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張望。
鄭延當時很疑惑,跑到他跟前問他怎麼了,他說自己剛剛做了個夢,夢到媽媽說想他了,他醒來之後就特彆想去找媽媽,可是,他不知道要去哪裡找。
鄭延那會兒也懵裡懵懂的,隻是此前聽大人們說,陸戰生的媽媽去世了,去世了就是沒有了,他就対陸戰生說,彆找了,找不到的,你的媽媽已經沒有了,再也找不到了。
當時,陸戰生聽了那話之後立刻就愣住了,愣了很久,鄭延再叫他的時候,他突然眼睛眨巴了兩下,緊跟著,眼淚嘩啦一下就落了下來。
那件事給鄭延童年留下過很深的印象,後來漸漸長大些,他明白了“去世”這兩個字的概念,才知道那対陸戰生來說意味著什麼。
後來的這些年,陸戰生性格長的很好,心大量寬的,雖然也經常生氣,惱怒,鬱悶,但也從來不至於再有哭的時候了。
當然,現在也沒真的哭淚珠子打轉歸打轉,但陸戰生沒有允許它們掉下來,幾秒鐘之後,他就給憋回去了。
而即便如此,這也算後來的這些年裡,鄭延第一次見陸戰生這種瀕臨崩潰的狀態,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賀知在陸戰生的心裡那麼重要。
晚上,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鄭延瞞著陸戰生給賀知寫了一封信,他把陸戰生是因為受了傷才不能去當兵的事,是因為不知如何麵対他才跑出來插隊的事,以及陸戰生這些天是如何失魂落魄,如何難過傷神,如何特彆的在意他,樁樁件件,事無巨細的全部如實寫了進去。
鄭延寫這些也不是彆的意思,他知道賀知是因為把陸戰生當親弟弟才會那麼生氣,他隻是不想讓兩人之間這麼誤會著,他希望賀知至少能給陸戰生寫一封信,那樣陸戰生的情緒大概就不會一直這麼低落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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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大年三十。
白天村裡召開社員大會,全村老老少少聚一起,放鞭炮,致賀詞,過的熱熱鬨鬨,吳常德代表村裡的領導班子向知青們慰問,給大家送了村裡自釀的糧食酒。
晚上,知青們都把家裡給寄的年貨貢獻了出來,幾個女生心靈手巧,做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飯。
這是大家在外麵過的第一個新年,所有人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也還算熱鬨,大家想家的情緒也減弱了不少。
陸戰生很難得的沒有掃大家的興,雖然興致不高,但也還是陪著吃了整場的年夜飯,還熬夜守了個歲。
其實往常每年除夕,陸戰生也都是不睡的。
前半夜,他會跟鄭延等人提著一掛鞭炮挨家挨戶的“送禮”,每到一家門口就點燃一顆扔進去,領一波罵,然後笑哈哈的再去下一家。
後半夜,他就去賀知房間裡坐著,倆人先相互瞪眼瞪一會兒,瞪累了,賀知就會去弄點零食來,倆人邊吃邊一起守歲,最後在賀知房間裡睡著,早上被羅姨發現後再領一頓打。
每年都過的驚心動魄,但無比充實和快樂。
今年就不一樣了。
身在他鄉,一起守歲的人沒有誰會跟他瞪眼,早上也沒有誰會令著棍子追著他滿院子跑,很無趣。
而且,這是他成年以前,最後一個除夕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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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當地人的習俗,大年初一所有人都要早起到各家各戶相互拜年的,知青們都去了,陸戰生沒去,睡了一天。
大年初二至初五,是約定俗成的串親戚的日子,知青們在這裡沒什麼親戚,這幾天就相互結伴去各個山坡上轉悠,欣賞當地自然景觀,陸戰生沒去,睡了三四天。
初五的晚上,大家正在吃飯,吳常德來了知青點。
大家打完招呼之後,吳常德單獨衝陸戰生笑眯眯的問:“ 小陸娃,年過咋樣,想家沒?”
陸戰生低頭扒拉著碗裡的飯,沒理他。
吳常德似乎已經習慣了陸戰生的這種“靦腆”,繼續笑眯眯的対他說:“ 明天到我家吃飯咋樣?”
陸戰生扒飯的手停了停,抬頭問:“ 有事?”
“ 沒啥大事。” 吳常德笑著道:“ 初六嘛,在咱們這邊初六是叫還沒過門的媳婦到家裡做客的日子,我侄子的媳婦要過來,請你做陪,咋樣。”
嗯?
沒理解錯的話,吳常德這是宴請侄兒媳婦,然後請陸戰生作陪?
這…
鄭延和宋見立刻就精神了。
侄兒媳婦又不是侄兒女婿,就算是找人做陪,也得找女同誌陪吧,找男同誌陪是什麼風俗?
再者,吳常德的侄子大家是見過的,彆的不說,長的是真不行,大家都堅信,陸戰生往那一坐,強烈的対比之下,這門親事八成得黃。
所以,做個鬼的陪。
鄭延和宋見眼尖,早就注意到了,最近吳常德每次來轉悠的時候都會特彆關照一下陸戰生,那一看就是心懷鬼胎。
“ 支書。”
鄭延笑著問:“ 為什麼單單請陸戰生同誌啊,怎麼不請我們幾個啊?”
“就是啊。”
宋見也笑著說:“ 我們幾個怎麼了,長的沒陸戰生同誌好看,連飯也不配吃啊,支書,您這差彆待遇也太明顯了吧。”
“…”
吳常德看看他倆,磕著煙袋鍋子甩出了個不悅的眼神,要麼說対比之下他更喜歡陸戰生呢,他就覺得陸戰生這小娃平時看著乖乖巧巧的,不愛說話,也從不頂嘴,但鄭延和宋見這倆人就話特彆多。
“你倆要來就來嘛!又沒說不讓!”吳常德吐了口煙,緊跟著又一句:“但要自帶糧食!”
嘖,這還不如直接拒絕呢。
不過鄭延和宋見倆也根本不想去,因為明天是大年初六,也是陸戰生的生日,他倆早就跟大夥兒商量好了想明天給陸戰生好好安排著過一過。
畢竟,十八歲成年的生日,意義非凡。
想著正好陸戰生去吳常德家後他們也能布置收拾,好等陸戰生回來之後給他個驚喜,鄭延和宋見鬨著樂嗬了半天,直接替陸戰生給答應下了。
吳常德很滿意,走的時候喜滋滋的,走出去門口了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又回過頭來対大家說:
“対了,縣裡剛來通知,又給咱村分了個知青過來,約莫著明天下午到,你們到時候組織歡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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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吃過早飯, 陸戰生穿戴整齊,帽子圍巾戴的板板正正,還特意穿上了新鞋子, 把自己打扮的體體麵麵。
鄭延盤腿坐在炕上,一隻手支腿上托著臉,就那麼看著他,心生疑惑。
話說昨晚鄭延和宋見倆人自作主張的替陸戰生答應了吳常德之後,陸戰生雖然當時也沒說什麼,但看模樣就是不願意,鄭延猜他今天是肯定不會去的, 所以為了今天能順利的把他給支出去, 甚至還琢磨了好多招兒, 結果卻是沒想到, 陸戰生居然連掙紮都沒掙紮, 不但去了, 還特意打扮了自己。
這可就新鮮了。
鄭延心說這是什麼情況, 難不成這抑鬱久了, 腦子還刺激的出問題了?他還真打算去給吳常德當女婿去?
陸戰生出門時, 鄭延還坐在炕上琢磨,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宋見倒是沒想那麼多, 想到去人家裡吃飯空著手不合適, 還把他姑父給寄來的兩瓶白牛二給陸戰生帶上了。
陸戰生走後,鄭延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宋見看他皺著個眉,笑著問了句:“ 嘛呢, 看人陸戰生這就有媳婦了,羨慕嫉妒啊?”
“…”
鄭延皺著眉沒理人。
“ 怎麼了啊?” 宋見又問。
“ 唉…” 鄭延歎了口氣, 看看宋見:“哎,你覺不覺得陸戰生那小子有點不太對勁啊 ?”
“ 哪兒不對勁啊?” 宋見說:“ 那不挺好的嗎,也沒嘰歪,老老實實讓去就去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老實才不對啊。” 鄭延說:“ 陸戰生那小子是能老老實實讓乾什麼就乾什麼的人嗎?”
“…”
宋見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不過最近陸戰生的狀態都是這樣,蔫不拉幾的,跟誰也懶得較勁。
“ 估計是這些天長大了點的緣故吧。”宋見道:“ 人不都說嗎,心靈的打擊和環境的驟變,都能使人快速成長。”
“ 拉倒吧。” 鄭延無語道:“ 那你小子怎麼半點也沒看出來成長啊?”
“ 我本來也不幼稚啊。” 宋見說:“ 而且我哥也沒不要我。”
“…”
鄭延更無語了,換了隻手托臉,沒說話。
“哎呦,行了,你丫彆瞎想了。”
宋見又說:“ 陸戰生以前是挺橫的,天天咋咋唬唬,吆五喝六,但不能否認一點,他歲數本來就小,從來也沒離開過家,他哥還跟他置著氣,這回鬱悶的久了點很正常。”
“ 確實。”
旁邊的趙俊聽後搭了個腔:“ 我之前都不知道原來陸戰生還未成年,以前老聽我表哥說起陸戰生,老覺得他特威風,沒想到經過這些天相處,發現他就是個普通小孩兒,想個家都能想哭了。”
“哎,注意言辭啊。” 宋見笑道:“ 那天人小孩兒可沒哭出來呢啊,隻能說是想家想的快哭了。”
“ 哈哈,對對對。” 趙俊也笑道:“ 老實說,那天給嚇我一跳,我是著實沒想到。”
“…”
這倆人笑著的時候,李大寶舉著兩根紅蠟燭走進來也跟著嘿嘿了兩聲。“ 這是佟小雪他們讓我拿過來的,說是給陸戰生過生日用。”
“ 得,差點忘了。” 宋見拍拍手掌:“來來來,兄弟們,正好趁著陸戰生出去,咱們把屋子收拾收拾,把能用來裝飾的東西都拿出來布置上……”
幾個男生說話這就行動了起來,隻有鄭延還盤腿坐在原地,歎了口氣,總覺得不踏實。
接近中午的時候,吳常德來了,背著手進了男生們的屋看了看後,當時立刻就表達了自己的讚許:“咦,好好好,娃們真是聽話,就是應該這樣,今天這個新知青是縣裡的人親自送來,讓他們看到咱石門村的思想覺悟,高的。”
吳常德很顯然是把大家收拾布置屋子當作是為了迎接新知青的到來做準備了。
大夥兒也懶得解釋,打著哈哈沒接話茬。
鄭延想問一下陸戰生怎麼樣了,結果還沒開口,吳常德先來了句:“ 咦,小陸娃呢,咋不在?”
當時,鄭延眼皮就跳了跳:“ 支書,陸戰生不是上你家去了嗎?”
“ 沒有啊。” 吳常德有些疑惑道:“ 就是他還沒去,我這才來喊他的嘛。”
“ 什麼?”
宋見等人一聽這話,立刻停下了手上正在忙的事。
鄭延微微愣了片刻,緊跟著忽然從炕上跳了下去,蹬上鞋子,去翻了翻陸戰生的包。
錢都不在了,證件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