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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說話。

無可奈何,他隻能變換道路,然後沿著江岸開去另一座橋,敞篷沒拉下來,江風帶著點夏天的燥熱,卻依舊舒爽無比。

顧炤戴上常年放在車上的墨鏡,稍微緩解了陽光的刺眼,要去下一座橋必須從第四大橋下麵穿過,他用餘光掃去,隔著墨鏡都能看清橋上的慘狀。

中間大約五十米全部落入江水裡,兩頭斷裂出鋼筋外翻,混泥土崎嶇嶙峋,像是怪物露出來的牙齒,最慘的還是一半懸在斷裂處的汽車,搖搖晃晃的,不知道裡麵的人下來沒。

顧炤記得這座橋是他上小學的時候修的,當時是一個大公司承包的項目,覃女士還給那個公司旗下的一座遊樂園剪過彩,他還經常帶妹妹去玩,隻不過幾年後這個公司就倒閉了,連遊樂園也隨之關閉。

現在想來,那個公司倒閉也是應該的,不然就這豆腐渣工程,完全不把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放在眼裡啊。

顧汶同學家在江對麵的某個老式小區,這一代都是老城區,道路錯綜複雜,入眼全是八九十年代那種水泥外牆,顧炤之前沒來過,都是顧汶給他指的路。

他不放心顧汶一個人進去,於是把車停在路邊,送她到同學的家門口。

門鈴響了半天,終於有人來開門了。

隔著外麵一層防盜欄杆,他看見一名穿圍裙的中年婦女,飯菜香瞬間飄了出來,女人趕緊把外麵那道門也打開,笑著說:“汶汶來了呀。”

顧汶禮貌地喊她:“趙阿姨。”

“真乖,”趙阿姨側身,邀請她進去,“小雨在屋裡頭呢,我去喊她出來,你先進來坐吧。”

隨後她又看向顧炤,顧炤自我介紹:“我是顧汶的哥哥,送她過來的。”

趙阿姨熱情道:“我聽汶汶提過你,果然是大帥哥,你也進來坐坐吧?”

顧炤最不經誇,又耐不住人家盛情邀請,於是進去坐了坐,喝了杯茶。

從屋裡的擺設都能看出來,同學家條件很普通,卻是一個簡單又幸福的家庭,電視前擺著一張全家福,一家三口笑得很開心。

顧汶一進屋就去了同學的房間裡,兩個小姑娘不知道在玩些什麼,他隻好跟同學的父母聊天,實在沒什麼好聊的,於是喝完一杯茶後就告辭了。

從老舊的樓道裡穿過,再從昏暗的樓梯間走出來,視線亮起來的時候,顧炤發現自己整個手臂都沾了不少灰,衣服上也蹭了點,想著車上應該有濕紙巾可以擦一擦,卻意外地在小區門口碰見一個人。

白T牛仔褲,頭上還摁著個棒球帽,按道理來說帽簷壓得那麼低誰都認不出來才對,顧炤還是一眼看出他饞了好久的細腰。

沈時年看見他也很驚訝,愣著沒說話,顧炤想打個招呼,卻看見對方身上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衣角被什麼劃破了,沾了很多臟東西,手臂上還有一道觸目傷口。

顧炤心裡一沉,連忙跑過去想看看他傷得怎麼樣了,卻沒想到對方先一步朝自己衝來,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嘭——”

小區裡一棵大樹忽然倒塌,樹乾筆直地倒下來,剛好砸在下麵的停車位上。

汽車中間被壓扁,兩頭隆起,汽油泄露出來,火苗也猛地竄出來,熱浪掀翻了一切,洶湧地朝他撲麵而來。

顧炤瞪大眼睛,因為沈時年拉了他一把才躲過一劫,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處境仍舊危險,周圍的一片地區都像融化的浮冰一般四分五裂,對麵的樓房直接被從中間裂成兩半。

整個世界都像是被巨人擰在手中的繩子,空間開始分裂、扭曲、錯亂,眼前的一切都讓他瞠目堂舌,沈時年緊緊握住他的手腕,低聲道:“跟我來。”

第13章

顧炤一開始以為是地震,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他媽的根本就不合邏輯,他和沈時年一路狂奔,後麵的世界不斷坍塌,像豆腐塊一樣被什麼東西無情拍碎,變成灰,如塵粉般散開。

他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鼓動如雷,從來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還要刺激,他不知道究竟要跑多快才能逃離這場災難,也不知道沈時年究竟要帶他逃去什麼地方。

忽然想起什麼,他反握住沈時年的手,強行將他扯去另一個方向。

“這邊!”

沈時年不明所以,但此時誰也來不及爭辯,隻好任憑顧炤將他拽去另一個地方。

銀灰色的跑車停在路邊,線條如羽翼般流暢漂亮,程亮的外殼冷硬而尖銳,顧炤按下遙控器,車門如蝶翅般向上展開。

“上車!”

點燃發動機,跑車如箭矢般衝了出去,引擎聲猶如獅吼,顧炤眉頭緊皺,屏住呼吸,在街道拐角處使出一個完美的漂移。

“媽的,”顧炤忍不住罵臟話,“我感覺我在拍電影!要不然就是在做夢!”

沈時年看著他鋒利的側臉,說:“從某方麵來說,這確實是夢境。”

顧炤目光不敢離開前路片刻,一邊調整方向盤一邊挑起半邊眉毛:“我倒希望是在拍電影,我們兩個亡命到天涯,是不是很浪漫?”

“不會有天涯,”沈時年麵無表情,“精神力場的覆蓋範圍隻有半個玉城,你把車開去江邊就可以離開。”

顧炤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而且感覺自己好像也瘋了,他從來沒有在大街上把車速開到300,車外的一切都成了影子,還好他在賽車場辦過VIP,不然現在肯定嚇到手抖。

不過現在他確實也在手抖,甚至還在擔心會不會被交警開罰單,但是看著後視鏡裡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他又覺得如果真的有交警把他攔下來,開口第一句肯定是“哥們兒捎我一個”。

聽了沈時年的話,他把車往江邊開,心裡縱使有千個萬個疑問,到了嘴邊也隻剩下一句:“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沒事。”沈時年平靜道。

“這麼大條口子還說沒事?”顧炤急了,“你是賽亞人還是神盾局的?要是來屠龍的話早說我就把我媽的邁巴赫開出來了!”

對方還是輕飄飄地說:“你不用為我擔心。”

顧炤快炸了,腎上腺素狂飆至頂,他第一次感覺沈時年這種處變不驚的性格不是優點,他覺得這個人坐在自己身邊卻像是坐在八百米開外,渾身上下都是冷漠和疏離。

“我偏要,”顧炤故意說,“我橫著擔心,豎著擔心,吃飽了沒事乾也要擔心。”

沈時年麵容微怔,低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顧炤說完以後才覺得自己剛剛說話太激動了,還有點幼稚過頭,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心裡空落落的,像是始終抓不住什麼東西一樣焦躁。

江岸就在眼前,邁凱輪如風般衝向橋麵,他剛想為自己剛才的過激言語道歉,卻看見另一邊車門忽然被打開了。

強風灌進來,顧炤艱難地瞪開眼睛,嘶吼道:“你想乾什麼!”

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居然上的是四號橋,前麵就是斷裂處,這個車速根本沒辦法停下來!

沈時年半個身子已經在車外,目光卻還落在顧炤身上,他的眼神難以捉摸,像是掩藏著什麼不可名狀的情緒。

他張了張嘴,說了句什麼話,聲音在脫口的瞬間就被風衝散了。

在車輛墜江的前一秒,他脫離車內,徹底消失在顧炤的視野中。

顧炤沒有聽見他說什麼,卻把他每一個動作都刻在眼裡,半秒鐘的時間都無比漫長,像是被夕陽無限拉長的影子,隨著黑夜的降臨似乎永遠看不到儘頭。

顧炤睜開眼睛,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但他還是隻能感覺到江水的寒冷,刺骨的感覺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入眼是一棵蒼綠的大樹,根%e8%8c%8e從小區頗有年頭的水泥地裡翻出,低矮的樓房完好無損,緊湊地貼在一起。

剛從樓梯上下來的阿姨問他:“小夥子,你剛剛是去304號看過房子的嗎?”

304號是顧汶同學的家。

自己這是,剛剛從那裡出來?

顧炤摁著太陽%e7%a9%b4,整個人還處於恍惚狀態,那個“夢”太真實也太匪夷所思,關鍵是他怎麼走路也會睡著?

“那個房子千萬不能買的呀,”阿姨跟他說,“凶宅,以前死過人,鬨得可大了,住不得人的!”⌒思⌒兔⌒在⌒線⌒閱⌒讀⌒

顧炤忽然反應過來,立即轉身,衝上樓梯,來到304號房拚命拍門。

沒有人回應。

他一咬牙,直接一腳踢上去,老舊生鏽的鐵門根本承受不住職業拳擊手的力量,“嘭”一聲轟然彈開。

地板上積滿灰塵,隻有兩串腳印,一大一小,一個走到客廳就停下,一個直接去了臥室。

沙發上的灰塵掉了一塊,他之前從自己手臂和衣服上看見的東西大概就是從那上麵蹭下來的。

電視機前還是擺著全家福,泛黃的照片連上麵有幾個人都辨認不出來。

顧炤衝進臥室,打開門後連呼吸都凝固了。

沒有人,顧汶不在裡麵。

這是屬於女孩子的房間,床單已經褪色,卻還能看出一點淺淺的粉色。床頭擺著一個半人高的毛絨熊玩具,旁邊的櫃子上則放著兩個並排坐的洋娃娃。

隻有書桌上那個嶄新的禮物盒子和整個房間都格格不入,顧炤走過去,看見盒子裡已經空了,隻剩下一張賀卡。

顧汶的字寫得很漂亮,是屬於小女生的秀氣精巧,上麵隻有簡簡單單幾個字:“祝木雨生日快樂。”

他明白了,剛才那個夢是切切實實存在過的,而且至少是在他進入這間房子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顧炤活到這麼大第一次遇見這種怪事,但是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懷疑了,顧汶不見了,這是最要緊的事情。

還有沈時年,他究竟是什麼?從車上跳下去後又去了哪裡?還留著那個所謂的“精神力場”裡麵嗎?

顧炤覺得自己此時需要抽一根煙來冷靜一下,但是他的煙昨晚應該都被陳姨收走了。

他掏出手機,給陳姨打了個電話。

“喂,小炤啊,你要回來了嗎?”

“陳姨,”他艱難開口,強迫自己用最平常的語氣說,“你知道今天汶汶是去給哪個同學過生日嗎?”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陳姨說,“就是她們班上以前出意外的同學啊,汶汶每年都要去給她掃墳……那小姑娘也怪可憐的,偏偏過生日的時候沒了。”

顧炤大腦宕機,心底滋生出難以言喻的詭異感覺,他手指冰涼,生日賀卡在他手中微微顫唞起來。

陳姨繼續說:“忙完了就趕緊回家,你媽說今晚她也會回來吃飯。”

顧炤機械地答應著,然後掛了電話。

關於那個死去的同學,他竟然是有印象的。

那個時候他還在讀高中,顧汶剛剛上小學,選了個寄宿學校,回家的時間很少,他都是在看見新聞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居然是妹妹的同學。

那些天顧汶回家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異常,他還以為是她和那個死去的小女孩關係不好,現在卻想到了一個更為可怕的原因。

如果這幾年來,顧汶都和他剛才一樣,沉浸在一個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