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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琉無力地垂下手,紙扇落在地上,瞬間化為飛灰。

遒勁的風從懸崖下吹上來,她的瞳孔漸深,望著血紅的天空,臉上浮現一抹悲淒。

珠雲攔在他們麵前,不讓任何人靠近。

羈源紅著眼,怒道:“滾開。”

珠雲笑道:“應該滾的是你,卑賤庶子,當初就應該在你出宮時就掐死你。”

羈源皺眉,驚訝地打量著他。

他的目光複又放在溫沐身上,伸出手,朝著她慢慢靠近。

“沐沐,過來,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溫沐忍不住笑了,她以為這句話會由自己來說。

她不顧一切,為了還沒發生的事來到天神墓尋找七神草,隻是怕神識取出傷到他,到頭來隻有自己沒了眼睛。

溫沐搖頭,“不用了。”

羈源道:“對不起,你回來好不好,隻要你回來,我什麼事都答應你。”

輝琉也走向她。

這一刻,所有人都在挽留她。

溫沐卻覺得十分可笑,她想要的時候得不到,現在不想要了,再得到又有什麼意義呢。

蘇聲藍流著淚,怨恨地看著她。

溫沐與羈源互相看了很久,她麵無表情,神色從未有過的冷淡。

之後,她緩緩道:“不重要了。”

溫沐繼續往懸崖邊走去:“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扯下白色的布條,露出駭人的傷痕。

就算能回家,她的人生也沒有希望了。

況且她知道自己傷到了哪裡,這樣的傷活不下來的。

唯一的希望,也被羈源送給了彆人。

黑暗從右眼蔓延到左眼,痛苦無法讓她崩潰,令溫沐不能接受的,是她一點點沉寂的世界。

眼睛,聲音,觸覺,全身的五感都開始慢慢淡化,她已經走不出這裡。

灼熱的火焰從岩漿往懸崖下噴湧而出,帶著火星的熱風吹起她的發絲。

“對不起啊,哥哥,我沒辦法救你了。”

如今的她已經沒辦法取出神識,不能再救仙玉。

巨大的恐懼將他裹挾,羈源意識到什麼,他臉色煞白,衝她道:“沐沐,我求求你,不要這樣。”

輝琉無法動彈,第一次,事情超越他的掌控。

溫沐微微一笑,在天神墓的地宮裡,她抱緊自己,好像依偎在哥哥懷裡,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她。

她的目光落到蘇聲藍身上,溫沐微微一笑:“羈源,如今你得償所願,我再也不會糾纏你,你與她好好在一起。”

羈源心頭一震,悲傷道:“不是,不是這樣的。”

溫沐展開雙臂,像一隻重獲新生的小青鳥,輝琉跪在地上,虔誠地望著她飛向岩漿。

羈源來不及衝過去,她已經跳下懸崖。

她要死,從來沒人會救她。

在他奔向懸崖的那一瞬間,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白光。

他未曾見過,卻知道是什麼。

仙玉的神識急切地想要離開,神識中擁有與溫沐的所有記憶。

他看見她作為蘊柔時,經曆過的點點滴滴。

神識中還有一段被替換的人生,是他與沐沐相伴的日子,可是這段人生沒有了,化為碎片,徹底變成了不屬於他的東西。

有人用幻想的夢境,篡改了他的人生,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是溫沐,他畢生追求的,也是她。

為她而死,為她走遍亂葬崗,扒開那些陌生的墳墓,想找到的隻有她,他愛的從來不是彆人。

他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劍,自己不是羈源……

她愛的那個人早就死了,自己隻是幻想的產物。

真相擺在麵前,他知道了,沐沐也會知道。

十七年的人生,全部被蘇聲藍的夢境替換,溫沐的陪伴,隻有她一個人記得。

在所有人眼中,救贖羈源的,一直都不是她。

最後一刻,溫沐終於釋懷。

她淒然一笑,原來是這樣,原來你不是他。

真正的羈源不會這麼對自己。

她心灰意冷,等待著滾燙的岩漿燒毀一切,可她睜開眼,人卻懸在半空,並沒有掉下懸崖。

隻聽一聲巨響,整座山搖晃起來,山巒逐漸升高,流淌的岩漿逐漸化為冰川,原本血紅的天空重新變成白色,落下純白的雪花。

此刻,時間靜止,山川震動,隻是瞬間,大雪已經將萬物覆蓋,天地間純白一片。

溫沐慢慢升空,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身下支撐。

高高的九天之上,漫天飛雪中,真正聖潔走向人間。

踏著冰雪,白衣玉劍,衣袂隨風飛舞,美得不染纖塵。

清澈如寒冰,溫柔如山風,是能夠包容天地的內斂君子,亦是不留情麵的九天戰神。

他的威嚴由內而外,無法不令人信服。

百年的時間,神靈重現,俯看眾生。

高高在上的天神,為她重新入世,身姿翩然,如仙如玉。

他的指尖落在溫沐眉睫,破碎的傷口頃刻恢複。

仙玉清眸微落,容顏一如往昔。

第55章 天神

人間百年, 山川一瞬。

於他來說,以非神靈之身沉寂的那五百年,是真正感受著一分一秒在度過。

溫沐不明白五百年有多久, 也不明白在黑暗中停留五百年是什麼樣的感受。

他仍是清冷卓絕,發如瀑,膚如雪, 星眸微凝, 與她一樣,眸色沉靜, 無波無瀾。

垂眸的瞬間, 一股天神的威壓氣場,警告地掃向眾人, 最後定格在羈源身上。

尋天劍破鞘而出, 流著從未有過的充滿生機的金光,以劈天斷海之勢重回他的手上, 在無邊無際的蒼茫大雪中, 風骨傲然, 睥睨眾生。

他不需要神識,天神墓本就是天神化身,神會隕落, 但依然會以另一種方式重臨人間。

溫沐終於虛脫,無力地往前摔去, 一隻有力的手輕輕扶住她。

她能感受到, 身上的這隻手肌肉緊實,青筋噴薄, 力道把握地恰到好處, 既不使她難受, 又讓她無法掙脫。

依然是記憶中的模樣,既是清冷纖細,力量亦無人能及。

他輕輕抬手,就將溫沐攬在懷裡,顧不得目瞪口呆的眾人,溫柔的望著她的眼眸。

“誰傷了你?”

與他四目相對,感受著他身上冰雪般的清澈氣息,此刻內心無比安寧。

溫沐道:“你認得我?”

她不再是從前的身體,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若是自己不去解釋,誰都不可能認出她。

可他卻說:“我永遠不會認不出你。”

羈源踉蹌著,震驚到渾身都在顫唞,他唇色蒼白,幾乎無法向前半步。

扇影被天神出世時的氣場壓的無法起身。

少女血色的裙擺與天神的潔淨純白,在風雪中交織糾纏。

他恍然看向輝琉,愣愣道:“她不是說她就是普通人麼?”

輝琉的眼神晦暗不明,手上的蛇玉鐲金光泛泛,扇影微怔,詫異地深吸一口氣。

蘇聲藍躲在羈源身後,在蒼茫大雪中尋找脫身的機會。

“是羈源做的,他把七神草給了彆人,所以她才會變成這樣。”珠雲對羈源的所作所為感到氣憤,忙不迭跑上去告狀。

“青銅古劍。”他心中微疼,麵色依然波瀾不驚,轉而對羈源道:“不可留後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隨後長袖一揮,已入蘇聲藍口腹的神草瞬間消散,靈力遁入天地。

可是溫沐忽然說:“放了她吧。”

仙玉可以治好她的傷口,卻不能恢複已經失去的東西。

她的右眼徹底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蘇聲藍躲在羈源身後,已然找到了另一條逃脫的機會:“救救我,我好疼。”

他憤恨地看著她:“都是你做的?”

蘇聲藍搖頭:“不是,不是我。”

到了現在,她還是有信心,羈源愛她,仙玉不能傷她,溫沐這樣的性子,更是不可能報複。

眼前的人,是天神,是救世主,整個六界都把他當成高尚聖潔的化身,即是神靈,就應該拯救她,而不是摧毀她。

她吐出鮮血,臉上卻浮現笑意。

蘇聲藍說的對,無論發生什麼事,羈源仍會護著她。

那十幾年的人生裡,他真真正正愛的人是她,就算知道被替換人生的真相,也無法改變任何結局。

溫沐心灰意冷,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笑話,她以為隻要再努力一些,總能改變羈源,到頭來,他真的沒有愛過自己,也不會因為她有任何不同。

她的眼裡仿佛蘊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再也看不清任何感情。

“羈源那麼喜歡她,就讓他們離開吧。”溫沐語氣平淡,戲謔暗起:“讓他們永遠在一起。”

羈源低下頭,心臟疼到無法呼吸,眼眶紅地好像要流出血淚,他一步一步,朝著溫沐的方向走去。

“沐沐,我們走,我們回家。”

溫沐抑製不住地流出眼淚,她冷笑著,對仙玉道:“哥哥,你帶我走。”

這是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仙玉緩慢抬眼。

溫沐的眼神非常透徹,真正的無愛無恨,對他毫無感情。

很久之後,他的內心重歸平靜,愛恨彆離,糾葛□□,這些東西隻有在她需要時才能表現出來,不會多透露一分。

羈源布下通天法陣,將天神墓裡外層層包圍,不肯放溫沐離開。

他長劍直指,啞聲道:“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不需要旁人來管。”

溫沐身心俱疲,虛弱地倒在仙玉懷裡,兩人的氣息愈發靠近,羈源長歎一口氣,額頭青筋直跳。

仙玉的手攬著她的腰際,他們靠的那麼近,羈源閉上眼,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

他不知道在刺激誰,說道:“你既然死了,就不應該回來,我和沐沐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仙玉麵向雪山之後的方向,靜靜凝望著那片空白。

那片空白裡沒有任何東西,就如他的世界,無論往哪裡走,看到的永遠是俯拜腳下的芸芸眾生。

他們告訴他,要克製,要冷靜,顧全大局才是最重要的,不能有一己私欲。

前半生裡他將這些做的很好,每一步都無可指摘,以至於在他突然赴死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沒有人會想到,如此克己守禮的人,也會做出離經叛道的事。

隻有死後,仙玉才明白,自己沒有那麼理智。

就像如今抱著溫沐,一邊是擔心她的身體,一邊又在發泄自己的私欲。

他沉默著,隱忍著,試探著慢慢靠近。

溫沐像隻貓兒,主動勾著他的肩膀,他能察覺到,她是沒力氣了。

她的聲音在%e8%83%b8膛震顫後傳入耳中,說的是:“哥哥,帶我走,我不想看見他。”

羈源聽到了這句話,他難以置信,不敢承認,這一次,他沒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