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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臣:“……”

鬨了半天,攝政王有要緊事不來了,那裴相今日這病裝給誰看?

有好事者偷偷朝裴景先瞧去,裴景先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多了幾分尷尬。

明徹悠悠地朝裴景先瞥了眼:“適才你說裴相今日稱病告假。”

“是。”裴景先應了聲,心裡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隻聽小皇帝“哦”了聲,麵無表情地道:“攝政王知道今日裴相可能要抱恙。裴相為我大周鞠躬儘瘁,當禮待之,所以他事前已命人備了一份補品聊表心意。”

這一番話下去,含元殿外的朝臣們倒吸一口涼氣。

小皇帝明徹朝身旁張內官揮了揮手,吩咐張內官把備好的補品呈上來。

眾人的眼睛隨著小皇帝的話音朝張內官手中望去,隻見張內官恭身捧著一隻精致的紫檀木盒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了盒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木盒上,在見到盒子裡裝著的東西那一刻,懵了。

這裡頭竟然隻放了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野山參?

野山參靜靜地躺在紅色絨布上,風一吹殘須淒慘地掉落在地上。

眾臣:“……”

張內官捧著參走到裴景先跟前,掐著嗓子道:“攝政王交代,相爺是兩朝宰輔,又是輔佐陛下登基的功臣,勞苦功高,這山參最是滋補,適合年邁體虛之人,前些日子他也給在玉蒼山頤養天年的薛太傅送了一些過去,薛太傅很是受用,想來裴相也會喜歡。相爺即是身體有恙,需在家中好好休養才是,身子沒養好前,不必再操心朝中之事。”

眾臣:“……”

這哪是送補品,分明就是警告。

這話說得十分高明,聽著既溫良恭謙禮數周全,又顯儘了對老臣的關懷,讓人尋不著一點錯處。

可在場的又有哪個聽不懂這話裡暗藏的玄機。

這就相當於在說,裴相身子不適是因為年邁體虛,不如和薛太傅一樣頤養天年算了,身子這麼差還上什麼朝理什麼政,今日不用上明日不用上,往後都不用上了,一邊呆著去吧。

裴景先自然聽懂了謝紓話裡的意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張內官湊近裴景先,用隻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道:“昨兒裴相去了養在崇德街的外室那留宿,到今兒天亮才走,想來昨夜裴相操勞不少,又上了年紀,難免體力不支,要好好補補才成。攝政王說了,這根參請裴相慢慢享用。”

裴景先愕然,他爹一向極重聲譽,養外室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就連他娘也未必知曉。

謝紓卻對此了然於股掌間,這分明是在暗示人彆想在他眼前玩花樣。

裴景先望著那野山參,心底一寒,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與其作對的後果,為了丞相府的聲譽和將來,隻能“感激涕零”地接下補品:“多謝攝政王體恤。”

眾朝臣見此,不敢有所怠慢,忙跟著齊聲喊道:“攝政王仁厚。”

即使離京三年,攝政王還能對朝局和各人的把控還能一絲不差。今日朝會連人都沒到,三言兩語就讓裴相成了殺雞儆猴的雞。這份心思城府一般人不可比。

朝會在君臣一心和諧融洽的畫麵中結束。眾臣三三兩兩的散去,一路上不免有人談論起今日之事。

“經此一事,我看得有陣子見不到裴相了。”

“說起來,攝政王說今日有要緊事要辦,這個要緊事究竟是什麼事?”

“也沒聽說邊關告急或是哪裡突發天災啊。”

此時此刻,長公主府門前,車馬林立。仆從進進出出,將一箱箱行李搬到車馬上。

前廳正堂,謝紓靜坐著低頭翻折子。

明儀坐在他正對麵,正伸著手讓玉梨替她染蔻丹。

兩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互未搭理對方,滿臉寫著冷漠,似乎天生氣場就不合。屋裡靜默無聲,死寂中透著幾分詭異的尷尬。

氣氛凝重,玉梨站在兩人中間,一口大氣也不敢出,替明儀染完蔻丹,趕緊退了下去。

明儀抬手,滿意地望著染了蔻丹的白皙指尖,透過指尖縫隙瞥見謝紓,唇角微微往下一彎。

謝紓注意到她的視線,翻折子的手一頓,抬眸朝她看去:“怎麼?”

“沒怎麼。”明儀與他四目相對,“隻是覺得三年未見,你似乎變了不少。”

他在西北呆了三年,清瘦了些許,眉眼的輪廓比之以往更為深邃,更添了幾分沉穩成熟的氣韻。

謝紓隨口附和了一聲:“是嗎?”

明儀聽他語氣淡淡,抿著唇撇開頭:“老了些許。”

謝紓的視線落在明儀用昂貴金絲繡滿褶邊芙蓉的精致裙擺上,想到那幾百箱要搬去宜園的衣裳首飾,回敬了一句:“你一點也沒變。”

和從前一樣奢靡、驕矜、麻煩。

明儀聽出他話裡的意思,扯了扯嘴角沒再說話。

一陣心照不宣的沉默過後,侍衛乘風穿過長廊,走了進來稟道:“王爺、殿下,行李都搬上了車馬,隨時能啟程去宜園。”

謝紓闔上折子,起身走到明儀跟前:“走吧。”

明儀“哦”了聲,跟上他的腳步,目光落在他挺拔的背上,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長廊上,默不作聲了一路。

直到走到正門台階前,明儀忽假咳了幾聲,朝謝紓跟前伸了伸她剛染完蔻丹嬌貴無比的手。

謝紓似有不解地看向她。

“看我做什麼?還不快扶我下台階。”明儀瞥他一眼,“說好的要做‘恩愛’夫妻呢?你自覺點。”

謝紓:“……”

第5章

謝紓抬袖伸手,隔著衣裳輕托住明儀手腕,動作輕柔又不失禮節,一靜一動皆是謝氏楷模該有的風範。

他的動作優雅謙和卻充滿了距離感。

明儀從謝紓眼裡看出了幾分漫不經心的敷衍,不滿地皺起眉。

“不是這樣子。”她忍不住上前湊近謝紓,伸手捉住他的手臂,做了個示範,“要恩愛,像這樣。”

手臂傳來桎梏感,謝紓指尖一僵,低頭看向明儀。她腳下踩著他的影子,正仰著頭看他,纖瘦的身軀幾乎倚在他手臂一側,隔著衣衫隱隱能觸到她的心跳。

謝紓閉了閉眼。

三個月前,他收到了明儀向他提和離的家書。

明儀是成宣帝與王皇後的獨女,自小錦衣玉食嬌寵著長大,受不得一點怠慢,連手指被小刺輕輕紮了下都要哼哼半天,金貴地像籠子裡難養的鳥。

誠然她本就是被豢養在宮牆裡的芙蓉鳥。

美豔、驕矜又挑剔。

完全與謝氏所崇尚的相反。仿佛從初識起,便注定了他們不會是一路人。

謝紓從不覺得自己會和她有過深的交集,然而三年前“春宵度”那場局,好像注定了他與她牽扯不開。

無論當初他們因何而成親,如今驟然提起要和離,謝紓心裡有些複雜。

於眼下朝局而言,他不希望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但若明儀堅持要分開,他也無意強求。

不過事態的發展似乎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明儀示範完恩愛動作,鬆開謝紓的手臂,彆過臉輕咳了幾聲:“差不多就是這樣,懂了嗎?”

謝紓未出聲,不置可否。

明儀複又將手伸到謝紓跟前,道:“換你來。”

謝紓盯著她的手看了會兒,沒有動作,隻問了明儀一句:“你的腿腳可有何不便?”

明儀臉色微變:“這跟我的腿腳方不方便有何乾係?”

“自然有。”謝紓不緊不慢道,“府門前台階並不高,且坡度極緩,若是你腿腳沒有不便,輕易便能下來,不需要攙扶。”│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明儀嫣紅的唇往下一彎,神情略顯僵硬,冷哼了聲:“我讓你扶,是為了能在人前裝得恩愛些,不然你以為我很想跟你親近?”

謝紓語氣平淡地回她:“我不認為在人前恩愛有必要做這般刻意的舉動。”

明儀:“……”

話不投機半句多。明儀收回伸在謝紓跟前的手,轉身撇下他,徑自一人朝馬車走去。

謝紓行事作風一慣如此,冷靜理智,從不做無意義的事,對任何人任何事態度都極其淡漠,沒有例外。

來接明儀的馬車是謝紓平日出行慣用的,上馬車的踏板乃為身形挺拔修長的男子所設,於明儀這般纖瘦的女子而言,這塊踏板就顯得稍高了些,不太好踩。

再加上今日明儀身上穿的是折枝芙蓉刺繡粉紫長裙,裙擺繁複,不方便邁開步子,就更難踩上去了。

明儀站在馬車前,眉心蹙了蹙。

謝紓走到明儀身側,朝她伸手:“臣扶殿下上去。”

明儀想到剛剛謝紓那副不情願碰她的樣子,一口悶氣堵在心頭,拍開謝紓伸來的手。

“不必。”

她提起自己裙擺,強撐著抬腳,吃力地用鞋尖去夠踏板,在試了多次無果後,生起一絲羞惱。

謝紓輕歎了口氣,從身後扣住她的手臂,輕輕一提,帶著她一同上了馬車。

他掌心的力道很穩,動作又快,明儀尚未反應過來,腳掌已穩穩地落在踏板上。

她下意識回過頭,謝紓正站在她身後,寬闊平穩的肩與她目光齊平,身上淺青色長袍隨風揚起,隱隱勾勒出他腰帶之下的窄腰長腿。

他的手還緊扣在她的臂膀上,明儀臉上浮起一絲彆扭的紅,怔在那兒一動不動。

謝紓鬆開手,不鹹不淡地朝她丟下一句:“無意義的逞強,沒有必要。”

明儀:“……”我看你的嘴也沒有必要長在臉上。

兩人進了馬車車廂,車廂還算寬敞,明儀沉著臉地坐到離謝紓最遠的斜對麵。

謝紓偏頭朝她看了眼。明儀撇開頭,躲開他的視線,一言不發朝馬車車窗外望去。

兩人默契地回歸沉默,馬車車窗外風景一一略過,不久後宜園到了。

下了馬車,抬頭便可見門上懸掛著前朝書法大家親筆所提的匾額,整座園子古樸中透著雅致,雖舊了些,但不失底蘊。

宜園管事劉永匆匆迎了上來,忙吩咐手下人幫著把馬車上的行李卸下來,又遣了幾個年長知事的婢女引著明儀進園子。

隨後劉管事朝謝紓稟道:“王爺,方才宮裡又送來了好些折子,正等著您批閱。”

因新帝年幼,自其繼位以來,不僅批過的奏折都要送去給攝政王複閱,許多繁瑣冗雜的朝中要務也需攝政王處理。

自攝政王歸京後,忙得幾乎連闔眼的時辰都沒有。

“知道了。”謝紓應了聲,朝洗墨堂而去。

洗墨堂位於宜園北麵,沿著鵝卵石鋪就的石子路,穿過一片翠竹林便到了。

此處安靜清幽,謝紓便將此地設成了書齋。

堂前有一處引自後山的泉水,可用以洗墨、煮茶,因此得名洗墨堂。

沉悶的午後,陽光透過雕花紙窗照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