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1 / 1)

想。”謝紓抬眼。

這三個字似疾風卷入明儀耳中,明儀呼吸猛然一滯,“分開”兩個字來不及說出口,生生咽了下去。

她睜圓了眼望向謝紓,纖長的眼睫止不住顫動,瑩白貝齒咬紅了唇瓣,彆過臉問:“為、為什麼?你在家書上寫的‘等我回來’,不是想回來立刻和離的意思嗎?”

“不是。”謝紓頓了頓,否認道,“是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談談的意思。”

明儀濃淡相宜的眉微微蹙起,輕哼了一聲:“那你為何不寫明白?”

謝紓目光輕掃過明儀,沉默許久,什麼也沒解釋,隻歉聲道了句:“是我的疏忽。”

頓了頓,又道:“但的確有些事不便在信中細說。”

明儀捧著茶盞,疑惑地抬眼看他:“是何事?”

“你知道平寧侯府和令國公府鬨僵的事嗎?”謝紓問了一句。

“略有耳聞。”明儀想起前不久,聽程茵提起過這事。

平寧侯唯一的妹妹三年前嫁進了令國公府,兩家原本是姻親,不過最近平寧侯的妹妹鬨著要與夫家和離,兩家人為此鬨得很僵。

謝紓看向明儀,道:“近日朝堂之上因此事紛爭不斷。”

明儀心生疑惑。大周權貴和離再嫁不算少見,按說就算兩家私下有齟齬,也不至於鬨得朝堂之上不得安寧。

謝紓看出明儀所想,解惑道:“尋常和離自然不至於此,隻這回鬨僵的兩家人,一個是新帝器重的當朝新貴,一個是底蘊深厚的舊日權貴。你應該明白,兩家因和離鬨不和,不過是個引子,真正挑起朝堂紛爭的卻是新舊朝之間的恩怨。”

新舊朝之爭由來已久。

這話要從明儀的父皇病危開始說起。

明儀的父皇成宣帝自繼位起,為大周殫精竭慮、鞠躬儘瘁,在他的統治下,大周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可以說是個難得的明君。

唯一被詬病的就是他太過專情。

專情這一點放在其他男人身上,那便是為人稱道之處,可放在一國之君身上,卻未必是好事。

身為國主有繁衍皇嗣之責。成宣帝獨寵發妻王氏一人,後宮形同虛設,在王氏死後就幾乎不再踏足後宮。

故而成宣帝膝下子嗣稀薄,隻有明儀一個女兒。

不過那時成宣帝正當盛年,大臣們也不好多提立嗣一事。

誰也沒想到,四年前一向身體健朗的成宣帝會突然病危。

儲位懸空,成宣帝這一病危,幾個野心勃勃覬覦皇位已久的宗親發起了政|變,史稱“三王之亂”。

那段日子是明儀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日子,她和父皇被拘禁在不透風的宮室裡,沒有水沒有糧,父皇不停咳血,她忍著眼淚,用衣袖替父皇擦掉血跡,守在父皇身邊,撐著不倒下去。

她呆在暗無天日的宮室裡,分不清白天黑夜,隻知道外頭一直在下雨。

後來那些人等不及了,威脅父皇若是不寫傳位詔書就要殺了她。

明儀是很怕死的,不過那一刻望著架在她脖子上的尖刀,忽然釋然了。想想她死後,應該會有人歌頌她是個寧死不屈的公主,起碼是不愁香燭紙錢的。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謝紓帶著江都王明徹的兵馬趕來救駕,一箭射穿了亂臣賊子的腦門,救了明儀。

一場宮變落幕,明儀狼狽地站在雨裡,腳下是流淌的血水,身上泥濘不堪,心想這輩子沒有比這更醜更臟的時刻。

謝紓恰好從她身側經過,看了一眼她狼狽的樣子,什麼也沒說,隻將手中的傘給了她。

明儀接過傘,低下頭忍了很久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從眼眶落了下來,或許是因為劫後餘生,又或許是因為第一次以這種醜態麵對他人而感到難堪。

宮變之後沒多久,明儀的父皇就過世了。

明儀父皇臨終前,立下遺詔將皇位傳給了遠方侄兒明徹。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未受那場政變波及,又有資格繼位的宗親沒剩幾個了,明徹是這裡頭品行最出眾的。

新帝登基後,新帝身邊的家臣跟著雞犬升天,成了朝中新貴。而原本跟隨先帝的老臣對落魄宗親上位的明徹多有偏見,更看不起這些出身粗鄙的新貴。

這幾年新舊朝之間時有爭端,長此以往必然致使朝綱不穩。

明徹年紀尚幼,由他舅舅謝紓監國。

當初謝紓娶明儀,不光是因為那晚“春宵度”的緣故,還有想借聯姻安撫先帝舊部,平息新舊朝爭端的理由在。

謝紓無奈道:“眼下這個節骨眼,你我若是再和離,恐再起紛爭,怕是不妥。不若……過後再議。”

“也是。”明儀點了點頭,在心中仔細盤算了一番。

謝紓不想新舊朝紛爭愈演愈烈,正好她也不想讓崔裴二人看她和離的笑話,更不想變成整個京城的笑話。

“那便先不離了。”明儀道。

這也算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了。

她也不是不能再忍一下。

謝紓沒想到明儀答應得那麼快,有些出乎意料,微愣了愣,但沒有多問,隻道:“既然如此,有件事還望殿下能答應我。”

剛解決了大問題,明儀心情由陰轉晴,正是最好說話的時候,她撲閃著眼睫,極為和善地看著謝紓問:“何事?”

謝紓輕撚著茶盞,神情淡淡地道:“為穩朝綱,我希望往後你我能做對體麵夫妻。”

明儀微愣。

體麵夫妻?怎樣才算夫妻體麵?

京中最體麵的夫妻當屬平寧侯夫婦,兩人整日膩膩歪歪、你儂我儂,很是恩愛。

謝紓是想跟她那樣……

明儀瞄了眼謝紓平靜的臉,卻看見那張臉上滿滿都是公事公辦的冷淡。

猶豫片刻,明儀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要裝個樣子讓外人覺得我們夫妻恩愛?”

恩愛?

謝紓默了默,他口中“體麵”的本意隻是希望他們在未和離前,不要在外人麵前給彼此沒臉和難堪即可,明儀似乎是誤解了他的意思。

但也的確,在這場聯姻裡,比起生疏的“體麵”,夫妻“恩愛”更有利於各方利益權衡。

謝紓抬眸望向明儀,直言道:“於如今的朝局而言,你我之間的關係自然是越穩固越好……”但也沒必要故作恩愛。

謝紓緩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完後半句話,就聽明儀彆過臉,輕聲應了句:“也成吧,既然你都提了,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你‘恩愛’一下。”

“……”謝紓看著明儀一時無言。

明儀正愁著崔書窈不好糊弄,謝紓這“裝恩愛”的提議正合她意。

隻是要如何才能顯得夫妻恩愛?

明儀仔細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便搬回宜園。”

宜園原本是前朝一位顯赫貴胄的舊居,仿姑蘇園林所建,淡雅彆致,古韻天成。當初明儀和謝紓成婚時,小皇帝將宜園賜給二人,做婚後所居之處。

不過明儀嫌宜園陳設古板老舊,成婚後一直住在長公主府,未曾踏足過宜園。

如今既是要在人前做“恩愛”的夫妻,那分府彆住便顯得不妥了。

並且越快搬越好。

另外,為顯夫妻恩愛,最好……

“你親自來接我回去。”明儀揚起眉,湊到謝紓跟前道。

第4章

次日天剛亮,皇宮含元殿外。

百官恭恭敬敬地站在殿門外的廣場上,迎候西征歸朝的攝政王駕臨。││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大周立朝至今百年,在曆代帝王勤勉治理之下,算得上發展順遂,百姓安樂。

然則大樹立根百年,暗藏在土壤之下的根係繁多複雜、糾纏交錯。朝堂之上派係盤根錯節,暗潮洶湧。

當年先帝病危,各方勢力湧動,發動三王之亂,致使朝野一片混亂。

危難之際,攝政王率勤王之師,立壓叛黨。在新帝繼位後,又以雷霆之勢清理了盤踞朝中多年的各派毒瘤,迅速把持朝政。

其人看似如玉般謙和儒雅,於朝政之上手段卻強硬果決。

然則,其尚未到而立之年便大權在握,鋒芒過剩、根基尚淺,亦讓一些自以為資曆深厚、勞苦功高的老臣,有了發作的借口。

今日是攝政王回京後首次臨朝,四品以上官員悉數到齊,卻獨獨缺了身為百官之首的裴相。

能站在殿前的,哪個不是人精?又豈能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昨兒個裴相還精神抖擻,在朝會上慷慨陳詞、聲如洪鐘,下朝之時走路都帶風,全然不似抱恙的樣子,今兒就病得連朝也不來上了。”

“可不是,趕巧挑在攝政王回朝的時候病了……”

“噓,彆說了。”

站在含元殿角落不起眼處的兩個官員正悄聲私語,抬頭瞥見程禦史的目光正朝他們看來,背脊一涼。

朝會上不得隨意私語,兩人趕緊閉了嘴。

程之衍這人背景硬脾氣也跟臭石頭似的硬,為人板正,誰的麵子也不賣。若是被程之衍抓到把柄可不得了,受其彈劾的沒幾個人有好下場。

隻是有些話雖不能說不口,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裴相說是病了,卻不見身為其子的裴景先臉上露出一絲憂心之色。

他這“病”來得突然,這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挑在攝政王回朝的時候“病”。

明擺著是仗著自己兩朝宰輔的資曆和功績,想在攝政王暌違三年重新執掌朝政之際,給年輕的掌權人幾分下馬威。

眼看著朝會時辰將至,遠處金輦緩緩朝含元殿靠近,新帝與攝政王甥舅倆素來親厚,常常同乘一輦來上朝。

不久後,輦車停靠在含元殿門外。含元殿外重臣齊齊恭迎新帝與攝政王,在聽見新帝讓他們免禮後,才緩緩起身。

裴景先在行完禮後自百官中出列,恭身上前一步,朝金輦上的人道:“啟稟陛下,啟稟攝政王,家父裴敬抱恙在身,今日未能前來恭迎攝政王回朝,還望見諒。”

這話意思雖恭謙,隻是語氣聽上去沒有半分讓人見諒的意思。

一瞬周遭皆靜。

含元殿外眾人紛紛低頭屏息,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置喙半句。

擺明了是下馬威,可就算攝政王心裡清楚明白,沒有證據,也不能怎麼樣。人家“病”了,又好聲好氣地求你見諒,你還能怎樣?

總不能因為這點無憑無據的揣測,就懲處為大周殫精竭慮大半輩子的老臣吧?身為一國掌權人若連這點容人之量都無,怕是要寒了在場諸位臣子的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氣氛靜默了好一會兒,小皇帝明徹緩緩挑開深色車簾,從金輦上下來。

含元殿外的眾臣恭身等著謝紓下來,可等了許久卻不見其身影,心下開始疑惑。

攝政王到哪去了?

眾人正疑惑著,卻聽小皇帝明徹用略帶青澀的嗓音道:“攝政王說今日有要緊事要辦,便不來朝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