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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隱晦地坐實了裴景先詩中的隱喻,仿佛明儀真的迫害過他們倆一樣。

在眾人眼中裴景先與明儀無冤無仇根本犯不著冒著得罪皇室的風險誣陷她,再加上明儀與崔書窈從前那些過節,許多人自然而然以為是明儀為了報私怨刻意折磨崔裴二人。

明儀因此成了眾矢之的。

不僅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笑話她倒貼不成反被嘲。

甚至還有幾個“不畏權勢”的山野詩人寫打油詩批判她德行有虧,大有與裴景先同仇敵愾之意,不僅讚揚了裴景先不畏強權的正直,還扼腕父皇一世英明全毀在她手裡。

大周不興文字獄,這些打油詩一度傳得街知巷聞,連七歲小童都能背上幾句。

一切都因崔裴二人而起,可偏偏他們從來沒有指名道姓,他們隻不過是互相傾訴愛慕之情罷了,外頭的謠言都是彆人傳的,與他們無關。

今時不同往日,自父皇走後,明儀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明氏又因三王之亂元氣大傷自顧不暇。

再加上自明徹繼位後,裴相勢大,無人會因為這種虛無縹緲的罪名問罪崔裴二人。

當時京兆府逮過十幾個傳謠之人,可事情早已傳開了,光逮那幾個人也堵不了天下悠悠眾口。

越是遮掩壓製大家就越堅信是真有其事,越是不讓說的大家越喜歡添油加醋地在私下到處傳。

原本向小皇帝提出有意尚公主的世家紛紛沉默,仿佛沾到她就會變得不幸似的,她的婚事被擱置了下來。

婚事被擱置後,裴景先還曾對明儀出言不遜:“殿下那般高傲,連一個眼色都不肯給我,可你看現下,我不要你,彆人也不會要你。”

“要什麼要?我看你要點臉吧?瞧瞧你磕磣那樣,誰給你的臉覺得本宮會看得上你們這群倭瓜。”明儀一如既往地開口回敬了回去。

嘴上強硬,可她心裡也是有委屈的,深夜躲在屋子裡,眼眶積滿了淚水卻死撐著沒讓眼淚往下掉,驕傲地把自己難堪、狼狽的樣子統統藏了起來。

隻是沒想到,就在裴景先說完“彆人也不會要你”的第二日,她和謝紓就出了事,謝紓“要”了她,並欲與她成親。

明儀接連出事,京城關於她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多是些不好聽的。

謝紓不聲不響處理了那些謠言,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短短半個月之內,京城再也聽不到關於她的半點謠言。

所謂風水輪流轉。

明儀成親前夕,裴景先因私廢公,遭到了禦史彈劾,被下令調去了隴西偏遠之地,名為外放,實為貶斥。

崔書窈先前所說的一切都應驗在了她自己身上,她對夫君“風雨同舟不離不棄”,現下裴景先要去經曆“風雨”,她自然是要跟著一起去受苦的。

這兩人馬上就要滾出京城了。可俗話說得好,狗改不了吃屎。

崔書窈離京前還不忘借著給明儀送新婚賀禮的由頭,到明儀跟前陰陽怪氣。

“雖說攝政王一直以來都對殿下你無意,不過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多少會看在那晚與殿下歡好過一場的份上,好好疼愛殿下,斷不會輕易厭棄殿下。”

這是在暗諷她和謝紓這樁婚事來路不正,順帶著咒她嫁給謝紓後會不得善終。

明儀氣笑了,新仇舊恨一股腦兒湧上心頭,一時賭氣口不擇言。

“謝紓的確很疼我,彆看他平日一慣從容沉穩,一對上我就變了樣,那是陰天風一大就怕我著涼,出了太陽又怕我曬著,對我緊張得不得了。”

“他這人心思藏得深,表麵上看似對我無意,實則心裡隻有我一個,此生非我不娶。”

“那道賜婚聖旨就是他親自跪在陛下麵前苦苦求來的,為的就是能早日迎娶我為妻。”

“昨兒他還同我說,一見不到我,他就寢食難安,恨不得將我變小收進香囊裡,日日佩戴在身。”

“他這般肉麻粘人,我都快膩歪死了,可他求我千萬彆厭煩他,他隻是太愛我,想同我永不分離罷了。”

“我和謝紓好得很,就不勞你費心了,你就安心和你家那塊倭瓜去偏遠之地共度風雨相親相愛吧。”

崔書窈越聽臉色越難看,滿臉的不可置信,不甘心地掐著手心,最後灰溜溜地跑了。

當時的確解氣,隻明儀也沒想到,三年前胡亂編來氣崔書窈的那幾句話,如今卻成了禍根。

崔裴二人在偏遠之地呆了三年,前幾日裴景先奉詔回京述職,崔書窈跟著一起回來了。

崔書窈一回京就給她送了拜帖,說是許久不見,十分想念明儀,想拜見明儀。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麼好心?往日有仇,近日有怨,就不必再見麵了。

明儀回絕了崔書窈的拜帖。

哪知崔書窈又派人來長公主府說:“我家夫人說了,殿下不收這拜帖也無妨,反正過些日子陛下要給攝政王辦接風宴,大宴群臣貴眷,屆時大家還是要碰麵的。殿下可彆因為怕見她,連自己夫君的接風宴也躲著不去。”

笑話?她會怕她?崔書窈可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

雖說沒什麼好怕的,可明儀想到三年前自己跟崔書窈說的那些話,心裡就跟被火灼似的,羞恥中還有幾分氣惱和不甘。

謊言終有被拆穿的一日,她根本就沒跟謝紓好過,不僅沒好過,而且馬上就要和離了。

偏偏在這種時候,崔書窈回來了,就像是專程為了看她笑話趕回來似的。

不止如此,崔書窈定然會把這事傳遍京城,到時候她就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

明儀涼涼地笑了聲,望著不遠處的春桃出神。

早知道她就不那麼早和謝紓提和離了。

崔書窈不過是隨裴景先回京述職罷了,這兩人在京城待不了多久,有什麼事不能等崔裴二人滾回偏遠之地再說呢。

現下說什麼也來不及了,她和謝紓已經說好了“等他回來”就立刻和離,他們之間也實在沒什麼可值得挽留的夫妻情分。

況且當初……

明儀心裡莫名悶悶的,沒有再想下去,閉上眼疲倦襲來,先前喝了不少桃花釀,醉意未消,意識迷糊。

初春風涼,明儀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似乎有人走近,動作極輕地替她蓋上薄毯。

明儀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對勁,頓了好久才緩緩意識到,她先前想一個人靜靜,把身側侍女都遣走了,此刻怎麼會有人替她蓋毯子?

她被這個念頭一驚,驀地睜眼,恰好對上了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是謝紓。

他的眉目一如往昔俊雅,隻發絲微亂,衣襟微皺,有股風塵仆仆趕來的味道。

“醒了?”

他正低著頭看她,係在發間的淺青色飄帶垂了下來,發帶上蹙銀繡著謝氏族徽,是象征高潔的仙鶴紋樣。

明儀望著謝紓清冷的眉眼,心微微顫了顫,藏在心底深處的某段記憶在此刻被喚醒。

謝紓長得極俊,又極為出色。從前她也曾深深為之心動。

三年前小皇帝要為她擇婿那會兒,明儀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那麼衝動,跑去暗示謝紓,若是他想娶妻,她可以勉為其難地答應一下。

謝紓回絕了她,直截了當且禮數周全的。

年少時的心動該死的執著,她非要問清楚為什麼自己不可以。

他說:“臣想尋個合適的妻子。”

但那個人不是你。

明儀從遙遠的記憶裡回過神來,鼻子被初春涼風吹得有些澀,撇過頭避開謝紓的目光,冷下臉:“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還要五日才到京城嗎?”

這麼急著趕回來做什麼?

謝紓盯著她看了會兒,道:“我們談談和離的事,殿下。”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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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紓端坐榻前,提手在點燃的香炭上蓋上雲母薄片,隔火的香氣自青瓷爐底滲透開來,氤氳滿室,平添幾分雅致。

明儀坐在離謝紓不遠的楠木椅上,靜待他開口。

謝紓不疾不徐地煮水,碾茶,擊拂,這套點茶的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渾然天成,透著一股沉穩氣韻。

這份氣韻源自百年清流謝氏。

謝氏祖上原是太|祖軍師,昔年隨太|祖南征北討打下大周江山,太|祖稱帝後曾賜下丹書鐵券,以表其功。

謝氏家風清正,根基深厚,盛極之時,曾是大周最鼎盛的世家。

然則盛極必衰,後因科舉興起,子孫不濟等緣由,謝氏逐漸式微,遷出關內,退居江南道姑蘇一帶。

其後,族中子孫雖多有風骨高潔、清名遠播之輩,但多居閒職。

直至謝紓出仕,封王拜相,蟄伏多年的謝氏才重回往日榮光。

這其中固然有前人栽樹之功,但無可否認謝紓極為出色。

謝紓出自謝氏嫡係一脈,年少時就已名滿天下,十七歲時坐於後方,指揮五百水兵擊潰八千水匪,繼而一戰成名。

論才情當今士族之中無人能出其右。

他不僅善謀略,通古今,騎射武藝也樣樣精通。

這世上約是找不出什麼他不會的,連他口中“略知一二”的琴棋書畫,那造詣也已令許多人望塵莫及。

加之其人生得一副好相貌,豐姿俊逸,清逸出塵,很難不讓人感歎天工造物時對他的偏愛。

他這樣的人,身邊自是從不乏仰慕者的。不過仰慕歸仰慕,大多數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原因無他,實在是謝紓氣質始然,總給人一種清冷、孤高之感,讓人覺得遙不可及,仿佛靠近他就是在褻瀆他。

可儘管謝紓看起來令人難以接近,在朝中卻頗得人心,幾乎無人不折服於他的。

連平日裡最是頑固不化,對年輕一輩臣子偏見十足的薛太傅都對他讚不絕口。

很少有人能似他這般在朝堂之上遊刃有餘,大權在握還能儘得人心的。

明儀朝謝紓看去,茶湯經謝紓之手充分調和,表麵浮沫細密如雲。

謝紓將點好的茶輕挪到明儀跟前,做了個“請”的姿勢,道:“殿下請用。”

他的動作禮遇有加卻透著淡淡疏離之感。

所謂先禮後兵,給足了她禮遇,接下來該提正事了。

明儀接過茶盞,心不在焉地盯著茶湯上的浮沫,想到謝紓可能是為了要同她和離,特意提早從西北趕回來,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抬眼去望謝紓,他的背挺得筆直,肩寬腿長,儀態極佳,連舉茶盞的姿勢都透著說不出的雅,初升月色自窗而入,映在他如玉的側臉,為他渡上了一層溫柔光暈,卻難掩他骨子裡的清傲和冷淡。

等待良久,謝紓終於緩緩開口:“和離的事……”

聽見“和離”兩字從謝紓口中出來,明儀緊了緊手中的茶盞,要強地抬起下巴,先他一步開口:“你放心,我已請人擬好了和離書,隻要你想,我們立刻就能……”分開。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