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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列車 惜禾 4420 字 1個月前

油箱:“車不錯。”

寧放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那是。”

宋亦也笑了, 笑容乾淨。

嶽佳佳把兩個哥哥送到澡堂門口,特彆欣慰特彆開心, 雖然也不知道在開心什麼,一不留神, 就跟著進去了。

寧放一指戳她腦門上, 嘴欠:“怎麼?還想進去呢?你怎麼不上天呢?”

小姑娘慌忙地擺擺手:“沒有!”

“回家!”

她膽子肥了,報複似的小力踢寧放一腳, 撒丫子跑了, 邊跑邊笑,回頭看, 看見兩人還站在門口, 她揚手揮了揮, 乖乖回家了。

回家, 捧著一根紅豆冰棍坐在院中, 慢慢吮一口,再一口,眼睛望著院門,盼著他們。

清風拂過,香椿樹沙沙作響,女孩仰頭衝著老樹笑,老樹回應似的落下一片樹葉。

...

這澡堂不知開了多少年,哪兒都舊,但哪兒都招人惦記,寧放是個念舊的人,站在花灑下洗得特自在。

宋亦的話比平時少。

刷禿嚕一層皮,兩人泡進熱水池子裡,周圍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就他們倆顯得單薄,不過肌肉不少。大爺拉他倆比,胳膊上賁起的二頭肌小鴿子似的,青筋虯結蜿蜒,特爺們。

大爺揣著紫砂壺抿一口,誇:“少年可期。”

寧放呼嚕一把臉,懶洋洋靠回去,舒服得不想說話。

“那天……”宋亦說,“我……”

“你還覺得是我錯。”寧放了然。

他搖搖頭:“是我小心眼了,跟你道個歉。”

“彆。”寧放趕緊竄開一些,“你神經病啊?”

宋亦拿水潑他:“會不會說話。”

寧放靠回來,眉眼特彆精神,如一顆青蔥,新鮮得任誰經過都要看一眼。

他說:“終於到了。”

高中三年發生了那麼多事,重返校園的這條路何其艱難,艱難到一度看不見終點,可咬牙堅持了,終點突然就在明天。

“緊張嗎?”宋亦問。

“還行。”寧放評估了一下自己的心態,覺得也沒多緊張,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

宋亦伸出手,透明的珠串順著他的手滴答在熱水池子裡。

寧放將自己的手啪一聲與他合上,緊緊握在一起,更多的水珠劈啪落下,在水麵蕩出波紋。

“明天加油。”

“加油。”

哥倆出來又好成一個人似的,搭著肩膀往回走,進了小院瞧見那樣眼巴巴的小姑娘,都笑了。

他們扔了東西,擠在冰箱前拿冰棍,然後一人一邊坐在她旁邊,什麼都沒說,齊齊看著那顆香椿樹。

...

第二天淩晨考場周圍的路就被封了,全市禁笛,家家戶戶也把電視調到最小聲。

唐老師帶的年級這兩天放假,她不需要一早去學校了,天蒙蒙亮就起來,穿戴好出門,到陳奶奶兒媳的店裡要兩把最新鮮的小青菜,回來給兩個考生煮麵。

每人碗底臥兩枚金黃噴香的荷包蛋。

嶽佳佳也睡得不好,心裡沒底,早早出來幫忙,幫著唐老師磕雞蛋。

陳奶奶來過一回,小小聲問:“還沒起呢?”

嶽佳佳點點頭,今天兩個哥哥都睡得遲。

陳奶奶點點頭:“那就是心裡有數了,成,我走啦,回頭有消息來傳一聲。”

唐老師哎地攔了一下,勞煩老太太幫她調湯頭。

人老了都是老小孩,陳奶奶笑:“我才不幫你。”

拄著拐杖走了。

小閨女貼心,挨著唐老師說:“您做什麼哥哥們都覺得好吃。”

唐老師在兩個男孩跟前不顯,在小閨女這兒沒什麼好遮掩,舉起手給她瞧:“我緊張得手抖!”

所以最後的鹽是嶽佳佳下的,一點兒一點兒加,怕鹹了也怕淡了。

還在斟酌著呢,兩個房間裡的男孩醒了。

起來梳洗,回屋再過一遍重點,然後過來吃飯。

一人一碗麵,筷子戳下去就知道內有乾坤。

寧放和宋亦都不約而同想到了那年嶽老爺子的麵。

“快吃!快點吃!”嶽佳佳笑眯眯地圍著他們倆。

低頭嘗一口湯,寧放說:“鹹了。”

宋亦:“淡了。”

她愣住了。

自己拿著瓷勺再嘗嘗:“不會啊,我下得正好……”

少年笑起來,她就知道自己被騙了,卻不惱,乖乖巧巧捧著臉看他們吃早飯,心裡特滿足。

她記得的,那年爺爺給哥哥們煮麵,她幫忙下了一勺鹽,心裡可美了。

吃完飯,一家人搭公交車,前一個站就得下車,因為封路公交車繞道了,他們腿著過去。考場外頭全是送孩子的家長,那陣仗,真是壯觀。

嶽佳佳突然就有點慶幸自己早早解脫,不用經曆這一遭。

她光站在這兒就心臟蹦蹦跳,要換成進去考試,估計得暈在考場裡。

想起那年寧放問她:“你現在放棄,考得上大學嗎?”

考不上。

動腦瓜子她不成,能堅持到現在的隻有藝術體操。

她不像哥哥們多才多藝,什麼都做得好,她能拿得出手的也隻有這一項了。

唐老師與周圍加油打氣的家長不同,她什麼都沒叮囑,欣慰地看著寧放和宋亦排隊進考場,麵帶微笑,何其驕傲。

嶽佳佳站在唐老師身邊,也很安靜,默默看著寧放排在宋亦後麵,拿出自己的準考證,然後仰頭喝了一口手上的水。

宋亦在門裡等他,他快步上去,兩人並肩前行。

...

這一年對嶽佳佳來說,是生命中最燦爛的一年,這一年的夏天,仿佛高考後才正式開始。

考完的那天晚上,寧放蹲在院子裡接電話,他電話太多了,一個接一個,都是約他出去玩的。其中數劉濤濤最鍥而不舍:“老大,你就出來嘛!大夥都等你呢!”

“不去。”寧放看著一隊螞蟻經過,為它們清空前方道路上的樹葉。

他掛了電話,仰頭問窗邊探出小腦袋的姑娘:“帶你出去玩?”

女孩的臉在月光下像一塊白糖糕,那麼軟那麼甜,她驚喜極了,飛快地點頭,趿著拖鞋跑進宋亦房間:“二哥,快,哥帶咱們出去玩!”

寧放拍拍褲子站起來,瞧見角落裡的寧璿,十分殘忍:“你不能去。”

小娃娃拍拍自己沾了西瓜汁的背心:“我聽話。”

寧放:“聽話也不成,等你長大再說。”

“長大了!”

“長大個屁!”放爺等得不耐煩,朝裡頭喊,“繡花呢你倆?”

實在太匆忙,嶽佳佳穿著條運動短褲就跑出來了,宋亦換了件t恤,人模狗樣的。

寧放兩手插兜走牽頭帶路,宋亦拉著嶽佳佳跟上,走了兩步回頭對可憐巴巴的小娃娃說:“璿兒,回來哥給你帶好吃的。”

上到八十老太太下到無齒幼童,五福胡同裡沒有人會不喜歡宋亦,寧璿當然也喜歡。

如果親哥排第一,那麼宋亦的位置絕對超過第二。

她如今很懂事:“謝謝哥哥!”

宋亦大聲道:“你可比你哥會說話。”

前頭,寧放聽見了,一哂,沒辯駁。

他的確不會說話,誇他妹妹比誇他開心。

隻有嶽佳佳不服氣,小小聲跟宋亦嘟噥:“她才不聽話呢,她昨兒踩螞蟻被哥一頓揍。”

然後:“我就不踩螞蟻,我可愛惜了。”

宋亦朗聲大笑,也小小聲,不讓寧璿聽見,哄嶽佳佳:“是,你最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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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同的深夜是最迷人的,大爺大媽睡得早,節儉了一輩子,夜裡從不開小燈,所以有一段路無比漆黑寂靜。前方隱約有光亮,三人加快腳步,宛如衝破了束縛的黑布,哐啷一下,掉進了人間煙火之中。

嶽佳佳9歲開始訓練,天天放學背著書包肩上掛著訓練包往聶青那兒跑,一來一往就是6年。她的哥哥是地地道道的“胡同串子”,可她沒有機會體驗,甚至壓根沒見過。當她踏入這片熱鬨的、呱噪的、充滿食物香氣的光亮之中,她無比期待,手自動攥著寧放衣角,期盼他帶她去闖世界。

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嶽佳佳比同齡人更早地坐過飛機,去過很多地方,但她隻知道體育館在哪兒,宿舍在哪兒,其餘一問三不知。

那些地方在她這裡就是一個地名,一個刻板的地名。

她獨自去過最遠的地方是樂器店,為了給寧放買撥片。

所以嚴謹來說,她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她覺得,此時此刻眼前的這個世界,才是“外麵的世界”。

寧放低頭看她,看她像一隻掉進蜜罐的小老鼠。

這條胡同挨著街麵,沿街一溜店麵全是做夜宵的,什麼都有,多是喝酒的地兒,後麵打通,加幾張桌子,供老饕在這兒納涼逗悶子。

嶽佳佳眼睛不夠使,看到夜裡居然有賣炸油條和豆腐腦的!

誰吃呐?

寧放說陳浩他們常來,喝多了的人就愛這口。

他拐進其中一家店,這店真不講究,牆麵瞧不出本來的顏色,一層被煙熏過的黑色,地上臟,膩呼呼的下不去腳,可生意好,三教九流什麼都有。

嶽佳佳瞧著那些打光背文花臂的社會大哥不怎麼怵,大抵是被台球館那些金鏈大哥練出來了。

但她意外的是寧放什麼人都認識,一進去就有一堆人跟他打招呼,喊他一塊坐。

他點個頭就算打過招呼了,問老板要後麵胡同的桌子,點了很多東西,還有兩瓶冰可樂。

花臂大哥們笑他:“你多大了還喝可樂呢!可樂對小男生不好!”

寧放也渾,欠嗖嗖地:“管好您自個吧,我好著呢。”

宋亦牽著嶽佳佳沒讓她跟進去,沒一會兒,寧放端著一鐵盤烤羊肉串出來了,再過一會兒,又一盤。

小姑娘嗅嗅鼻尖,問:“這是腰子吧?”

寧放遞給她,她不敢吃,盯著哥哥手裡那串。

寧放伸長手,她就著他的手吃了一塊烤羊油。

香!

真香呐!!

嶽佳佳喜歡吃肉,特彆愛吃羊,小時候體重巔峰時期能自己抱著一個鹵羊蹄啃精光。

如今不敢這麼乾了,一口羊油吃得她跟犯罪一樣難受,可你已經嘗到味道了,知道多好吃了,所以忍的更辛苦。

寧放還喂她,她搖搖頭,拿杯清水涮羊肉。

這可真特麼是“涮羊肉”。

宋亦運動量大,倒是沒顧忌,跟寧放說這兒的味道好。

“你怎麼知道的?”

“陳浩帶我來的。”

宋亦說:“待會兒給璿兒打包?”

“甭管她,她不能吃這些。”

“那我明天給她買那個會發電的老鼠。”

“啥玩意?大哥,內是比卡丘,她要聽你這麼說能氣上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