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騎車追了上來,他大老遠看到陸戰生那表情之後直接樂了。“ 喂,你小子想乾嘛,又想找賀知麻煩?”
陸戰生黑著臉,不可置否,今天如果不是賀知那王八蛋早前跟那女孩胡說八道過,他百分之百能拿下。
“哎,我說陸戰生同誌,哥們兒說句公道話你可彆不愛聽啊,今兒這事啊,可真怨不著人賀知,你說就你丫這麼個風流胚子,誰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女同學往火坑裡跳啊,再說了…”
鄭延騎過來在陸戰生身後停下,越過他往大門裡探了探頭,再開口時,聲音提高了一些。“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同學,以後啊,那沒準兒還真就是嫂子,哈哈哈。”
嫂子?
陸戰生現在聽見這倆字就煩,火氣蹭蹭蹭的冒上來,他抬起腿咣一腳就踹在了鄭延車前輪上。“笑屁啊笑!你丫今兒這張嘴怎麼那麼多餘!不想要縫起來得了!”
陸戰生從小就這炮仗脾氣,一點就著,鄭延也不生氣,甚至對他這種暴躁行為習以為常。
鄭延沒再繼續點火,畢竟陸戰生已經夠火了,他隻是拖著自行車往後撤了半米遠,然後自己又自顧嘎嘎樂了半天。
陸戰生也沒不依不饒,他本來也不是跟鄭延較勁,他氣的是賀知那個王八蛋,背地裡搞小動作壞他好事就算了,還他媽的到處跟人說是他哥。
哥個屁啊!
一想到這個陸戰生就氣的牙根兒癢,他就不明白了,賀知那人心裡怎麼就沒點數,誰哥啊,從哪論的啊!他同意了嗎?還要給他找嫂子?找個屁,淨白日做夢!
“哥們兒今兒把話撂這兒啊!那女的我看上了就是我的,誰要是敢搶……”
陸戰生咬了咬後槽牙,生怕裡麵的人聽不見似的,提高音量,還往前抻了抻脖子。“看老子不廢了他!”
狠話放出去之後,裡邊一直也沒什麼動靜,也沒人出來。
陸戰生等了半天,又罵了兩句,覺得沒意思,隻好帶著火氣回了家。
陸戰生的家不大,隻有三間磚房,中間客廳,兩側臥室,院子就幾米長寬,進大門三兩步就能走到屋門。
好在陸戰生家人口也不多,原來是他和他爸住,前兩年他爸因為紅色運動的興起被關了起來,現在一直就他自己。
客廳裡是小沙發小茶幾的普通擺設,倒是還算乾淨,陸戰生推門進來之後迅速扯下皮手套一扔,然後就著急忙慌的就照鏡子去了。
說起來,上午在冰場打架的時候,陸戰生以一敵五,雖然把對方都給打趴下了,但自己也免不了挨了幾下,他的腦袋被對方的彈簧鎖給打了下,好在隔著棉帽子,就額頭蹭破點皮兒。
“大爺的。”
陸戰生看著鏡子裡掛彩了自己,想想就覺得惱,忙活一場什麼都沒撈著就算了,還硬生生給破了相,實在是虧的大發。
“都怪賀知那個王八蛋!這要是留了疤,老子跟他沒完!”
“哎呦!哈哈。”
一聽陸戰生話,鄭延又樂了,陸戰生這人,說起來雖然平時脾氣是不怎麼樣,但對朋友講義氣,尤其是同一個大院兒裡住著的兄弟姐妹們,隻要彆人不故意不惹他,他也不沒事找事。
但隔壁住著的賀知除外。
在陸戰生眼裡,似乎賀知哪哪都不對,發生什麼事都是因為賀知的錯,像今天,他跟人打架蹭破點皮的事兒都要算到賀知頭上。
作為發小,鄭延算是見識了陸戰生從小跟賀知死不對付的全過程,但他至今不理解這是為什麼。
“陸戰生,我說你小子在不記事兒之前,到底跟賀知結下了什麼樣子血海深仇啊,這都十幾年了還沒報完。”
“沒仇。”
陸戰生拿來藥箱,撩起自己的頭發簾,把傷口露了出來。“我就是純粹的看丫不順眼,成天板著個臉,跟吊喪不哭似的,看到我就想抽他!”
“那也沒見你抽過啊。”鄭延說。
“廢話,他現在手裡攥著我每個月的生活費呢!”
想想這個,陸戰生就更氣。
父親被帶走關起來之後,家裡就隻剩陸戰生自己了,對於他這種沒人照顧的孩子,組織上會給予幫助,每人每月發放十五元生活費,都是本人領取。
到了陸戰生這裡,被他父親簽了個文件,之後他每月的生活費就必須住他們家隔壁的賀知代領了。
“也不知道你爸到底怎麼想的。”鄭延說:“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倆打小就不對付。”
“還能怎麼想啊。”陸戰生嘁了一聲,滿臉的無語。“更喜歡他,看不上我唄。”
“也是。”鄭延以笑表示讚同。“誰讓你丫從小就招人煩,你看人賀知,用大人們的話說是什麼來著,噢,知書達理,懂禮貌,學習還好,除了不愛說話,沒毛病。”
這話大概有些刺耳,陸戰生扔下剛拿起的酒精棉棒,轉頭看向鄭延,瞪起了眼。
“額,那個,當然了。”
鄭延深知陸戰生的脾氣,一般懶得跟他嗆嗆,往往見他瞪眼就趕緊轉換方向。“還可能是因為你才是親兒子,畢竟對非親生的嘛,當然還是要更客氣更關照一點的。”
這話還算中聽,陸戰生給了鄭延一個警告的眼神,這才收起要犯渾的架勢,不過想了想,他又提醒了一句:“這話你丫彆當他的麵說,也彆出去說。”
“怎麼了。”鄭延問:“難不成你還怕他難過啊?”
“誰管他難不難過啊。”陸戰生直接一臉不屑的哼了哼:“我是怕引起誤會,就你剛才那話,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兩家湊成一家了呢。”
“你倆家現在跟湊了一家有什麼區彆嗎,你花錢都得現跟他要,花沒了飯也上他家吃。”
“…”
這下輪到陸戰生無語了,他突然覺得鄭延可能是個沒腦子的大傻子。
說起來,其實陸戰生家和賀知家並不隻是鄰居的關係。
陸戰生的父親叫陸雲庭,出生在一個舊社會時的財主家,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少爺,而賀知的父親則是小少爺的書童,這倆人從小關係很好,不分主仆。
他們長大後,社會變革,戰事四起,地主階級被打壓,導致家族沒落,他們就商量著一起參了軍,之後立下赫赫戰功,又各自成了家。
再後來,在解放戰爭的某一場戰役中,賀知的父親不幸犧牲,為國捐了軀,從戰場上回來陸雲庭就擔負起照顧賀知母子的責任。
陸戰生三歲時,母親因病去世,從那時起,周圍人經常有人想撮合他們兩家湊成一家生活,但陸戰生打死都不同意,甚至後來逼得陸雲庭立下字據,發誓絕不再娶。
雖然沒有湊成一家,但擋不住陸雲庭一直把賀知當親兒子教養,從小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先給賀知,說起話來就是賀知千好萬好,陸戰生就這裡差勁,那裡也不行。
原本就沒了母愛,僅剩那麼一點粗糙的父愛還要被賀知分去一多半,所以陸戰生一直覺得,自己從小特彆討厭賀知,跟他爸脫不了乾係。
一想到他爸,陸戰生就有些悵然,都已經被關了兩年多了,還是審查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放出來。
“鄭延,明天是不是15號啊?”
鄭延聞聲看了牆上掛著的日曆。“是啊,怎麼了?”
“我想去看我爸。”
“…”
鄭延直接歎了口氣。“你丫是不是忘了,咱倆前兩天因為聚眾打架鬥毆已經被取消本月的探視資格了。”
“被取消就消他的唄,再爭取回來不就是了。”
“這玩意兒怎麼爭取啊?”
“想辦法唄,大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啊。”
陸戰生說完話又拿了根棉簽,沾了酒精,他準備給自己的傷口擦藥呢,可就那麼看著鏡子裡自己額頭上的傷,忽然靈機一動,似乎就有了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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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革委會辦公室裡,陸戰生和鄭延倆人正規規矩矩的站著,低著頭,垂著眼,看上去特彆乖巧老實。
主任李青山坐在辦公桌前低頭批閱文件,寫完一頁,抬頭看看他倆。“你們彆跟我這耗了,不行就是不行。”
一聽還是這話,陸戰生立刻委屈的叫了聲:“李叔...”
“叫李主任。”
“...”
陸戰生隻好又改為討好的笑。“ 李主任,我們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也已經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深度的檢討和自我批評,這回是真的認識到錯了。”
“現在知道錯了,早乾什麼去了。” 李青山板起臉。“ 當初你們聚眾打架鬥毆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麵臨這樣的後果,你們這些混小子,不給你們點懲罰是不會長記性的。”
“是是是。”陸戰生趕緊點頭。“李主任,您放心,這回我們是真的記住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是啊李主任。” 鄭延也說:“ 我們倆來之前還對天發過誓,說以後一定要約束自己,避免犯錯,從根本改正不良行為,努力進步思想,爭做咱社會主義祖國優秀青年,為咱們.....”
“行了行了。”
李青山擺擺手打斷了鄭延。“你倆彆跟這兒揀好聽的說了,該乾嘛乾嘛去吧,組織上已經作出的決定是不會變的。”
“...”
眼看放低姿態軟磨硬泡無用,似乎再無好好商量的餘地,陸戰生和鄭延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 主任。”
陸戰生再開口,態度是百八十度大轉變。“ 打架這事確實是我們不對,組織上要給我們懲罰,我們認,但組織上是不是也應該站在我們的立場考慮一下啊?”
“你們的立場?” 李青山:“ 那你說說?”
“是這樣的。” 陸戰生清了清嗓子。“ 自從我們的父母被隔離審查之後,我們幾乎就成了孤兒一般的存在,在我們成長最關鍵的幾年,沒有長輩教導,是非對錯都是靠我們自己摸索著認知的,可不得有些方麵走了歪路嗎。”
“ 就是啊。”鄭延緊跟著附和道:“組織上把我們定義為‘可以被教育好的子女’,那這話的意思就很明確,我們本性都不壞,稍加引導那就絕對不可能在正確的革命道路上跑偏,可問題就是,沒人引導我們啊。”
“一派胡言!”
李青山氣得臉都綠了。“什麼孤兒,什麼沒人教導,簡直胡說八道!你們自己摸著良心問問自己,組織上沒有撫養你們嗎,沒有教育你們嗎!自己不成氣候,還學會推卸責任了,我看你們就是思想覺悟有問題!”
李青山明顯已經被他們拱出了火,陸戰生一看,趕緊又添了把柴:“ 是,組織上確實沒拋棄我們,但也隻是給倆錢,隻管餓不死就成,那還不是因為怕自己臉上抹黑。”
“陸戰生!”
李青山猛拍了把桌子,氣的蹭一下就站了起來。
陸戰生見狀,立刻裝模作樣的大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