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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一會兒是那個人舉著捧花對他笑說“祝賀畢業”,一會兒是坐在首都大學明亮的畫室裡畫人像。

其實知道是夢,但是酸甜摻半,就算痛苦也不想醒過來,直到最後又是那個人渾身是血地躺在他懷裡,無數次無數次地重演,血海彌漫,他才冷汗涔涔地掙紮著翻個身睜開眼。

整個天都黑透了,壓得屋子裡不見五指,甲乙丙丁蜷成個球在他腳邊睡著,申桐光頭暈目眩地爬起來想煮餛飩吃,拉開冰櫃才發現裡麵空空如也。

他一用力把整個抽屜都拉出來,絕望地發現章宇航包的所有餛飩都吃完了。

申桐光人傻了。大過節的,外麵還下著雪,這會春晚剛開始,外麵的炮聲都停了。他打開手機想訂份餃子,可是配送費高得嚇死人不說,時間都是平時兩三倍不止。

之前囤的垃圾食品也都被章宇航處理掉了,他餓得抓心撓肝,沒頭蒼蠅似的在家裡轉了幾圈,終於沒辦法地抓起外套往外走。

這件黑色衝鋒衣還是上次出門時穿的,也沒洗,臟兮兮的,他也不在乎,拿過手機往兜裡一揣,指腹忽然摸到個小小的塑料袋子。

申桐光什麼都沒想地捏出來一看,裡麵裝著三個圓滾滾的白色藥丸,不摻一絲雜質。

他足足思考了十幾秒才遲鈍地回想起這個東西是從哪來的,腦海裡同時浮現出齊景文的臉,申桐光立刻像扔炸藥一樣猛地往地上一拋。

說時遲那時快,甲乙丙丁忽然從犄角旮旯裡衝出來,如饑似渴,猛虎撲食。

申桐光嚇得大叫一聲,跪下來和它搶,雖然最後手背讓甲乙丙丁咬了兩個牙印,好歹是奪回來了。

他心有餘悸地把甲乙丙丁抱起來,輕輕打了它一個嘴巴子:“你現在不是流浪貓了,彆亂撿地上的東西吃!”

甲乙丙丁不愧是新時代女貓,它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想起自己曾在月下垃圾桶裡大戰群雄,春日在小男貓堆裡招蜂引蝶,如今卻淪為他人掌中玩物,立刻蹬著三條腿憤怒地跳走了。

申桐光也不管它,低頭看著手裡躺的小藥丸。

它們渾圓無瑕,像夜明珠一樣,在昏暗的客廳中微微發出神秘而聖潔的光。

是永恒不變的平靜祥和與靜謐溫暖,無數撲扇著小翅膀的天使正在向他招手。可以忘記所有的痛苦,不需要背負任何東西……申桐光腦袋裡緊繃的弦漸漸鬆懈,呼吸輕緩,七魂六魄都抽離了,看它們就像將死之人看天堂之門。

那個人,也在等他吧。

他被魘住一樣,不受控製地打開小袋子倒出一粒,抬手就往嘴邊送。

“地瓜地瓜,我是土豆,聽到請回答!地瓜地瓜……”

申桐光猛地打了個寒戰,那枚藥丸啪嗒滾落在地,他喘不上來氣一樣拚命呼吸,活像被鬼上了身又突然還魂,從頭到腳瘋狂地滲出冷汗。

那鈴聲斷了又響,堅持不懈地重複一遍又一遍,申桐光四肢發麻地僵硬了很久,終於從兜裡摸出手機。

他手抖得厲害,反複滑了好幾次屏幕才接通電話。

“接得這麼慢,在睡覺啊?”

申桐光喉嚨一陣緊縮,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邊沉默了片刻,低聲問:“申桐光?”

這種感覺要怎麼形容,起死回生,從阿鼻地獄瞬間回到了光芒萬丈的人世間,活死人,肉白骨,不過如此。

申桐光用儘全力握著手機,就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他不自覺間已經淚流滿麵,聲音發著顫:“我在呢。”

“你哭了?”

申桐光搖頭,又想起來對方看不到,清了清嗓子說:“沒有,剛睡醒。”

“哦。”

章宇航無話可說了,他打電話之前還有點心潮澎湃的,這會兒卻覺得自己是沒事找事。他看天看地,最後看著樓棟旁邊小孩堆的雪人,用煤塊做的黑眼睛,紅領巾做的紅嘴唇,脖子上還圍著格子圍巾。

相對沉默了好幾分鐘,申桐光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也不掛。

章宇航一邊看雪人一邊想象申桐光的臉,低聲說:“行吧,沒什麼事,就和你說句新年快樂。”

申桐光忽然輕而飛快地問:“你在哪裡?”

“我?在家啊。”

“你家在哪裡?”

“我之前和你說過好幾次了吧……”章宇航覺得自己簡直沒脾氣,“木遠市。”

申桐光吸了吸鼻子,然後繼續用那種輕飄飄的,靈魂出竅一樣的聲音說:“好,我記住了。”

然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真不愧是申桐光一貫的風格,章宇航火大地看著手機屏幕暗下去,無處泄憤,抬腿踹了雪人一腳。

零下二十度,雪人鐵打的一樣,毫發無傷。

樓上有扇窗戶突然打開了,有個紮著雙馬尾的小姑娘探出頭迎著北風大喊:“章魚哥,你是不是在偷偷抽煙!”

章宇航無語,抬頭看她。

樓高風急,小姑娘的長馬尾呼呼飄蕩:“媽讓你快回來做鬆鼠魚!”

章宇航轉身往樓棟裡走。

他不知道遠在那一邊的城市,申桐光剛把那一小袋藥丸扔進垃圾桶,又像神經病似的飛快扒拉出來,團團亂轉著打開爐灶想要燒掉它們,最後還是跑進廁所把它衝掉,這才勉強找回幾分鎮定。

這個年對其他人來說依然過得很熱鬨。

像往常一樣,章宇航一家四口用菠菜,胡蘿卜和火龍果分彆榨汁包了彩色餃子,聚在一起吃年夜飯,看春晚,守歲,他淩晨一點睡下,完全沒想到四個小時後就被申桐光的電話吵醒了。

他抓起手機閉著眼“喂”了一聲,對方好久都沒動靜,等他都快要再次睡過去了,申桐光才在那邊吸了吸鼻子,磕磕巴巴地說:“那個,我,我現在在木遠。”

第17章 你對前任也這樣嗎?

章宇航打了六十六塊錢的車到木遠機場,其中有六塊是司機的春節補貼,司機對這個硬湊出的六六大順表示很歡喜,等他下車之後還在司機群裡發了個語音:“兄弟們,沾沾喜氣,一路沒碰著查酒駕的。”

淩晨的機場燈光明亮,廣闊而安靜,像被整個城市拋棄在郊區的玻璃宮殿,章宇航走進門,一眼就看到了申桐光。

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充電柱旁邊的位置上,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身上穿得也很單薄,衝鋒衣加牛仔褲,鞋帶散了一隻,連褲管下露出的襪子都是不成雙的。

章宇航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慢慢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許多狠心想堅持的原則頃刻崩塌瓦解了。

人來都來了,就在跟前,還能打包扔回去咋地。

他沒出聲,可是剛坐了一會兒申桐光就驚醒了,迷瞪著轉過臉看了他一眼,雛鳥似的慢吞吞把頭靠過來,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挨著。

章宇航聞到他頭發上淡淡的香味,依然一動不動地目視前方:“你對前任也這樣嗎?”

“你不就是我前任嗎。”申桐光小聲說。

章宇航咬了咬牙,恨不得咬下塊他的肉,冷笑:“我可沒說過分手。”

這人大半夜抽風坐飛機過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章宇航還沒等開炮,申桐光的下一句話又接踵而至:“你包的餛飩都吃沒了。”

再一句:“甲乙丙丁的貓砂也用光了。”

章宇航忍無可忍:“申桐光——”

“我想你了。”

章宇航一句罵硬生生噎在嗓子裡,怔愣片刻,挺沒出息地心跳失速,忍不住垂眼看他頭頂兩個小小的旋兒,繃著唇角說:“是想要保姆了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申桐光忽然伸手捉住他衣角:“對不起。”

“不需要。”章宇航掰開他說,“你根本沒把我當男朋友看。”

申桐光低下頭呆呆看著自己空蕩的手心,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茫然又無措。

“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才行。”他熬了一夜,竭力在漿糊似的腦袋裡尋找求和討饒的字句,“你要我乾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能不能彆走?求求你。”

他二十四年的人生裡隻有過一段戀愛,一段就完全摧毀了他和彆人建立親密關係的能力。

一直是斷崖式下墜,也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章宇航突然推開了那扇生鏽的門,他讓他看到過外麵波光粼粼的海,現在再要關上,竟然比讓他死還難受。

昨天晚上他差一點……差一點就嗑了藥。

自己都不知道哪裡冒出的勇氣,竟然什麼都沒帶,大半夜買了機票就隻身飛來完全陌生的城市。

從那件事發生後,他已經有整整四年沒出那個城市一步了。明明是四肢健全的人,卻像被無形的鐵鏈鐐銬拴著腳,連怎麼逃都忘記。

歸根結底,隻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他茫茫苦海裡僅剩的浮木,憑借求生的本能非要抓住不可。

“申桐光,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彆說問,碰都不能碰。我也不想逼你,但是你要向我保證一件事,”章宇航修長的手指輕輕戳了戳他%e8%83%b8口,“拿出點真心來,行不行?”

“……可是,”申桐光無力地望著他,怔怔地說,“那個東西我已經沒有了。”

章宇航也看著他,嘴唇抿得很緊。

申桐光漸漸亂了分寸,顛來倒去地重複那幾句話,我保證,對不起,你可不可以繼續喜歡我……眼淚也不停跟著掉,魔怔了一樣,惹得對麵幾個打扮得很商務的精英人士紛紛看過來。

“哎,又背渣男語錄,我真是……”章宇航忍不住用力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得了吧,多大人了,人麵獸心的,哭什麼哭?我哪說要走了。”

申桐光也不覺得疼,隻是很緊張地抓住他的手,怕他甩開,攥得緊緊的:“你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章宇航平靜地說,“沒有的話就把我的真心分你一半好了,反正它的愛挺多。”

即便這樣也無所謂,隻要慢慢創造非他不可的理由就可以,他不在乎等。

他知道申桐光這人沒什麼定性,同時也像某種植物一樣,隻要察覺到足夠的安全感,就會慢慢落下來紮根。

申桐光聽他這麼說,眼眶一下子又紅了,自己也覺得丟人,低著頭哼哼唧唧往他%e8%83%b8`前鑽,緊緊抱住他。

他想,要不要真的再試一次,相信這個人不會傷害他?

%e8%83%b8口的人半晌沒動靜,章宇航低頭一看,有些好笑,申桐光竟然微張著嘴巴睡著了。

這樣靠著不知道過去多久,外麵的天漸次亮起來,浮現出緋紅淡青的朦朧顏色,章宇航這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起來吧,走了。”

申桐光聲音沙沙地問:“去哪兒?”

“回我家。”

兩個人打了車回去,房子裡還靜悄悄的,熬過了夜,都沒醒。

章宇航給他找拖鞋,是一雙柯基樣子的毛絨棉拖,申桐光穿著有點大:“你怎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