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正和宋老師商量要出去買點葷菜給嶽佳佳貼秋膘。咱現在不練體操了,犯不著虧待自己的嘴巴,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在院子裡問:“請問這是嶽佳佳家嗎?”
唐老師喲了聲,忙出去看,說:“是啊,您是?”
宋亦外頭晨跑回來,驚詫:“聶老師?”
唐老師一聽,忙把聶青迎進去,問宋亦:“你妹妹呢?”
宋亦:“去球館了。”
寧放昨兒沒回來,小丫頭立在88台球館樓下巴巴望著,想見見哥哥。
懷裡還揣著一塊棗泥酥。
“沒事。”聶青說,“我今天來是想找你們談一談。”
話音剛落,瞧見了端茶出來的宋老師。
其實聶青早覺得奇怪,嶽佳佳這兩個哥哥都和她不像,連姓氏都不一樣,現在見到宋老師,立馬就知道這是宋亦的爸爸,兩人一模一樣。也篤定眼前這對夫妻不是嶽佳佳的父母。
所以她請教:“佳佳家長在嗎?”
唐老師歎了口氣,把小閨女的身世對聶青解釋了一下,說:“您有什麼事跟我們說就成。”
聶青是覺得小孩有點內向,不過沒往這邊想,她嘴裡成天念叨著哥哥哥哥,笑起來像個暖呼呼的小太陽,壓根瞧不出是個孤兒。
若說聶青之前是惜才,這會兒就更多了點心疼。
唐老師說:“聶老師,不是我們不願意送她去,孩子心思重,我們啊,就想讓她過得開心些。她要是願意,學費我們家是出得起的。”
聶青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她喝了口茶,也掏心掏肺:“其實這在行裡不是什麼大事,我小時候也是這麼被帶出來的,我家條件很差,要不是當年帶我的老師免了學費我也走不到現在,所以我就想力所能及地做點事。以前我老師盼著我能拿牌子,我沒做到,挺遺憾的,現在我希望能抓幾個苗子,好好培養起來。”
這話就說到了唐老師和宋老師心坎上,都是當老師的,傳道受業,自然能理解聶青的想法,也很佩服她年紀輕輕能有這種格局。
老師就是那蠟燭,一點點燃燒自己,照亮孩子們未來的路。於自己無甚益處,但孩子們或許有一天能走出去,登上更高的領獎台。
聶青對唐老師說:“要不這樣吧,就讓佳佳跟著我,年底市裡有個比賽,讓她上場試試,如果能拿成績以後就跟著我,如果不行往後她想學就學,不想學我也不強求了。”
唐老師:“那學費……”
聶青笑了一下,像淡雅的梨花:“我收徒弟是不談錢的。”
...
嶽佳佳並不知道老師來了,還巴巴兒等哥哥呢,久等不到,壯著膽子揚聲喊:“哥!”
小奶貓似的,第一聲有些怯,第二聲就響亮了些:“寧放哥哥!!!”
攥著要給哥哥的棗泥酥:“我是佳佳啊!!!”
寧放聽見了,掐了煙站在二樓散了好一會兒才下去。
眉眼懶散:“喊什麼,整棟樓都知道我叫什麼了。”
小丫頭嘻嘻笑著把棗泥酥塞哥哥手裡:“你吃你吃。”
“嶽小豬。”寧放喚她。
“恩?”
寧放自己咬了一口,飛快地把剩下的塞她嘴裡,小姑娘腮幫子鼓囊囊,嗚嗚嗚地出聲。
少年皺著眉:“忒甜,小豬才愛吃。”
她又:“嗚嗚嗚!”
他雙手插兜走前頭,沒上樓的意思,嶽佳佳趕忙拽著他衣服,踢踢踏踏跟在後頭,撩起哥哥衣服嗅嗅,寧放:“嘿!”
沒見過這麼大街上耍流氓的小姑娘。
嶽佳佳趕忙放下,問:“哥你抽煙啦?”
放爺:“沒,熏的。”
小丫頭歎口氣:“抽煙長不高。”
他呲一對虎牙:“真沒。”
寧放本打算把她送回來再去球館,沒想到被唐老師留下了,細細說了聶青登門的事兒。
宋亦提供一則從王教練嘴裡扒出來的消息:“聶老師當時進了國家隊呢!不過退役了沒什麼保障,是認識王教練後才被介紹來少年宮的。”
寧放想起那天聶青對他說的話:“你妹妹有這個天賦,浪費可惜了。”
也就是最後這五個字把寧放打動了。
天賦這玩意,浪費可惜,先練著吧,練到哪算哪。
...
嶽佳佳不想花家裡的錢,也不想讓聶老師吃虧,這麼糾結的問題被寧放拍板落錘,她一貫聽話,下一周穿著練功服乖乖按時到達少年宮。
走之前寧放捏著小孩脖子肉:“回頭記得說謝謝。”
天全黑了,整個少年宮亮著兩個教室,一個是擊劍,一個是藝術體操。
宋亦把她送到門口就跟著王教練去跑步了,嶽佳佳驚訝地發現他們班裡還有一個小姑娘,以前從沒見過。
聶青見她來了,指指單杠:“鞋脫了,上來。”
兩個小丫頭並排拗腿,聶青站在後頭糾正姿勢時簡單介紹了下:“這是彭莉,以後你倆都晚上來,她比你輕盈,嶽佳佳你好好向她學習。”
這就是變相嫌她胖了,小孩聽得懂,認真抿著嘴,後悔這三個禮拜吃下肚的鹵煮、火燒、肯德基和麥當勞。
之後聶青故意出去了一趟,留兩個小家夥自己交流,嶽佳佳平時是絕不會在上課時間說小話的,可這回實在沒忍住,問身邊的新同學:“你也是聶老師的徒弟嗎?”
彭莉點點頭。
嶽佳佳斟酌著:“你交學費了嗎?”
彭莉說:“沒,我家沒錢,我爸說要錢就不讓我學。”
嶽佳佳垂著眼,沒再問什麼。倒是彭莉主動說:“我一定要好好練,要是進了市隊就能拿工資了!”
嶽佳佳眨眨眼:“我們還小呢。”
她一直以為隻有大人才拿工資,像唐老師和宋老師那樣,每月發一張細細的工資條。
彭莉:“專業隊有編製你不知道啊?包吃住的!如果進了國家隊還能漲工資呢!”
嶽佳佳問她:“你練這個就為了拿工資啊?”
彭莉點點頭,看著嶽佳佳胖胖的小肚皮,問:“你家一定很有錢吧?”
嶽佳佳忙說不是。
彭莉不太信,說:“我爸媽為了生弟弟把工作丟了,還天天使喚我乾活,我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也不回去了!”
就嶽佳佳目前的生活來看,是無法把出人頭地和不回家聯係到一起的,她來上課的目的很簡單,隻是因為聶青希望她來。
晚上寧放來接她,彭莉瞪大了眼看著嶽佳佳被據說是她哥哥的兩個少年牽著手走了,簡直無法相信她居然有哥哥,還是倆!
嶽佳佳跟寧放講:“我有說謝謝,可是聶老師不讓我謝,她說我隻要好好完成動作就行了。”
宋亦打哈欠,摟著她:“小豬兒,咱們跑回去吧,又快又能鍛煉。”
小丫頭乖乖巧巧點頭,嗯了聲。
寧放斜眼瞧這兩人:“你們是不是有毛病?”
四個輪子的公交車不比兩條腿快?
宋亦挑著眉和妹妹對了一眼,兩人齊齊拔腿跑,屁股後頭有老虎似的,寧放罵了聲操,兩手成刀追他倆,小丫頭刺激得嗷嗷叫,跑得更快了。
...┆┆思┆┆兔┆┆在┆┆線┆┆閱┆┆讀┆┆
這天以後,嶽佳佳在少年宮訓練完都是跑步回家,唐老師總是披著外套在院兒裡等,夏天裡三個孩子像從水裡拎出來一樣,冬天裡穿得胖乎乎的小閨女像是一顆剛出鍋的豆沙包,暄軟冒著白煙。
而站在她身後的兩個少年似乎又拔了點個頭,瞧著有了幾分大人的模樣。
第24章
整個12月北城都沉浸在迎接澳門回歸的喜悅裡, 每個學校都組織了畫畫比賽、合唱比賽、朗誦比賽和舞蹈比賽。
嶽佳佳照舊是在台下當觀眾的料。
不過她跟著班裡練合唱的同學學會了一首歌,回家小聲唱給唐老師聽:“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七子之歌》, 當年人人都會唱)
胡同口的酒吧購置了兩台大電視, 高高掛在吧台上,北城人看球得紮堆看,不知養活了多少酒吧, 祖國這麼大的盛事, 自然也跟看球一個意思,人多熱鬨,一群年輕人湊在一塊聊聊時事逗逗貧, 越晚越熱鬨。
陳浩本以為寧放這幾天肯定睡店裡,這小子賣煙賣酒忒厲害, 彆瞧他不怎麼說話,到這兒來的姐姐們就是買他賬, 一晚上提成不老少。
他們樂隊的人開玩笑總說寧放是貔貅,隻進不出, 問他是不是攢老婆本, 他還真跟你點頭。
可這回令所有人都跌破眼鏡,放爺19號那天請假, 說答應了帶嶽小豬去廣場看煙花。
甭說樂隊的人, 就是店裡常客都知道嶽小豬是誰,能讓寧放掛在嘴邊的也就這一個, 但他從不帶她來, 所以久而久之的, 大家都好奇小丫頭長什麼樣。
有幾次陳浩咬著煙在腿上劃拉一下:“這麼高, 胖乎乎的, 皮膚白,小短腿跑忒快。”
這是幾年前嶽佳佳的模樣,陳浩帶著人把街道辦和福利院的人攔住,抓緊時間瞧了一眼。
光頭嗨了聲:“那人擠人的多沒勁,還不如帶她來店裡看直播,咱們這兒也熱鬨。”
寧放搖搖頭,心裡是不願意帶嶽佳佳來這種地方的。
想著唇角就挑起來,自打這丫頭開始學藝術體操後就很少跟他撒嬌了,渾身上下染了一層她聶老師的不苟言笑,小老太太似的。那天捧著臉跟他床邊哼哼唧唧,說班裡同學都去,她也想去。
寧放樂意慣著她。
12月19日那天一早廣場上的倒計時牌就立起來了,嶽佳佳躲在被窩裡聽寧家哭包爸爸爸爸地嚎著不願意寧山河去上班,好一陣才哄好,摩托車突突突地駛出胡同,哭包又來拍門:“哥哥,哥哥。”
床上,寧放沒出聲,眼是閉著的。
嶽佳佳以為他沒醒,很凶地來開門:“你吵著哥睡覺了!不許再叫了!”
哭包臉上掛著兩行淚痕,小可憐樣兒地抽抽,嚅囁:“哥哥……”
嶽佳佳:“你找二丫玩吧,我們跟你玩不到一塊,我們都長大了!”
寧放躺在那兒,聽著笑了起來,胳膊蓋在眉眼上,隻露下半張臉,笑起來的時候整個線條都柔和了,少了少年的鋒利感,瞧著是真開心。
他從頭到尾都沒管,聽見寧璿嗷嗷哭著回家了才慢慢換了個姿勢,想再迷瞪一會兒。
嶽佳佳輕手輕腳過來,湊得非常近地看哥哥,安安靜靜等著哥哥醒了帶她出去玩兒。
有雙那麼大的眼珠子瞧著自己誰還睡得著?
放爺抬手把小丫頭腦袋一壓,摁在被子上,有點起床氣,嶽佳佳從帶著寧放味道的被子裡拔出亂糟糟的腦袋,笑著:“哥!你醒啦!咱們什麼時候走?”
寧放坐在被子裡沒出來,兩腿收著,使喚小豬:“喊宋亦回家!”
宋亦是從不賴床的,已經跑好幾公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