於同年,兩人一同抓周那日,薛予寧拿起木棍砸向了謝硯書的頭,而謝硯書也拾起香粉盒子扔向了薛予寧。

她哭個不停,謝硯書也被罵得夠嗆。

此後,兩人年歲漸長,卻愈發不對付。

謝硯書生來風流瀟灑,打馬遛鳥,騎射舞劍,無所不往,瞧見薛予寧那嬌小姐,總是嗤之以鼻:“無甚大用的繡花枕頭。”

至於出生簪纓貴胄之家的薛予寧,打小便享儘寵愛,衣食住行樣樣精致得不行,見了謝硯書那恣意樣,總是哼聲道:“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可現下薛予寧為了活命,卻在謝硯書府中做丫鬟,並且為了能同府中丫鬟和睦相處,她還得時不時同其閒聊那有名的“將軍之妹和定國公世子是死對頭”的故事。

拿自己做談資,薛予寧實在是羞憤難當,可還是得將故事給繼續講下去。

“我娘曾經就是服侍薛家那位小姐的,我能不知道嗎?”薛予寧抬起手,虛掩住了嘴。

秋水同夏雲驚詫出聲:“當真?”

薛予寧連忙點頭。

夏雲眼中星光一閃,她拉住薛予寧道:“聽聞那薛小姐生得仙姿玉貌,白如冬雪,可屬實?”

秋水也連忙出聲:“依外界所言,薛家小姐美如畫中仙,可即便是那樣美的人,世子殿下見了都避之若洪水猛獸,而那彩雲......”

秋水話還未說完,卻聽一道清脆的撞擊聲響起。

薛予寧回頭便見一著藕粉色衣裙的女子緩步走來,向她輕斥出聲:“才進府多久你就敢呼世子爺了?世子爺也是你這奴才能信口高呼的?”

薛予寧黛眉微皺,自她進府以後便整日以灰粉掩麵,專討彆人喜好的話頭接話,同府中眾人相處都算得上不錯,可唯獨麵前的彩雲始終瞧她不順眼似的。

彩雲在薛予寧麵前站定,她瞧著薛予寧灰撲撲的一張小臉,心中隱有怒火中燒,她在府中多年都未曾同旁人相處地如此融洽,這半路子鑽出來的小丫鬟雖麵色臟了些,模樣倒是俊俏,這更讓她不悅。

正當薛予寧沉思時,秋水卻先一步怒道:“都是奴才,怎的你就比我們高貴幾分了?成日裡正事不做,淨想著攀龍附鳳。”

夏雲也附和道:“我們世子連薛小姐都瞧不上,還能瞧上你?”

彩雲是府中的家生子,容貌昳麗,常想著能攀上謝硯書後翻身做主子,自己的心中事現下被明晃晃地擺了出來,她是又羞又憤:“你們!你們給我等著!”

“吵什麼!四處找不著人,都縮在這兒偷懶是不是?”劉管事匆匆而來,抬手便對準了薛予寧。

“你立時去世子房內伺候!”

“我?”

“她?”

薛予寧和彩雲同時出聲。

薛予寧擺手推拒道:“管事的,我才進府,恐怕伺候不了世子爺。”

薛予寧自打進府後,便在後院做雜活,並未撞見謝硯書,現下叫她去伺候謝硯書,無異於讓她往火坑裡跳。

“就是呀劉管事,您不派我去,也該派秋水和夏雲去啊。”彩雲同薛予寧難得的達成了一致。

誰料劉管事兩手一攤,指著秋水和夏雲道:“她二人是老祖宗跟前伺候的,現在世子院裡缺人奉茶,你快去吧。”

劉管事連拖帶拽地將薛予寧推走,彩雲卻在後拽住劉管事的衣角:“劉管事,上回您可是答應了我的。”彩雲一個勁兒地朝劉管事使眼色。

劉管事一擺衣袖,怒道:“上次給你找好了機會,誰知你連點個香都能打翻香爐,沒將你趕出去就不錯了!”

劉管事話音方落,便拉著薛予寧走向了竹軒居,將彩雲的呼喊置若罔聞。

竹軒居

修竹環帶,暗香浮動,素雪紛紛揚揚地傾落,宛在枯枝上的白雪沾染了屋內傳出的檀香,恰如初春始綻的梨花般白嫩芬芳。

“劉安,人還未找來嗎?”一道清若山澗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薛予寧手心煨出一層熱汗,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她本就是罪臣家眷,謝硯書又是她的死對頭,若被謝硯書捉個正著,自己怕是沒機會等長兄出獄了。

“來了來了,今兒個老祖宗去聽戲,人都被喚去了,這才給世子您找了個伶俐的。”劉管事再三叮囑了薛予寧後,這才將人推入門中。

薛予寧甫一入門便聞一陣幽香四溢,隨後便見一則畫屏立於一旁,屏風之後的人端坐於楠木椅上,外罩一件銀白色狐皮大氅,內著一身玄色錦衣,腰束檀色絛帶,挺直的背如寒鬆傲立。

“先替我倒杯茶吧。”謝硯書垂頭看書,修長的手指不時地在桌沿上敲打著,並未抬頭看向薛予寧。

薛予寧抬眸輕輕一掃,見著謝硯書那聚神看書的樣子,不免在心中嗤笑。

想那浪蕩子又看得去幾本聖賢書呢?

薛予寧如是想著,將茶盞輕擱在了梨木桌上,發出了一聲脆響。

謝硯書聞聲抬頭,隻能看見薛予寧低垂著的頭,並瞧不見她的臉,謝硯書冷眉一皺:“女的?”

薛予寧真想衝過去撕爛謝硯書的嘴,難不成他從未讓丫鬟伺候過?

“旁人都被老夫人喚走了,奴婢也是才被找來的。”薛予寧垂眸低聲回到。

隻見麵前的少年點了點頭後拂袖舉杯,輕抿杯沿,淺嘗茗香,像極了書中所言的文雅公子。

如若薛予寧未曾見過同她整日拌嘴的謝硯書的話,或許她會這樣想。

“退下吧。”謝硯書向來隻用小廝,若非今日都被他派出去尋人,院中無人伺候,也不會用劉管事找來的婢女。

薛予寧如獲大赦,連帶著佝僂的背都直了起來。

“主子,您說的地方屬下已派人找遍了,都未尋得薛家大小姐的蹤跡。”

墨塵攜一身冷氣入室,並未注意到同自己擦身而過的薛予寧。

而薛予寧一聽“薛大小姐”幾個字,跨出去的步子都大了許多。

“都沒有?她素來不是去桃苑聽戲,就是月樓品茗,若說薛家倒台後她會逃向哪裡,同她要好的高門貴女自不願淌這趟渾水,而市井人家指不定有出手相助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謝硯書將手中的書冊放於案桌之上,抬手敲了敲肩頭,他這幾日為了找薛予寧已連著好幾日都未休息了。

謝硯書似是想起了什麼,倏然拿起了案桌上的筆。

墨塵也會出了謝硯書之意,他看向門前那個已走至院落之前的身影,忽而吼道:“那個......對,就是你,進來替公子研磨。”

薛予寧憋在眼底的淚水險些就溢出來了,眼瞧著明路就在跟前,卻又被給拖回了泥沼中。

他和她還真是八字不合。

“主子要你研磨,沒聽見嗎?”瞧著薛予寧沒動靜,墨塵又喚了一聲。

“奴婢耳背,望世子恕罪。”薛予寧僵硬轉身,一步一步又步入了謝硯書的屋內。

少年長身玉立,馬尾高揚,眉如墨畫,一雙桃花眼如山中清泉倒映的一泓清月般冷冽而又多情,竄入窗的金光,為其爽朗清舉的麵容鍍了層金輝。

薛予寧不情不願地走到了沈硯書的身邊,一股竹香瞬即便滲入了她的鼻尖。

許是因為薛予寧動作過緩,謝硯書不禁抬頭掃了一眼薛予寧。

隻見麵前的女子垂眉順眼,灰黑的麵龐下左眼角處掛著道紅疤,若是無那道紅疤,倒也不失為一清麗佳人。

隻可惜謝硯書無心欣賞,在他心中隻覺眼前人這副忸怩的做派像極了某位嬌滴滴的大小姐。

謝硯書的眉微不可察地輕皺了起來。

“你拿著這畫像去找,看是否能探得一些訊息。”謝硯書邊說邊在宣紙上落下一滴黑墨。

墨圈洇染了紙麵,輕而被筆尖帶起,若風般輕柔旋轉,緩緩勾勒出一道人形。

薛予寧就在離謝硯書一臂的距離外,她就道謝硯書真是她的一生之敵,自己本已經落魄,謝硯書竟還想著尋她,不就是想借機再打壓她嗎?

若是她一人也便罷,可薛予寧眼下還得養活兄長之子,若是她被謝硯書抓住了,還談何護佑?

因而薛予寧在知曉謝硯書會拿畫像找人後,手上的動作不自覺便慢了下來。

謝硯書瞧著身旁這個木楞楞的婢子,實在是忍不住出聲:“給我研磨是會要了你的命嗎?”

薛予寧的思緒被拉回,忙歉聲道:“是奴婢走神了,請主子莫要責怪。”

謝硯書嫌惡地掃了眼薛予寧,隨後在宣紙上來回走筆,未消多時,畫中便有一少女的姿容顯現。

畫中人黛眉似遠山,目中含秋水,清冷的眉眼間似有霜雪傾落,粉嫩的小唇如四月春桃般鮮豔明光。

“主子,墨塵實是想不通,咱們為何要費這麼大的勁兒去追查那薛家小姐?”

墨塵此言一出,頓住的何止是薛予寧,謝硯書懸於空中的手也是一滯。

找她?謝硯書也說不出緣何自己會一心尋找薛予寧,他頓了片刻後,清然一笑道:“找她自然是為了磋磨她,憑她和我的積怨,這麼讓她跑了,豈不可惜?”

謝硯書嘴角噙起一抹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薛予寧心中卻愈發憤懣,右手的力道也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墨塵也覺那位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