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用你管，藥呢？”

“小姐啊，你總是這也也不是個辦法，你看看你這回被打得，是哪個？是不是那個金老板？我早就說他不是個好東西了，給的錢再多咱也不能要啊。”

“我不是為了錢。”

簡短的一句話。

“那你是為了什麼？”

再追問卻不回了，於是，門外的少女聽見屋裡那個平日裡尖利的嗓音，似乎因為穿過了木門，也顯得厚重了許多。

蘭媽：“……那宋小姐呢？”

“這關她什麼事？”仿佛被觸動了到了什麼，女人迅速打斷她。

“我的事情和她有什麼關係，蘭媽你不要向她透漏半點消息。”

蘭媽的聲音低落了下來：“可是，小姐啊，宋小姐很崇拜你，如果她知道了你的職業……”

“沒有如果！”猝然地打斷，接下來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疲憊，“行了，你還有事嗎？沒事就先出去吧。”

“唉，你……好好好，我說您又嫌我嘮叨。”

蘭媽搖了搖頭，朝門外走去，而站在門外的少女此時已經被所聽到的一切震驚了，原來，小夢姐真的是他們所說的高級……□□啊……

這一刻，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過往的教導告訴著她，□□是世界上最壞的女人，而此時此刻，躺在門後的那個人，她卻完全不想用任何肮臟的詞彙去想她，於是，當門扉推開的那刻，少女並沒有來得及躲開，她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闖進了夏夢的世界。

陽光吹動了窗簾，悄悄走過了病房，緩緩落在了門口呆呆站立的少女身上，病床上，已經合上眼睛的女人，似有所覺般頂著一臉烏青緩緩抬起了頭。

於是，一張慌亂、茫然、純潔的少女臉龐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女人的眼簾。

那一刻，夏夢的手指顫唞了。

第85章 悲傷

又下雨了, 蘭媽坐在小廚房的板凳上，削著土豆，黃褐色的土豆皮就好像窗外的雨水一般嘩啦啦地落下。

玻璃窗上雨水連成了一片水幕, 不斷地順著玻璃往下流, 彙聚成了一股股溪流，窗沿生了青色的苔蘚，滴落的雨水便也好似浸染上了青色。

灰色水泥麵窗台被歲月侵蝕出了一個小小的豁口, 青色的雨水順著豁口往下流, 衝刷著窗台下的芭蕉，翠綠的芭蕉葉被雨水壓彎了腰。

“咕嚕嚕——”

灶台上的茶水滾了, 發出汽笛一樣的聲響, 銅蓋上大股大股的白汽衝了出來。

“唉——”

一道長長的歎息聲, 蘭媽放下手裡的土豆, 拍打了打圍裙, 提起了水壺。

窗外的雨下得越發的緊, 屋內光線昏暗又寂靜, 蘭媽提著茶水剛剛走到夏夢的臥室門口, 一股濃濃的酒味衝鼻而來。

推開門, 一地的酒瓶子，一個女人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上, 喃喃著：“我沒醉，王先生接著來啊。”

蘭媽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說實話，她作為夏家最後的老人, 她是一直看著小姐長大的, 看著小姐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一步步墮落到了今天, 她是個思想傳統的女人，對小姐的工作沒有鄙夷是不可能的，可她心底，對小姐還是有幾分情誼的。

更何況，再找一份像這樣清閒工錢高的活可難多了，她也不希望小姐就此倒下，小姐如果也倒了，那她的依靠可就沒有了。

蘭媽比誰都希望夏夢好，無論是感情上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看著床上醉過去的女人，蘭媽又忍不住歎了口氣，那天偶然碰見了宋小姐，宋小姐知曉了小姐見不得人的身份後，蘭媽當時以為會爆發很大的衝突。

可誰知，明明那麼在意自己在宋小姐眼中形象的小姐，當時隻是嫵%e5%aa%9a的笑了笑，還坦坦蕩蕩地說，自己就是這麼個肮臟的職業，明明受著傷，還非要抽一支香煙，煙霧中，誰也看不清她的眼神，隻聽見她問宋小姐：“怎麼了？嫌棄我了嗎？”

這個問題問出的那刻，蘭媽都為宋小姐捏了把冷汗，再回憶當時的宋小姐，怎麼說呢，震驚是有的，蘭媽預料中的嫌棄卻是沒有。

蘭媽本以為宋小姐會嫌棄小姐的，畢竟宋小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接受過良好家教的好女人，普天下哪個女人敢說對妓、女沒有半點嫌棄呢？

於是，理所當然的，小姐也被宋小姐當時茫然的神態弄得不知所措，蘭媽記得自己分明看見了小姐手指尖的雪白香煙顫唞了一瞬間，小姐似乎還想問什麼，但是最後隻是擺了擺手，讓宋小姐離開。

那樣平靜的話語，並沒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蘭媽甚至一度為自己的擔心發笑，直到今天，小姐趁著宋小姐不在家，一個人喝得醉醺醺的。

“小姐，喝點茶吧，解解酒。”

蘭媽扶起了床上爛泥一樣的女人，此時的小姐，讓蘭媽聯想起了窗台下的那株芭蕉樹，被雨水浸透，渾身冰冷。

渾身冰冷？

蘭媽一愣，連忙去摸夏夢的額頭，果然，滾燙的不行，蘭媽頓時慌了，叫道：“哎呦，小姐你發燒了，可趕快放下酒瓶子吧。”

蘭媽劈手奪走了女人的就酒瓶子，替她脫了鞋子，扶著她躺進了被窩，又忙裡忙外的找來涼毛巾敷在額頭，見小姐合上了眼睛，睡得安穩，這才急匆匆出去給小姐找藥去了。

急匆匆走出去的蘭媽沒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後，昏暗的房間內，女人緩緩睜開了雙眼，褐色的眼睛哪還有半點醉意，隻有一滴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浸濕了枕頭。

光線昏暗，雨水籠罩，連空氣都悄悄了。

閉上眼的那刻，仿佛可以聞到這棟房子來自最深處的黴氣，大抵，這樣的氛圍最易讓人卸下心房吧。

夏夢側過頭，於是，眼角的淚水終於可以很輕易的承載著她的悲傷，沉進枕頭裡去了。

第86章 校徽

光線昏暗, 雨夜裡，除了雨聲，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喝過藥的夏夢陷入了沉沉的夢境裡, 夢裡的她穿著一身校服，快活地走在學校小道上，和同學們討論著詩社、討論著電影、討論著一切這個年紀該有的美好。

那個時候, 夏夢以為自己會一步步讀完中學, 接著上大學，成為夢想中的自己。

如果父母沒有突然出事的話。

或許夏夢也會是一個高傲的千金小姐, 端坐在茶會上, 將自己的笑容矜持地掩藏在折扇下, 而不是穿著暴露的旗袍, 對著討厭的男人強顏歡笑, 隻為了一點點錢財。

其實她做交際花已經三年了, 早就習慣被了那些彆人嘲諷鄙夷的眼神, 哪怕是被當眾諷刺, 她也可以毫不在乎的%e5%aa%9a笑迎上去, 這顆心早已經堅不可摧。

隻是……

夏夢睜開了眼，看著潔白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個小小的黴點子，她眯了眯眼睛，仿佛看到了那雙明亮的雙眼，看向自己時, 總是充滿了崇拜, 信任, 讓她覺得, 自己某一瞬間，就是個該被崇拜的人，而不是個歡唱賣笑，裡外臟透了的臭蟲。

大概，從那雙眼睛裡，看見了幻想中的自己吧。

幻想總是令人沉迷，夏夢也不可避免地沉迷了進去，開始撒謊，兢兢業業扮演著一個值得被崇拜的獨立女性，哪怕是出去賣笑，她也要為自己披上一層出差公乾的皮。

好似這樣，那雙眼睛裡的自己就可以晚一點消失。

可惜，終究還是消失了吧，夏夢突然笑出了聲，她嘲笑自己什麼時候也會變得這麼脆弱，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些既然出來賣還立什麼牌坊的女人。

“我可真是個……糟糕透頂的家夥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躺在床上的女人輕輕說著。

“篤篤篤。”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緊接著，少女小小的，軟軟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小夢姐，你睡了嗎？”

房間內，女人一言不發，她靜靜看著天花板，仿佛從沒有存在過一般，就像那個黴點，那麼令人討厭，汙濁了潔白無瑕，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也不曾存在過。

門外的少女等待了一會兒後，又敲了敲門，還是沒有得到回應，於是悄悄的離開了，夏夢終於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能聽得出來，宋青瑤也在為她這件事困擾著，要不然為什麼這兩天都避開了自己呢？

這也是正常的吧，突然發現自己崇拜的人是那樣肮臟的女人，一時難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夏夢靜靜地想著，她坐了起來，靠著床頭枕頭，隨手在床頭櫃裡翻出了一盒香煙。

擦的一聲，洋火在昏暗的室內燃燒起來，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眼前小小的一片區域，一點點引燃了香煙。

白霧繚繞間，夏夢突然落了淚，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自己此時有多悲傷，於是便任由那眼淚滑過臉頰，她想，一定是因為下雨的緣故。

夏夢側過頭去，她看著煙霧，想著，就讓她暫且脆弱這麼一次吧，以後，她可不要這麼狼狽，太可笑了。

窗外的夜色裡已然看不清楚，隻能聽到一陣陣的風聲在空蕩的走廊裡呼嘯，雨聲密集地打在一切事物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吱呀——”

門外傳來了一點點聲響，緊接著是好似小老鼠爬過的窸窸窣窣聲響，夏夢無聊地想著，來就來吧，她這裡最不缺的就是珠寶了，給老鼠偷走一兩個玩也沒什麼，大不了明天再去找王老板嘍。

就在夏夢這樣隨意的安排好了明天的出行後，一個剛剛已經走遠了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了。

“小夢姐，蘭媽說你還沒吃飯，我給你熬了一碗粥放在門外了，你記得喝。”

少女的聲音輕輕柔柔，仿若一個令人沉迷的夢境。

原來是這樣的小老鼠啊，待宋青瑤再次走遠後，夏夢隨意地彈了彈煙灰，嫵%e5%aa%9a地笑了。

這算什麼？安慰她嗎？她可不需要安慰，她可是滬上最出名的交際花，多少男人捧著錢來她看都不看一眼，一碗粥又算什麼，她才看不上。

啪嗒——

一雙白皙的腳落了地，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吱呀一聲，門開了，夏夢的視線落在了地上，那裡有一個木盤，木盤上放著一碗熱騰騰的白粥，和……一個鼓鼓的信封……

夏夢的目光停頓了。

她拆開了信封，信封裡一枚滬上女子中學的金質校徽掉落在了地上，當啷一聲。

看清楚這枚校徽上寫著的日期後，夏夢的目光徹底凝滯了，那正是，屬於她那一屆學生畢業時會頒發的優秀畢業校徽，那時候，她做夢都想得到這枚校徽，因為這代表著她的中學生涯完美結束，後來，她中途輟學，終究是沒有機會得到這枚校徽。

第87章 讀信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敲打著世間萬物，在這一片寂靜的黑夜裡，一盞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