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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亮了起來, 猶如暴風雨中的燭火, 微弱得可憐。

光線昏黃的台燈,照亮了方桌一角,穿著白色真絲睡袍的夏夢, 坐在了梳妝台前, 桌上擺滿了的女人用胭脂水粉,昂貴香水, 都被她毫不在意地推開, 留出了一片空地。

雪白的信封和一枚徽章就這樣安靜的躺在桌麵上。

燈光映照進了圓鏡裡, 鏡子裡女人的臉忽明忽暗, 她的身前是小小台燈的柔弱光芒, 身後是濃鬱的黑夜, 仿佛下一秒就會墜入那片黑暗中去。

金質的徽章在燈光下反射出歲月的光芒, 微弱卻幾乎灼了人的雙眼, 那片有弧度的金色反光中, 夏夢幾乎看到了令人每每在夜裡驚醒的畫麵。

那是,屬於她的, 少女時代。

一個肆意的向陽生長的玫瑰花,隻為了有一天能在陽光下燦爛的綻放,卻早早枯萎在了黑夜裡。

當她再一次碰見昔日閨中密友,被那雙同情中隱含著鄙夷的眼神刺痛時, 當她伸出手, 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拉一把時, 夏夢就徹底的明白了, 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悲鳴。

一朵花的凋零不過是一瞬間,對於所有人來說,這僅僅是一朵花而已,惋惜後,留下隻言片語的同情,和落了一地花瓣。

沒有人會在意的。

她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不是嗎?

這也是她能在滬上生存到今天的原因,身為一名交際花,一個高級妓、女,自尊才是傷人的利器,她早就沒有了這個東西才對。

夏夢緩緩伸出了一隻手,鏡子中,女人哪怕穿著睡衣,也濃妝豔抹,紅豔豔的唇色掩蓋了生病的蒼白,她早就為自己重新打造了一副盔甲,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傷害到她了。

是啊,已經沒有了,我在害怕什麼呢?

信封終於被拆開了,酒紅色的指甲尖夾住信紙一角,厚厚一疊白色信紙被緩緩從信封中拉了出來,寂靜的夜裡,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信紙一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夏夢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怪不得小瑤能找到謄抄員的工作。

這樣隨意的想著,目光終於落在了信封的第一行上:小夢姐,展信佳。

白皙修長的食指與中指之間輕輕夾著一根細長的白色香煙,白色煙嘴被遞到紅豔飽滿的雙?唇間,一呼一吸間,白霧繚繞。

夏夢神色有些疲憊,她已經猜到信裡會說些什麼了,無非又是一封斷交信罷了,這樣的想法一旦生起,夏夢心頭不知為何,有點煩躁,她心煩意亂地抽完了快半隻香煙,終於看了下去。

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白色信封紙上,是漂亮的字跡,能看得出來,寫得很認真。

【小夢姐,展信佳。

我想了很久,還是想要寫一封信給你,自那天後,我想了很久,每每遇見你的時候,都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總是開不了口,所以,小夢姐,我最後還是決定寫一封信,因為我的母親曾經告訴我,文字能夠傳達心意,我希望,這封信能把我的心意傳達給小夢姐你……】

心意?夏夢神色微愣,她翻了一下信封,足足有十張紙,第一張全是有關於她為什麼要寫信,話語幼稚的可愛。

夏夢的眼前仿佛浮現了一個可愛又漂亮的小姑娘,她神色猶豫,來來回回在屋內走動,好幾回拿起筆寫了兩行,然後又苦惱的放下筆,繼續苦思冥想。

這般想著,夏夢沒有注意到,鏡子中的女人,紅紅的唇角依然悄悄上揚。

這個心意迫使夏夢放下了手中的香煙,沉浸地讀了下去。

於是,很快,夏夢的眼前又浮現了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小姑娘千辛萬苦,又是花錢賄賂又是幫蘭媽乾活,終於了解了夏家小姐粗略的過去。

當她偶然得知這位小姐曾經最大的遺憾,就是中途從女子中學輟學,沒有領取屬於自己的優秀畢業徽章後,小姑娘決心找回這枚徽章。

烈日炎炎下,小姑娘滿頭大汗,找到了已經搬遷校址的女子中學,透過信封裡輕描淡寫的那句,天氣有點熱,夏夢卻仿佛看到了小姑娘頂著大太陽,在學校裡一個個找人詢問,終於讓她找到了校長的辦公室。

坐了一天的冷板凳後,少女才從一個好心的老師那裡得知,像夏夢這樣已經提前完成學業,臨近畢業卻輟學的學生,其實也是可以領取畢業證和畢業獎章的。

隻是,必須有當時校長和老師的簽字證明,而這兩個人已經退休兩年了。

讀到此處,夏夢終於忍不住笑了,是了,她想起來了,那時候她們學校的校長已經是個胡子一大把的老頭了,小老頭最喜歡自己的那把胡子,整天包裡裝個小梳子,時不時梳一梳呢,同學們生老頭氣的時候,總是會想著有一天趁機剪了老頭的胡子。

還有她的老師,是一個很慈祥的老太太,那是唯一一個聽說她家裡出事,要資助她,追到家裡也要勸她上完學的人。

想到這兩個人,夏夢的心裡久違的不那麼排斥回憶那段歲月了。

接下來的信封裡很簡略的提了一下自己是如何找到這兩位老人的,可是夏夢知道,這件事遠遠沒有那麼容易,她甚至已經看到了那樣一副畫麵,少女熱得小臉紅彤彤,到處打聽兩位先生的住所,然後千辛萬苦找過去,慌裡慌張地證明自己的身份,隻為了……

鏡子中女人眉眼柔和了下來,隻是為了讓她能有機會獲得到那份已經遲到了三年之久的畢業徽章。

第88章 原諒

【如果要我告訴你, 沒有一點點異樣的感覺,那一定是在撒謊,在我過去的人生裡, 所有人都告訴我, 要做一個好女人,要遠離壞女人,女人是飛蛾, 男人是太陽, 女人必須圍繞著男人轉,否則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我也一度將此奉為準則, 我曾經以為的完美人生, 就是嫁入葉府, 相夫教子, 成為一名賢妻良母。

直到, 那一夜, 燈光下, 我看見你提著燈從黑暗中走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 原來,女人也可以成為自己的發光體。

所以, 小夢姐,因為你,我的觀念動搖了,我意識到, 過去我所接受的教育並不是全部正確的, 有些甚至是完全錯誤的。

比如, 到底什麼才是壞女人?

…………

過去我以為從事不當職業, 不自愛的女人就是壞女人,是汙濁的,需要被唾棄的,是你讓我明白了,女人的好壞不該由外界定義,而應該看她是否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是否能夠承擔起生活的磨難。

倘若從這一標準來看,那麼,小夢姐,你遠遠勝出無數人,更是勝過當今無數男人。

所以,小夢姐,我為自己一開始的異樣,向你道歉。

對不起。】

嘎吱,玻璃窗突然被一陣風吹開了,溼潤的空氣裡彌漫著清涼的草木清香一股腦湧進了臥室,瞬間衝散了黴氣,夏夢恍然抬頭,看向窗外,極黑的夜空不知何時,已然升起了一輪明月。

明月皎皎,溫柔地照亮了黑夜,夏夢此時才發現,不知何時,下了一天的雨已經停了。

夜風清涼,微風習習,盛夏的夜晚,已經開始有蟲鳴奏響,而當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終於驚覺,鏡子中的女人已經是滿麵笑容。

意識到後,女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她輕輕彆過了頭,唇角勾起:“還真是個甜言蜜語的小丫頭,真是小瞧你了。哼,這回就暫且原諒你吧。”

彎彎的眉眼中盛滿了笑意。

涼涼夜風將信紙吹得嘩啦啦作響,夏夢慌忙按住了即將飛走的信紙,終於來到了最後一頁。

這一頁的信紙卻有些不同,首先就是紙質,一看就和前麵的信紙不是一種紙,顯得更加粗糙一些,再看字跡,一樣的簪花小楷,少了幾分流暢,更多的遲鈍,好幾處能看出一點點落筆過久的墨點。

顯然,信件的主人,在寫這段信時很猶豫,這促使夏夢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

【寫了這麼多,有一件事,我其實一直想向你坦白,但是又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每每想要向你提起,總是會不恰巧地碰見小夢姐你有急事,於是我便想著,下回吧,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坦白一切,竟是一拖再拖。=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此時想來,我應該是在逃避吧,一開始的羞於坦白,到後麵的不知道該如何說,因為,小夢姐,我對你撒了一個謊。】

撒了一個謊?夏夢挑挑眉,看小姑娘糾結的樣子,夏夢滿不在乎地想著,算了,算了,看在徽章的份上,不管是什麼謊言,哼哼,這回就原諒你了。

抱著這樣的心情,夏夢繼續往下讀,讀著,讀著,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一點點湧上麵頰,當信紙讀完的那刻,夏夢徹底陷入了僵滯中,手中的信紙被窗外的風聲吹響。

夏夢這才神色恍惚的動了動頭:哈,哈哈,哈,開,開玩笑的吧,小瑤怎麼可能是憶白先生啊。

那可是,她的偶像啊啊啊啊啊啊!

一時激動,手中的信紙終於被風趁機吹起,夏夢慌忙站了起來去追,慌亂中撞翻了一桌子昂貴的胭脂水粉她也不在意,追著那張即將飛向窗外的寶貴信紙,終於,咣當一聲,夏夢搶先一步關上了窗戶。

微黃的信紙飄飄忽忽落在了夏夢的手裡,她小心翼翼鋪展開,睜大了眼睛,再次細細讀了一遍。

【對不起,小夢姐,我向你撒謊了,其實我的工作不是謄抄員,而是一名小小的作家,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憶白這個名字?就是那個寫變貓記的小作者,就是我的筆名。

其,其實,我不是故意要撒謊的,我是因為……】

後麵一大堆急忙忙,心情惴惴的解釋夏夢都看不進去了,她坐在床上,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嘶——真疼,不是做夢。

這波,這波是偶像就在身邊啊!

“哼,小姑娘瞞的還挺深的嘛。”信紙擁入懷中,女人彆開頭,唇角瘋狂上揚,她緩緩走到了窗前,看向了窗外,神思隨著那夏夜的螢火蟲輕飄飄的飛上了夜空。

吱呀,小洋樓的二樓,一扇窗戶同一時間也被推開了,少女探出了身子,伸出手去接滴落的雨水,她趴在窗台,雙手支著下巴,仰望著夜空。

夜空之上,明月溫柔的注視著這片夜晚,注視著,黑暗夜空下,同時亮起的兩團光芒。

一團,是即將熄滅的微弱燭光,終於緩緩安穩了下來,散發出了溫暖的光芒。

一團,是微小卻堅定的啟明星,在漫長的黑夜裡,宛如燈塔。

“呀,是蝴蝶!”

靜謐的夜色中,少女指著窗外,小小的白色蝴蝶,穿過了窗台,消失在了黑夜裡。

“不知道小夢姐會不會原諒我。”

少女望著蝴蝶遠去的方向,悄悄想著。

第89章 拍電影

如果突然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