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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列車 惜禾 4415 字 1個月前

非常少,這是從他檔案裡調出來的,轉成黑白放大衝洗。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懷著一腔抱負,甘願在基層做個雞毛蒜皮什麼都管的小警帽。

唐老師說:“我希望你能挺住,不要放棄。”

寧放轉回頭,朝唐老師鞠了一躬。

宋老師拍拍他的肩膀,少年的肩膀一夜之間擔負了太多。

“小放,追悼會的事,你應該同意。你爸爸身前無私,身後光榮。他的精神應該被大家知道,讓更多的人學習,這是他的價值。”

寧放聽了,緩緩點了個頭。

...

劉珊已經徹底沒了魂,寧家大事小事全是寧放做主,他和警局的代表又見了一麵,商議好將寧山河轉至警局的大禮堂,追悼會後從那裡出殯。

嶽佳佳給聶青打電話,想多要幾天假。

聶青答應了,追悼會當天,她一身黑衣出現在寧放麵前,她看得出來,曾經青澀的少年長大了。

“聶教。”寧放與她握手。

“節哀。”聶青說。

這一天,五福胡同空了,大家都著素衣參加寧山河的追悼會,英雄的故事他們聽過很多,總覺得那些離他們很遠,可突然有一天,他們突然發現,原來英雄就在身邊。

他多少年騎一輛老八零摩托車去上班,一身淡藍製服,看起來真的很普通,來去匆匆,風雨無阻。

家逢重創,發妻早逝,他沒有倒,爬起來繼續堅守崗位。他失去了很多很多,他的背後有許多不理解和埋怨,但他從來沒對鄰居翻臉過,仍舊樂嗬嗬地與人道好,為各家解決問題。

他唯一做不好的是怎麼當一個父親。

斯人已去,再追究已經沒有意義。

大禮堂被塞得滿滿當當,來的稍晚的人隻能站在禮堂外頭。他們安靜地傾聽寧山河的生平事跡,這才知道原來他得過許多榮譽,救過很多人,受過很多傷。

他是五福胡同長大的寧山河,但他不僅僅是寧山河。

他是一麵旗幟,一種精神,一個榜樣。

第57章

人生匆匆數十載, 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在一手操辦完寧山河的葬禮、踏入小院的那一刻,寧放開始返後勁。

寧山河似乎還沒走, 這個小院裡好像還有他的身影, 他總是走得很急,回來的很晚,會抽皮帶打他, 也會因為說錯話跟他道歉。

寧放穿著一身黑色西裝出席追悼會, 這是他第一次穿這麼正式的衣服。他慢慢推開門,坐在床沿,沒開燈, 就那麼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扯掉勒了他一天的領帶。

領帶是唐老師手打的, 他不知該怎麼拆,暗暗發脾氣卻成了個死扣。嶽佳佳走進來, 輕輕拉開他的手,站在他兩腿間, 湊得很近, 近到能感覺彼此的呼吸。

她借著院中些微的光亮一點一點解開領結,從來都不是手巧的姑娘, 把全部的耐心都用在了寧放這兒。

她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她在禮堂上聽到一些人說起他在醫院要求看屍檢報告的事。

他太冷靜了,冷靜得不像17歲。

冷靜得不像寧山河的孩子。

嶽佳佳的手指很涼, 因為想起那些人說寧放搬動了他父親的屍體, 非要親眼看一看那些傷疤。

她不敢先開口, 她怕把情況弄的更糟糕。

領帶解開了, 她安安靜靜蹲在他腳邊, 裙子鋪了一地,寧放垂著眼,看她的手指纏繞那條領帶,忽然低喃:“我不喜歡這個追悼會。”

嶽佳佳一愣。

所有人都喜歡,五福胡同裡所有人都與有榮焉,對親朋好友一再提起:“對,新聞裡那個救人的警察,我鐵瓷/我看著他長大/我鄰居,他叫寧山河!”

唯獨寧放。

寧放看著嶽佳佳的眼睛:“我不喜歡這種一命換一命的精神,無私?英雄?我覺得他很自私!”

她被他的想法震撼了。

寧放看起來是很厭惡的,可他突然說:“但我知道,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麼做。”

“你也會。”嶽佳佳無比篤定。

因為很多年前,他做主留下了什麼都沒有的她。

她的鼻腔發酸,輕輕摸了摸寧放的小腿:“爺爺說你是個好孩子。”

寧放笑了,臉上有很柔和的表情,外頭的微光沒了,屋裡一下子黑漆漆的,寧放摸了一下她的臉,留下一抹濕漉的痕跡,女孩狠狠顫了一下,寧放眼淚的溫度像刀刻在了她心尖上。

她沒有見過寧放哭。

她突然意識到,從這一天起,寧放也是孤兒了。

越來越多的眼淚掉下來,有些落在她眉間,有些落在她唇邊,嶽佳佳驀地站起來,一把抱住了寧放。

把他的臉藏在她%e8%83%b8口。

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也不看。

她就是不想看見寧放哭的樣子。

寧放的背脊驟然發緊,又緩緩放鬆,女孩的身體很柔軟,很香,很熱,她的肩膀很小,胳膊很瘦,卻能給他力量。

他情不自禁伸手放在她腰側,把人往懷裡帶。

嶽佳佳踉蹌了一步,最終是與寧放毫無間隔。

她的腿貼在他的西褲上,西褲很涼,涼透了她的心,可他的眼淚卻滾燙,沁濕了她%e8%83%b8口的衣服,緊緊貼著內裡的肌膚。

寧放收緊手臂,加深了這個擁抱。

嶽佳佳的手指輕輕刮在他頭皮上,仰起頭,忍著眼淚,不住地想,這就是長大嗎?

那我不想長大,長大太苦了。

“哥……”她小聲叫他,“你彆出事,你還有我呢。”

寧放沒說話,她能感覺他的鼻尖抵在她心臟的位置,他的臉往她身體埋了埋。

她從未見他這般眷戀過誰。

很高興,是她。

好像一直就是這樣的,他們倆,天生是纏繞在一起的兩支藤蔓,緊緊攀附,不會分開。

從這一刻起,這世上,隻有他們能懂彼此。

...

院門吱呀一聲,淺醉的唐老師和清醒的宋老師相互攙扶著進來,今天追悼會結束後,唐老師沒再讓寧放管後麵的人情,做東請所有鄰居在飯店吃飯,當做家屬答禮。

席間,人人讚她品格高尚,有情有義,這麼些年幫寧家養孩子。

唐老師受不起這些話,心裡難過,好什麼啊,我什麼都沒做好,好好的孩子在我手裡成了現在的樣子……

不上學了……唐老師這輩子都無法接受寧放不上學的事。

宋老師自然懂愛人的想法,酒桌上沒勸,就縱著她給所有人一一敬酒致謝,想讓她好好發泄一回。

唐老師酒後話多,沒意識到屋裡有人,大聲先把劉珊罵一頓,再把寧山河罵一頓,最後罵自己。

罵自己最狠,扯著宋老師問:“你說說,我這是什麼老師?還特級教師?特什麼?我根本不會教孩子!我就是個傻叉二百五!啊,老宋,是不是?你也罵我兩句,你甭憋著!”

宋老師抿著唇,扶好她。

唐老師哐哐拍%e8%83%b8口:“小放在我眼皮底下,我沒護住,我就這麼讓他離開學校,他才奪大啊,他出去能做什麼啊!我……”

唐老師說不下去了,嗚嗚地哭。

嶽家老屋裡,緊緊擁抱的兩個人像被定住一樣,沒動。

等宋老師把唐老師扶進去,寧放一點一點,鬆開泛著玫瑰香味的女孩,臉離開她濕濡的%e8%83%b8口,仰起頭,不錯眼地看著她。

宋老師剛才開了院裡的一盞燈,現在,他們又能看清彼此了。

看清彼此的眼睛。

像大雨過後的世界,清明一片。

寧放那顆憤懣、彷徨、無處宣泄、漂泊不定的心,在這一刻變了樣,他放開了那些多年操縱他的情緒,很堅定地看著站在他跟前的女孩。

...

唐老師第二天醒了以後情緒不高,宋老師探頭笑:“你快出來瞧瞧!”

唐老師走出臥室,看見桌上有一碗熱騰騰的麵條。

宋老師說:“小放一早就來了,估摸著你差不多要醒才做的,你快嘗嘗!”

唐老師坐下剛吃一口就忍不住哭了:“他那麼累,還照顧我。”⊿思⊿兔⊿在⊿線⊿閱⊿讀⊿

宋老師摩挲著她的後背。

宋家有自己的規矩,雖然爹媽做飯手藝不精,但隻要大人在,就沒讓孩子操心的時候。

唐老師掛在嘴邊的名言:“外頭什麼買不著啊!”

所以這是唐老師頭一回吃寧放煮的麵。

清湯素麵,燙了兩顆小青菜和一撮六必居的鹹菜,湯水熨帖著前一晚被酒精折磨的胃,吃完發一身汗,酒醒透,渾身舒坦。

...

寧放自己不喝酒,但見過不少,那幫人酒吧迪廳刷完夜總要找個地方吃口熱乎的,油條豆腐腦、豆汁兒焦圈,鹵煮燒餅,都是一個意思。

他想自己動手,就做了這碗麵。

唐老師吃麵的時候他跟宋亦通了一次越洋電話,聽見宋亦在那頭吸鼻子。

宋亦愧疚得都說不出話,打小一起長大,這麼大的事他沒能陪在寧放身邊,這個遺憾這輩子都補不齊。

還是兄弟呢,這叫什麼兄弟?

他沒臉見他。

是電話這頭的寧放說了聲:“說話啊,錢多啊?”

宋亦悶悶地:“你還好嗎?”

“還成。”寧放說。

“我……”

寧放打斷:“宋亦。”

“哎。”

“你兄弟不是泥捏的,甭婆婆媽媽,你好好練,回頭拿個獎讓我樂嗬樂嗬。”

掛了電話寧放拉開了寧家的門。

他頭一回主動進來。

劉珊正抱著寧山河的遺像在流眼淚,寧璿挨著她,問她:“爸爸去哪了?”

寧放拉開椅子坐下,頭一回心平氣和與這個後媽說話:“您以後什麼打算?”

劉珊哭的臉都腫得不成樣子。出事前,她正鬨著和寧山河離婚。

寧放跟她說:“我爸的撫恤金你拿去,璿兒你要是不想帶在身邊,給我,我能養,屋子……”

“寧放。”劉珊用手帕細細拂了拂寧山河的照片,“我不走。”

寧放挺意外的。

劉珊看著他:“璿兒也不走,我們母女倆就在這兒,我給你爸守寡,這輩子都陪著他。”

寧放往後靠,抱著手,沉沉望著劉珊。

寧璿從沙發上下來,挨著哥哥,眼神和當年的嶽佳佳很像。

倒是他們兄妹倆不太像,寧璿隨了劉珊,細眉細眼。

分針走過一圈,寧放放下一個存/折,那是他這些年攢的積蓄,他對劉珊說:“既然這樣,我爸的撫恤金彆動,留著給璿兒。這個存折您收著,足夠家裡應付一陣。”

劉珊不肯要,她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寧放是怎麼攢下的錢。

家裡的頂梁柱倒了,她一夜之間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對寧放說:“我出去找份工作,也能掙點錢。”

寧放覺得這個世界很滑稽,有一天他居然能跟劉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