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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齋,在青石地磚上映出斑駁光點。

謝紓坐在書案前,提起朱筆,翻開堆放在一旁的折子,一冊接著一冊,陷入了習慣的忙碌當中。一切仿佛都如往日一般,一成不變。

線香氤氳,一室寂靜。

窗外偶有幾聲細碎的人語傳來,謝紓執筆的手一頓,抬眼朝窗外望去,隔著蔥鬱的翠竹林望見那一抹熟悉的嬌豔。

她本就是盛極的顏色,站在古樸園中的園中無比顯眼。

謝紓望著遠處的明儀,不知怎地,右眼皮跳了跳。

此刻,明儀正逛著園子,臉上神色不悅。

自進園子起,明儀就對園中老舊素淨的陳設頗為不滿,整座園子死寂、沉悶,透著和謝紓如出一轍的疏離和冷淡。

提起謝紓,就想起方才他來接她時說的那些冷言冷語,明儀心裡竄起幾束難滅的火苗,想到之後還要同謝紓這個混蛋一起住在這個破園子裡,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跟在明儀身後的一群仆從戰戰兢兢地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為首的劉管事悄悄捏了把汗。

攝政王夫婦素來感情不睦,成親三年,長公主從未踏足過宜園一步,今次是劉管事頭一回與長公主相處。

他早就聽聞長公主難伺候,而今看來,這位主的脾氣似乎是真不怎麼好的樣子。

劉管事心中難免有幾分忐忑,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得罪了眼前這位祖宗。宜園這份活計,他也是托了人費了好大勁才得來的,全家老小都指望著他,可不能出什麼差錯。

明儀在宜園轉了一圈,眉頭深皺:“我覺著這園子需好好修葺一番。”

劉管事忙應道:“殿下說得是,這園子有些年份了,先前王爺吩咐過,若是殿下對園子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可著人修繕一二。殿下隻管跟老奴說便是。”

明儀麵色無波地點了點頭。

“這園子裡的欄杆、門窗、桌椅都舊成什麼樣了?這爛木頭隨手一掰都能拿去當柴燒,全給我換了,換成紫檀木或是黃花梨,堂前的椅子全部嵌上鬆花石,桌麵要漆心的,欄杆上必需雕上像樣的紋飾……”

“整個後花園就種了這麼幾株草,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西北荒地呢。給我把這幾株草拔了,全換成十兩一株的名品牡丹。再請十數專人悉心打理,務必不要讓我看見任何枯枝爛葉。”

“還有那邊的水坑……”

“殿下那是青蓮池。”

“浴盆那麼大點地方,也好意思叫池?填了重挖,新池也不必太大,自西向北貫穿宜園便可。池心處可建一座八角涼亭,不至於讓池子看著太過單調。池邊再裝一排水力轉動的風扇,以供排解酷暑。”

“本宮的衣裳不能堆在倉庫發黴,西苑那空著的一排客房全給我拆了,改成儲衣房。”

……

劉管事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水。

這、這是修繕一二?差不多快折騰得把整個園子都換了,起碼也得花上萬兩。攝政王把祖宗接回來,怕不是想做散財童子。

“暫就這些吧,其餘的容我再想想。”明儀說著,目光朝劉管事看去。

劉管事打了個激靈,生怕明儀一個不高興要把他也給換了。

明儀盯著他看了會兒:“你這身衣裳也太舊了吧,著實礙眼。我身邊的人不能穿舊衣,吩咐下去,請裁縫為府中每人添衣,以後按例每月添一次。”

劉管事愣了愣:“是、是。”

“還有,我身邊的人不能太磕磣,吩咐下去,園裡每人每月工錢多添三成,辦事得力的,年節可多領三個月工錢。”

劉管事瞪著眼張了張嘴。

明儀揚了揚眉,瞥他一眼:“怎麼?你有不滿?”

劉管事忙擺手:“沒有,沒有。”

每個月都能添新衣,月錢還漲三成,有這麼好的事,怎麼也得值得喊一句——

“殿下英明!”

謝紓端坐在洗墨堂,隔著一片翠竹林,聽見眾人齊聲高呼“殿下英明”的聲音。

未過多久,劉管事帶著長長一串清單來了洗墨堂,將明儀覺得住不慣的地方跟謝紓交代了一遍。交代到最後,眼角餘光掃了眼正在批奏折的謝紓,聲音忽輕了下來。

“這細細算下來,修葺宜園約需一萬八千兩左右,您先前隻吩咐了修繕一二,眼下這花銷比原先預想的多了十倍不止。”

“另外長公主還以您的名義為自己添了一批的首飾,說是為了彰顯您與她之間深厚的夫妻情分,總共兩千兩。”

“這些全都記在您的賬上。”

“知道了。”謝紓抬指摁了摁跳動的右眼皮,在劉管事遞來的清單上批了個“閱”字。

稟完了明儀的事,劉管事說起了接風宴的事。為賀攝政王自西北大捷而歸,小皇帝今晚在麟德殿設了場接風宴,宴請群臣貴眷。

“方才宮裡來人帶話,讓您和長公主今晚早些過去。”

謝紓點了下頭,問了句:“長公主眼下在何處?”

“在長春院。”

長春院,楊柳依依,疏風郎朗。婢女們穿梭在廊下,正忙著收拾行李。

明儀坐在正堂。

宜園的管事婆子梅娘,向明儀遞上了一本外皮通紅的小冊子。

明儀翻開一看,見冊子上一個字也沒寫,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回殿下是房中賬。殿下乃是皇女,依照祖製,您與攝政王的同房事宜都得記錄成冊。成婚頭三年,攝政王去了西北,您與攝政王從未同房,故而這冊子什麼也沒記。如今攝政王回來了,這冊子也該用起來了。”

因著明儀剛給漲了工錢,且辦事得力之人年節還能多得三個月工錢,梅娘答得格外仔細。

明儀:“……”

梅娘笑著道:“依照祖製,每月朔望都得在這冊子上記一筆。當然若是夫妻情深,每月多記幾筆也是有的。”

謝紓到了長春院,正準備接明儀一道進宮赴宴,走到正堂前,隔著雕花紙窗聽見梅娘所言,腳步忽一頓。

未隔多久,又從屋裡頭傳出了明儀的聲音。

隻聽明儀視死如歸般地問了句:“那恩愛夫妻一個月要幾次?”

謝紓:“……”

第6章

明儀想到如今她和謝紓算是“恩愛”夫妻,猶豫著問了句:“那恩愛夫妻一個月要幾次?”

“這……”梅娘欲言又止,“聽聞平寧侯夫婦恩愛非常,夜夜要水,有一次一晚上要了三回之多。”

平寧侯原是草莽出身,天生神力,因新帝登基得以重用,京中貴眷素來看不上平寧侯的出身,私底下沒少取笑議論他家宅中事。說他粗鄙不堪、沒有規矩雲雲。

梅娘自然也聽過一耳朵。

可那些貴眷取笑歸取笑,心中對平寧侯夫人無不豔羨。夫婿在朝中得用,又對其疼愛有加,家中亦無姬妾婆母之憂。這日子過得太舒坦,難免惹人酸話。

尤其是一些身份貴重,卻夫妻不合的貴眷,對平寧侯夫婦最是“嗤之以鼻”。

長公主正好便符合身份貴重,夫妻不合這兩點。果然如梅娘所料,在聽到平寧侯夫婦夜夜恩愛之後,長公主的臉上露出了一言難儘的神色。

隻是梅娘沒想到,長公主在露出那番神色後,竟說了句。

“原來三回已經算很多了嗎?”

梅娘:“……”這還不算多嗎?

明儀托著腮歎了口氣,思緒飄回了三年前和謝紓在偏殿的那晚,麵頰悄然升起一片紅暈。

因著春宵度的藥性和喝了酒的關係,那晚明儀的神誌一直很混亂。那晚的事她記得不是很全,隻記得和謝紓在一起時某些難以啟齒的片段。凹陷的錦被,壓出褶皺的裙擺,汗水粘連的長發,以及相扣的十指……▓思▓兔▓網▓

獨屬於謝紓身上的清冽淡香,縈繞在她身側,聖人破戒,放縱徹底,徹夜未眠。一切朦朧似幻境,仿佛風一吹就會散去般,虛幻縹緲,唯有清醒後渾身上下的不適,最為真切。

明儀正出神,梅娘忽道了句:“今日正好是初一,依祖製您和攝政王該行同房之禮。”

“今晚就、就要嗎?”明儀漲紅了臉愣愣道。

她話音剛落,門外忽傳來玉梨行禮的聲音:“奴婢見過攝政王。”

明儀神色一僵,循聲望去,在紙窗上瞥見了謝紓的人影,顯然他已經在那站了好一會兒了,方才她說了什麼,他怕是一字不落都聽了去。

謝紓自窗外緩緩走到門前,兩人四目相對,一室皆靜,隻聞得窗外簌簌風聲,和遠處樹梢烏鴉鳴啼之聲。

明儀:“……”

謝紓:“……”

一陣詭異的靜默過後,謝紓清咳了一聲,道明來意。

“今晚宮裡有接風宴,你同我一道去赴宴。”

聽見“接風宴”三個字,明儀秀眉驟然蹙起。這場接風宴,四品以上京官及其家眷皆在受邀之列,崔書窈也會來赴宴。

想起前兩日崔書窈刻意派人來長公主府門前嘲諷她,連自己夫君的接風宴都不敢去的事,明儀臉色一沉。

今晚接風宴她不僅要去,還要和謝紓恩恩愛愛一起去,讓崔書窈知道什麼叫臉疼。

這麼想著,明儀轉身進屋去換赴宴的衣裳,挑了身彩繪丹鳳鴛鴦紋白綾褙子和朱裙,再配上鬱金色披帛點綴在腕間,既顯身段玲瓏又不失華貴。

明儀換好衣裙出來,正瞧見謝紓坐在堂前翻折子,她走到謝紓跟前擺弄了一番,朝他問:“好看麼?”

謝紓翻折子的手一頓,抬眸瞥見紅裙麗影,秀頸纖腰,默了一瞬答:“過豔。”

“是嗎?”明儀又進屋重新換了幾身,一身比一身素淡,可謝紓嘴裡隻有兩個字。

“過豔。”

明儀:“……”還豔?她穿得再素點,都能直接去給他守靈了。

明儀有些惱了,進屋隨手扯了條藕荷色折枝小花纈紋長裙換上,再次走到謝紓跟前,聲音有些咬牙切齒:“還豔嗎?”

謝紓向她掃去,見她不施胭脂仍嫣紅飽滿的唇瓣,一雙眼瀲灩如秋波,上揚的眼尾寫滿驕矜,這樣的容貌,無論穿得如何素淡,都難掩穠麗豔色。

窗外天色漸暗,赴宴要緊,謝紓無意與她在此事上繼續耗下去,歎了口氣,隨口附和了她一句。

“好看。”

明儀愣了一瞬,隨即臉頰“咻”地浮起兩片薄薄的紅雲,唇邊漾起笑意,像極了生氣炸毛的貓被哄好後的樣子,輕聲應了句:“哦,那便穿這身吧。”

他覺得藕荷色好看?

謝紓從明儀身上移開視線,望了眼天色,口%e5%90%bb極淡:“時辰不早了,走吧。”

“等等。”明儀似想到了什麼,隨手從妝奩裡翻出一樣東西,遞給了謝紓,“這個你帶著。”

“這是什麼?”謝紓低頭去看手裡的東西,似乎是一隻平安符,用朱紅錦緞製成,芯子裡頭似乎藏了鐵片一類的東西。

明儀彆過臉去,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