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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年代的他們 花恒 4367 字 1個月前

宋見帶了牌和鄭延幾個男生整天打牌打發時間,陸戰生則天天悶頭睡覺。

有一天午後,陸戰生是從睡夢中被一嗓子嘹亮的歌聲給驚醒的,而且醒來之後繼續聽了會兒之後,他立刻從床上爬起來就順著歌聲找了過去。

陸戰生平時愛聽歌曲,也愛唱,後來被賀知普及過不少關於音樂的知識,古今中外,歌劇戲曲,涉獵廣泛。

他早前就知道,陝北這個地方因著溝川遍布的地貌,人們習慣於站在山坡上,溝底裡遠距離的打招呼和交談,聲音拉的很長,於是衍生出了一種極具地域特色的民歌形式——信天遊。

信天遊的特點,節奏自由,旋律高亢開闊,揚著嗓子喊出去,悠揚遙遠,扣人心弦,蕩氣回腸。

陸戰生尋著聲音找到了村子另一頭的山坡上,發現唱的是一個放羊的老漢,他唱的很陶醉。

“ ……

騎上毛驢狗咬腿,

半夜裡來了你這個勾命鬼,

摟上親人親上一個嘴,

肚子裡的疙瘩化成水,

……”

陸戰生曾經跟著賀知去天橋劇場聽過民歌專場,他聽過信天遊的調子,可劇場版總歸是劇場版,當時他並無多大感觸。

而此刻,身處當下環境,從地地道道的老農民口中唱出來的原汁原味的調子,他感覺與之前聽的幾乎有著天壤之彆。

他很受震撼。

“……

蕎麵那疙瘩羊腥湯,

肉?肉貼住綿%e8%83%b8膛,

手扳胳膊腳蹬炕,

越親越好不想放,

死死活活相跟上。

………”

陸戰生在老漢身旁默默坐了下來,聽著這段歌詞,他不禁想如果現在賀知也在,會怎麼樣。

劇場裡唱的都是成品調子,歌詞也正經,不像此刻聽的,歌詞可謂是極其直白奔放,令人麵紅耳赤。

這樣激情奔放的歌詞,如果是賀知聽,那個古板正經的人肯定接受不了,他會驚掉了下巴,會羞臊,會臉紅,會堵住耳朵,會不好意思到把臉給捂起來。

那畫麵,想想都覺得很有有意思。

想著想著,陸戰生的腦海裡就浮現了他想象的,賀知聽到之後的模樣。

唱歌的老漢回頭看到他,笑嗬嗬著問:“ 娃,咋了嘛,想婆姨了?”

老漢說話是一口正宗的陝北腔,陸戰生冷不丁的沒聽懂,他也不太知道“婆姨”是什麼意思。

老漢見他一臉懵,笑著解釋道:“ 婆姨,就是媳婦兒,娃這模樣,一看就是想媳婦了嘛。”

“…”

陸戰生當時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異樣了下,他撓了下頭:“ 不是媳婦兒,是……家人。”

“ 那還不是一樣的?”

老漢笑著回過頭去,繼續大聲唱了起來:

“……

一顆豆豆兩顆米,

抱在懷裡還想你。

銅條鞭杆打狗裡,

嫌你的胡子紮口裡。

想你,想你,想你...

………”

那些直白的歌詞裡的場景,令人不堪細想。

陸戰生彼時尚未有過經曆,思想單純,他聽的懂,但並沒有除了覺得直白以外更深的體會,他隻是在聽完了三聲遞進情緒的“想你”之後,忽然發現自己心裡堆積著的那些悶堵和酸楚好像有了具體出處。

源於思念。

儘管他不太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

他其實,很想念賀知。

不過才六七天的時間,他卻感覺已經像是已經過去了半輩子。

好像,已經有半輩子沒有見過賀知了。

從那之後,陸戰生沒事就會到山坡上去聽放羊的老漢唱歌,他很喜歡這些高亢悠揚的調子,喜歡這些毫不遮掩的歌詞,喜歡這種近乎呐喊似的令人痛快的唱腔。

更喜歡,那種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讓嘹亮的歌聲把思念帶向遠方的感覺。

時間過得很慢,可還是轉眼就到了年根兒底下。

除夕夜的前一天,縣裡的郵遞員來了知青點。

當初剛到石門村的時候,所有人都給家裡人寫了信,報了平安,現在臨近年關,他們都收到了回音以及家人寄來的年貨物資。

所有人都聚集在郵遞員的馬車前等待認領自己的東西,陸戰生打算出門去山坡上聽歌。

他沒有給任何人寫信,知道自己不會有回音。

他戴了帽子圍巾默默的往外走,可卻是在走出去幾米遠之後突然停住了腳步。

因為郵遞員突然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誰是陸戰生,有你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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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窯洞門口的木頭墩子上, 陸戰生耷著眸子坐在那兒,臉拉的比過去的任何時刻都要長,渾身上下每一根頭發絲上都透著明晃晃的兩個大字:

失望。

可知, 就在十分鐘之前,當聽到郵遞員喊他名字的時候,他還覺得那是巨大驚喜從天而降,他是跑起來去接那個信封的,感覺腳下生了風,跑的過程中甚至還開心的差點兒跳起來。

然而接過來之後,一看信封底下的落款, 他整個人頓時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當場就原地愣那兒了。

就怎麼也沒想到, 那封信確實是來自家鄉, 可寄信人卻並不是他期望的。

此刻, 他手裡攥著那個牛皮紙信封, 半點兒沒有打開看的欲望, 他甚至都想直接給撕碎然後扔爐子裡給燒了。

就很不明白!

周明亮沒事給他寫信乾什麼!就為了大老遠的送他一場空歡喜嗎!

真是有病!!

郵遞員走後, 知青們都抱著自己的包裹開開心心的回了屋, 宋見和鄭延倆人看見陸戰生這個狀態,怕刺激到他, 沒好立刻回屋拆包裹, 蹲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聊,順便看著他。

陸戰生失落的坐了很久,煩躁了很久,很久之後, 情緒才緩和了些,最終決定還是看兩眼那信, 萬一真有什麼事呢。

撕開信封後,信紙有兩頁,陸戰生帶著怨氣,耐心有限,一目十行:

“陸戰生,見字如麵,聽聞你去了陝北插隊,望一切順利安好………”

第一頁基本上都是些感謝以及問候之類的話,陸戰生覺得都是廢話,屁用沒有,他快速的掃了幾眼就換了下一頁。

第二頁字密密麻麻的,看著眼花繚亂,陸戰生以為又是一堆屁話,打算掃兩眼就扔掉,可剛掃完首行,他眼眸一凝,整個人就立刻緊張了起來。

“出院之後,我第一時間去你家找過你,恰好碰到了你哥,與他說了會話。

當時你哥正在你家院子裡坐著,臉色不太好,看起來很憔悴,情緒似乎也很低落 ,像是生病了。”

生病?

可知看到這幾字之後,陸戰生感覺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拽了一把,拽的他當時就有點坐不住,幾乎立刻就站了起來。→思→兔→在→線→閱→讀→

鄭延和宋見正在說話,冷不丁看到陸戰生突然站了起來並且原地怔了下之後又突然開始往外麵跑,他倆直接嚇了一跳。

鄭延反應快了些,立刻跟上去把人拉住:“ 陸戰生,怎麼了,你跑什麼?”

跑什麼?

是啊,跑什麼?

陸戰生猛一下停住,他忽然感覺有些暈頭轉向,不知所以,大腦反應了很久才忽的一下想起自己到底在跑什麼:他想回家。

因為賀知生病了。

陸戰生突然回頭抓著鄭延的手臂著急的說:“ 鄭延,我要回家!”

“ 回家?”

鄭延立刻就擰起了眉頭。

這些天以來,鄭延就怕陸戰生突然喊出這一句,畢竟陸戰生從離開家之後情緒一直很低沉,非但總也緩不過來,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鄭延知道他大概總有一天會爆發,會因為呆不下去而鬨著要回家。

可是,他們人既然到了石門村,戶就落在了這裡,嚴格意義上來說,就算是這個村子裡的人了,不是隨隨便便想回就能回去的。

就算是回家去探親,也要先向村裡打申請,然後再經知青辦的人同意,拿到蓋章批文,不然火車票都難買到,戶口和糧食關係轉回去就更是幾乎不可能。

陸戰生從小就任性,那股勁兒上來了容易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倔脾氣犯了去村裡或者知青辦大鬨一場都是正常的,鄭延就怕這個。

畢竟現在大環境下,他們的處境很敏[gǎn],折騰了根本無用不說,還很有可能被縣知青辦的審查科拘留關押,留下案底。

“ 陸戰生,你先彆衝動。”

鄭延拉著他勸道:“ 咱們剛在這裡落下腳,什麼都還摸不上門路,就是想轉回去也得過一段時間,慢慢想辦法。”

“不是!”陸戰生著急的說:“我隻是想回去看看,賀知,賀知生病了!”

這時,宋見也跟了過來,注意到陸戰生手裡緊緊攥著的信,他抽過去看了兩眼立刻道:“ 陸戰生,你先彆著急,你哥就是小感冒,沒什麼大事,這不後邊說了嗎,已經好了。”

聽了這話,陸戰生愣了愣。

宋見看他那樣,立刻又把信紙豎著擺在他眼前,他這才繼續往下看:

“ 不過你不必擔心,你哥說隻是風寒感冒而已,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陸戰生揪著的心這才猛地鬆了鬆。

“陸戰生,很抱歉,聽聞你兄弟倆個因為那天廣場的事鬨的很不愉快,我也很遺憾,我與他解釋了很多。

他得知你是因為救我才出去打架的之後沉默了很久,模樣看上去很是傷神,我猜想,應當是覺得自己錯怪了你,所以有些難過。

給你寫這封信的意圖,也是希望你能寬心,不要再與你哥較勁鬨矛盾,看得出來,你哥是一個沉默內斂的人,不太習慣直白的表達情感,但他應當很思念你。

我同他說話時,他一直低著眼眸,目光落在你家茶幾下擺著的相框上,那裡麵最明顯一張,便是你的照片。”

這封信讀到這裡,陸戰生的目光忽然停住了。

雖然這可能隻是周明亮的主觀臆斷,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陸戰生此刻就是相信這是真的,而且順著這幾句描述,他甚至能想象出賀知當時的樣子。

原來賀知也是想念他的啊。

目光在那幾行字上流連片刻後,陸戰生的鼻子突然猛的一酸,緊跟著眼前幾乎瞬間就變得模糊了。

而眼睜睜看著陸戰生突然紅了眼眶,淚珠子還開始在眼睛裡打起了轉,鄭延當時就驚了,他冷不丁的就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見陸戰生哭時候的樣子。

鄭延依稀記得,那時他們都還不是很記事,有一天午後,他正跟大院兒一幫小孩兒在中央大道上追著玩,經過陸戰生家門口時候,陸戰生突然從家裡跑了出來。

像是剛睡醒,帶著一臉的惺忪,跑到中央大道上之後,停下來急切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