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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他知道一定還有很多申桐光不願開口的事實,無論是手腕上的細線,至今封鎖的房間,還有不時傷痕累累地回家……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誰會把嘔心瀝血的作品賣給彆人。

或許是因為對方身上那種純白無機質的感覺,他總覺得申桐光就是玻璃罩裡那種守著一朵玫瑰花開的小王子,隻需要生活在自己的星球上,對什麼都無所謂,從沒想他竟然為了生存吃過苦受過罪。

那必定是他從沒嘗過的水深火熱,一想到這裡,章宇航就感覺%e8%83%b8口發悶。

申桐光用力瞪他:“那你還喜歡。”

“對啊。”章宇航唇角微微牽起,很利落地承認,“就算這樣也喜歡,真無語了。”

想快點成長起來保護好他,讓他不要再有絲毫的擔憂,往前看都是無垠坦途。

他的神情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柔和,申通看著忽然就想哭,隻好趕緊閉上眼睛,睫毛簌簌抖著大聲說:“咱倆誰跟誰啊,甭客氣!”

章宇航看著他,好一會兒沒說話。完全是恨鐵不成鋼,尋思這人談戀愛不會說幾句好聽的就算了,怎麼還這麼能煞風景?好好的一個人,偏偏長了張嘴。

第26章 真要忘了他,除非我死

七點鐘,鬨鈴準時響起來,隻一聲就被人及時掐斷。

章宇航起床穿衣服,洗漱聲很輕,他回來拿手機的時候,申桐光睡意朦朧地睜開眼問他:“最後一天了嗎?”

“是啊。”章宇航心癢癢地在他臉上捏了一把,“起床吧,你今天不是也要出門嗎。”

已經是五月了,他為期兩個月的實習今天終於可以畫上完美的句號,畢業論文也已經交上,隻差答辯和授業典禮。

申桐光拖延症晚期,章宇航要出門的時候他才爬起來去刷牙。章宇航對著鏡子係領帶,打好了,伸手揉他頭發:“晚上我做大餐慶祝,七點之前回來,知道沒?”

申桐光無精打采地拍他:“快走啦,小心全勤沒了。”轉頭又補上一句:“要吃海鮮疙瘩湯。”

章宇航說“知道了”,隨手擼了兩把甲乙丙丁,帶上門。

洗完臉申桐光仔細看了看自己,感覺整個人精神好了許多。這兩個月對他來說可以說鐵樹花開脫胎換骨,跟吃多了x白金和海狗丸一樣,早晨起來擁抱太陽,傍晚上床擁抱男友,吃香喝辣,啪啪啪啪!

什麼香車寶馬,酒朋詩侶,百萬富翁——申桐光想到這又沉思,覺得富翁還是要羨慕一下的。

有些事說出來就輕鬆了許多,像拔心裡的雜草,讓枯死的土壤重見天日。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鎖骨間懸垂的那顆幽藍的小星球,感覺有種無形的力量蓬勃湧出。

今天或許能坦蕩一點麵對那個人吧,他想。

盛夏蟬鳴此消彼長,申桐光打了車,先去城鄉結合部接阿姨。

他屬於很怕熱怕出汗的人,今天出門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短袖和卡其色短褲,婦人上車時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那條項鏈,不由笑問:“這麼好看,不便宜吧。”

“彆人送的。”申桐光訥訥回答。

之前章宇航怎麼也不肯退這個項鏈,甚至揚言說他不收就直接扔河裡去,他講得口乾舌燥嘴皮子磨破,遂也自暴自棄,就一直盤算著給章宇航準備一份畢業禮物。

他是受彆人點好就會記在心裡的人,這麼多年吃多少虧都沒變。

婦人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腿,沒說什麼。

上午十點,豔陽高照,車子沿著高速一路向郊區行駛,周圍越來越安靜,拐入盤山公路後,路兩旁樹木蓊鬱,寬厚的葉片泛出油蠟般的色彩,看的時候眼睛都很涼爽。

墓園在半山腰,下了車還要爬一段,申桐光本來擔心阿姨身體受不了,結果是自己累得氣喘籲籲。

剛找到那一排墓,婦人便驚訝道:“又有花呢。”

申桐光聞聲望過去,果然看到那人的墓前已經擺了一束花,清雅的白菊,在風中微顫,不知是什麼人送來的。

他們緩步穿過兩排石碑,即使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那人在四方框裡微笑的臉,申桐光仍然覺得%e8%83%b8口像被人碗去一塊肉,鑽心地痛。

男人的臉被永遠定格在了三十二歲微笑的瞬間,長眉舒展,無框眼鏡下有一雙柔和的眼,鼻梁高挺,唇角的笑和藹而溫淡。

申桐光蹲下來直接用手去擦上麵落的灰,用力擦了很多遍,玻璃都發亮了,他才怔怔地喊:“老師。”

五年了,完全無法想象,明明感覺什麼都沒變,他依然住在那個房子裡,好像一個轉身就能看到許知行坐在桌前備課的樣子,仿佛他從來就沒離開過。

婦人在旁邊略顯吃力地彎下腰,將酒煙和貢食一一擺開,然後動手拔墓碑旁邊的雜草。

申桐光也默默幫著她拔,靜謐中隻聽山風吹過來吹過去,樹葉嘩啦啦作響。

“郎賀煙明年就沒了。”婦人忽然開口道,“媽前兩天去買了好多盒,把櫃子裡都堆滿了,你彆擔心。”

那種老師最愛抽的煙,要停產了。申桐光還記得那種煙淡淡的味道,常常沾染在老師的指尖襯衫和嘴唇上,陪伴了他整整四年。

有關老師的所有痕跡正在一點一點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申桐光感到強烈的無力感,像站在水裡等待溺死。

灑酒的時候,婦人像往年一樣走開了,讓申桐光單獨說會兒話。

申桐光抱著膝蓋,像個小孩子那樣有些語無倫次地小聲說:“老師,阿姨的身體很好,你不要擔心,她過年的時候還跳舞呢,爬山也不累,比我厲害多了。”

“老師,你喜歡吃的這種綠豆糕現在漲價漲得好快啊,點心店擴了兩層樓,老板的破單車都換特斯拉了。”

“老師,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說實話,我很害怕。”

“和他在一起之後,我真的很快樂,有時候快樂到都要把你忘了,我特彆壞吧。”申桐光吸了吸鼻子,這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老師,我真的能獲得幸福嗎?我覺得好難,我抓不住他的,我自己也知道。”

墓碑上的男人始終銜著清淡的微笑凝望他,默默無言,仿佛包容了他的所有情緒。

祭拜結束後,申桐光和婦人並肩往山下走,婦人忽然說:“桐光,明年你不用再來了。”

這話就像在申桐光耳朵裡打了個雷,他難以置信地扭過頭:“為什麼?”

“已經足夠久了。”婦人斑白的頭發在微風中微微飛舞,她用皸皺的手挽了挽耳後,聲音平靜,“你不欠他什麼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放下往前看了。”

“阿姨……”申桐光感覺自己仿佛正和世界斷裂開來,他努力維持著唇角的弧度,聲音發抖,“你不是說過嗎?我永遠不能忘記他,我給你發過誓的。”

當年他在陰冷的太平間被這個一夜白頭的婦人捶打著,鼻子和臉頰全破了,滾燙的血不斷往外湧。

那種血淚和消毒水混在一起的味道,他現在還能清楚地回想起來。

許知行是他身體裡一塊永不愈合的淤青,任何時候輕輕一碰都會痛得撕心裂肺。

“你這個傻孩子!”婦人眼睛發紅地看著他,“我早都放下了!你這麼年輕,在知行身上浪費這些年已經夠了,你也是有爹有娘的,老這麼樣,我再怎麼和他們交代去?”

“……我沒辦法,”申桐光淒惶地搖頭,“阿姨,我真要忘了他,除非我死了。”

老婦人看他許久,用手背抹抹眼睛,意有所指地長歎一聲:“何苦呢,讓人白等你,又是作孽的事。”

申桐光用力咬住嘴唇,驀然感到脖子上的項鏈像化成火蛇一樣燙。

他下意識張了張嘴:“不是……”

要說什麼,不是認真的?就算這樣也不會忘記老師的?還是,不是讓章宇航白等?

心裡滾成一團亂麻,怎麼捋都不對。⊙思⊙兔⊙網⊙

走了一段,婦人又道:“桐光,有件事我從沒告訴你。”

”申桐光小心地避開路中央一束隨風搖曳的小野花:“什麼?”

“當年你不能進去看遺體,”婦人將提包換到另一隻手拎著,猶豫著開口,“你肯定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生氣。”

按照醫院裡的規定,隻有直係親屬才能確認遺體。

申桐光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祥,整個後背都在發涼,他忍不住牢牢盯著婦人的側臉,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知行死的時候,背上有一道很長的愈合的疤。”婦人將目光投在他臉上,鎮定地說,“醫生說,那是取腎留下的。我兒子為了還債,賣掉了一個腎。”

耳邊轟地一聲,申桐光感覺肚子裡像被人突然搗了一拳,眼前的世界上下倒懸。

“不可能,怎麼會?”他聽見自己用那種不像人類的語調在說,“我完全不知道……”

說出口才覺得蒼白又無力,他當然不知道,老師偽裝得那麼好,直到死的時候他也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老師欠下那麼巨額的高利貸,從沒看穿他費心維持的假象,不知道老師每個月都在用十幾張信用卡來回倒還,拆東補西,雪球越滾越大。

他應該感謝老師,直到最後一刻還在費心維持著幸福生活的假象,甚至在自殺那天早上還不忘幫他削好期末考要用的畫筆,開車送他去大學,在他下車前親親他的額頭。

五年前的今天,申桐光的人生徹底被許知行割裂成了兩段。

“孩子,我現在已經看明白了,什麼都怪不得你。”婦人輕輕將手按在他肩膀上,“是知行自己走了錯了路。”

晚風輕柔地吹過墓園,申桐光感覺臉上癢癢的,他狼狽地抬手抹了抹,一片濕涼,淚水終於潰堤般湧出來。

第27章 “老師!”

送下阿姨後,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下麵。司機又問申桐光去哪兒,他大腦一片空白,沒什麼力氣地說:“能喝酒的地方。”

等回過神來,已經不知道喝了第幾杯混雜的液體,一抬頭,吧台的調酒師正拍著他胳膊大聲說:“小哥!你手機響了!”

申桐光伸手去拿,他腦袋很混沌,看也沒看就把電話接起來:“誰啊?”

對方聽到酒吧裡衝天的喧鬨聲,聲音微微變冷了:“你在哪裡?”

“你管我在哪呢,”申桐光大舌頭道,“你是我媽媽?我不買樓不領獎也不改手機套餐,有事說事,沒事掛了!”

調酒師見慣了他這種酒鬼,瞄著空在旁邊喊了一嗓子:“在普雷抱艾!虹橋區的啊您彆找錯啦!”

萬一再吐了,他還得打掃地板呢。

申桐光七葷八素地瞪了調酒師一眼,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掛斷電話繼續喝。

他覺得自己現在很快樂,很飄飄然,可以羽化成仙。為什麼要喝酒來著……忘了,忘了好呀!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