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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月亮逃跑 停戈換魚 4369 字 1個月前

是研究道教的方式。

一般把宋代道士金允中編定的《上清靈寶大法》,看作是道家神仙譜係最後編定的標誌,但隨著時代的發展,民間又湧出許多新神。

《稽神錄》作者做的研究,就是把老神新神重新彙總編校,考究諸神前世今生,製定一本全新的神譜。

書中收錄了很多生僻神,其中就有在各地香火興盛、但一直不被列入道家神的陰歧蓮祖。

元蕙如翻開書中某頁,讓房倦之看。

標題:《覲神圖》中的陰歧蓮祖圖像研究。

著者對蓮祖很不喜歡,在文章結尾把它斥為異端邪神,呼籲不予祭拜。

房倦之看完,回到書封看著者名,靈丘子。

是道號,作者是個道士。

元蕙如說:“這位道長做神靈研究的,發表了很多論文專著,我想去拜訪他,問問他關於蓮祖的事。”

“但打電話去他所在的道觀,被拒絕了,他們說道長近幾年謝客閉關,不見任何人。”

元蕙如說這些,是想問房倦之身為同道,有什麼辦法。

房倦之放下書,“靈丘子是我故人,我來安排。”

橫豎投毒案進度停滯,做些彆的探訪有利於開發思路,房倦之把精力分配到陪元蕙如研究蓮祖的事上,不到三天,就搞定了和靈丘子的會麵安排。

靈丘子是一名高功法師,很有威望,如今在一座很有名的道觀修行,路途遙遠,需要坐飛機過去。

定了早班飛機的票,元舒華穿著睡衣,睡眼惺忪送元蕙如出門。

“倦之,蕙蕙交給你了。”

元舒華惆悵,房倦之走了,洗衣做飯的角色沒了。

元蕙如好笑,“未來三天的飯菜都做好了,凍在冰箱下層,你每天拿一份出來,扔進微波爐弄熱就能吃。”

元蕙如站在電梯前等樓層升上來,元舒華站在家門口注目她離開。

元舒華沒有化妝,看上去蒼老了很多,在元蕙如的視角,依舊隻剩半截殘軀,孤零零地飄蕩。

元蕙如心有不忍,忍不住跑回去抱了抱她。

“寶貝和媽媽撒嬌呢,”她疼愛地拍拍元蕙如的背,“注意安全,媽媽等你回家。”

元蕙如聞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她不在意,“我最近學習短視頻,用雞血配中藥自製美容霜敷臉,染上味道了。”

元蕙如一聽就是智商稅,因為趕飛機,沒有多想,隻勸說她幾句就離開了。

裴景不請自來,大清早等在小區門口,說是上班前順道帶元蕙如去機場。

盛情難卻,元蕙如在他的邀請下坐上副駕駛,還沒係好安全帶,裴景一踩油門,車子揚長而去,把房倦之留在原地。

原來他說帶元蕙如去機場,就真的隻帶她一個人去機場。

和房倦之的塑料同門情,說翻臉就翻臉。

元蕙如吃驚,透過車窗張望,房倦之拉著行李箱,麵無表情站在原地,人影越來越小。

裴景哈哈大笑,“唯與情敵同車,不能忍也。”

元蕙如:“……”

裴景把她送到候車廳門口。

“元蕙如。”

她聞言回頭,見裴景站在人來人往的旅客中,穿著白襯衣,對她微笑。

距離太遠,看不清他金絲鏡片下的眼神,溫文爾雅的青年站在原地,靜靜地看了她好久。

她疑惑,指指手機,讓他有事通過手機說,卻見裴景嘴唇張合,似對她說了一句話。

她下意識想朝他走去,一隻男人的大手握著她小臂,拉著她往前走。

是趕來與她彙合的房倦之。

元蕙如走了一段路回頭,看到裴景依舊站在原地。

這是她和裴景的最後一麵,很久後 ,元蕙如回憶起這一幕,總覺得像風暴來臨前的海麵,平靜之下醞釀著海嘯,隻是當時的她一無所察。

房倦之說靈丘子是他故人,元蕙如曾設想,可能是師父師叔之類的角色,沒想到,靈丘子是房倦之他爸。

道觀山下,精品民宿的包間中,她悄悄換了個坐姿,有點無法消化眼前的情景。

房間裡加上她一共有四個人。

靈丘子看起來是閒雲野鶴的世外高人,戴混元巾,長款黑色道袍,清臒長須,不苟言笑,有不怒而威的氣勢。

另一位是佛家的師太,噌亮光頭,僧衣之上披名貴袈裟,體態豐盈,圓臉彎眉,慈眉善目。

元蕙如看了看師太,不太確定地喊,“房阿姨?”

師太撚著佛珠念了聲佛號,笑眯眯地回應,“這是我在俗世時的稱呼,早已棄之不用,我已出家,叫了緣法師就行。”

坐在他們對麵的,就是一身道士打扮的房倦之。

一家三口集體出家,兩位道士,一位比丘尼,元蕙如和他們同處一室,內心很震撼。

世人都按照合理模版經營家庭生活,房倦之這一家子選擇徹底放飛,每人活成了隨心所欲的形狀。

她還記得某年房倦之帶她回家過年,那時,房叔叔是儒雅的精英人士做派,房阿姨腦袋上還有頭發。

尤記得房家太大了,四處填充著家具,依舊感覺空蕩蕩的,華麗的牢籠。

在餐廳吃飯,長長的餐桌,一家人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教養,全程無交流,連刀叉磕在瓷器上的聲音也傳不開去,被沉默的黑洞吞噬。

元蕙如呆了一天就呆不下去,暗地裡攛掇房倦之跟她回她的家,當時以為房爸房媽性格沉悶,沒想到直接懷了棄世的心。

印象中對她很友善的了緣師太,今天對她也很和藹,推了個木托盤過來,托盤上放著空水壺,“請幫我打一壺泉水。”

靈丘子也抬起眼簾,對元蕙如說,“你問的事,我稍後解答你。”

這是要把她支開,元蕙如從善如流端起茶盤,推開門走出去。

剛合上門,聽到屋裡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靈丘子的聲音:“房倦之!”

語氣震怒,和他波瀾不興的表象完全不符。

了緣師太嗓音尖銳,“房謹,你憑什麼打我兒子!”

元蕙如又拉開門,看到一本磚頭厚的書掉在地上,房倦之額頭紅了一塊。

桌子上放了幾本附庸風雅的道家經典注釋,被靈丘子隨手當成凶器。

元蕙如默不作聲,在房倦之身邊俯身,把那幾本書雙手抓起,放在托盤上,又看了眼房倦之。

房倦之表情一如既往的懶散,絲毫不把他爸的大發雷霆放在心上,他靠過來,當著父母的麵和她親昵額貼額,輕聲說,“你先出去。”

元蕙如抬起沉重的托盤,又走出門。

她站在門口,納悶了,房倦之過去被人捧在神壇膜拜,怎麼最近老被人罵,白月光罵完,他爸接著罵。

她有意想聽聽他們談什麼,房倦之似乎預判到她在偷聽,淡淡地開口,“蕙蕙。”

元蕙如隻得走開。

幾本精裝書太重了,她走了一段路,把木盤擱在石獅子頭上,歇一會。

有人替她把木盤拿起來。

謝譚雅說:“蕙如。”

元蕙如:“你也來了?”

謝譚雅看向房倦之所在廂房的位置,眼裡閃爍幸災樂禍的笑意,“房叔和房姨讓我過來,幫忙勸勸倦之。”

她說:“他們急了唄,房倦之懷疑人生,自閉了,一起加入擺爛行列,諾大的家業讓誰負責。”

元蕙如質詢地看她。

謝譚雅單手抱著托盤,抬起另一手看腕表時間,邀請,“一起吃個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餐廳隻提供素菜,謝譚雅毫不掩飾她的厭惡。

她夾了根蔬菜放碗裡,扭成各種字母的形狀,“真愛,房倦之為了你,連他爸也願見了。”

她對待元蕙如的態度和以前不同,有種不想再裝了的放飛。

元蕙如和房倦之曾有幾年的情分,還是多嘴問了一句,“他家,怎麼了?”

謝譚雅:“房倦之沒告訴你?”

她嘲諷,“你們戀愛談得,對對方一無所知,偏偏感情又很好。”

她先說了一個房家的重磅醜聞。

“你們談的那幾年,正好是房倦之父母鬨得最凶的幾年,男的一心要出家,女的抓著不離婚,眼看挽留無效,女人發瘋了。”

“房阿姨每天召伎,”她補充,“男伎。”

房父打小就想出家,他信奉的是全真教的理念,斷情絕愛,放棄娶妻生子,遁入深山,但是家裡的長輩不同意,老一輩的觀念,一定要他傳宗接代後再出家。

房父和房母僅相親過一麵就結婚了,他與房母約定,聯姻,各取所需,後代成年後就離婚。

房母當時隻是個被家裡寵壞的少女,喜歡他喜歡得緊,又覺得她可以扭轉他的思想,就同意了。

房倦之成年後,房父要拋妻棄子奔赴他的大道,房母無法接受她的失敗,於是爆發一係列荒唐的家醜。

第三十四章 034

謝譚雅有些同情房倦之。

“房姨在酒店醉生夢死,她一生沒吃過錢的苦,遇到喜歡的男人,時不時搞出贈股、拋售套現的動作。”

“投資者對上市公司的股權變化是很敏[gǎn]的,房阿姨隨時搗亂,股東和投資者不乾了,房叔又鐵了心拋棄一切,隻能找房倦之要說法。”

“可憐房倦之修兩個學位,一邊上學,一邊管著家裡的爛攤子,隨時隨地要和一班職業經理人開會。”

“房姨那時精神狀態也不好,一會自殺住院,一會打電話跟房倦之哭訴,又有大幫親戚找房倦之幫忙出謀劃策,這個說你勸勸你爸,那個說你要管管你媽,祖父氣得中風……”

“房倦之那幾年,忙得連睡覺時間也沒有,唔,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要分神談戀愛,還有我暗中給他添堵。”

元蕙如心裡不是滋味,“難怪他一直很忙。”

謝譚雅緊接著,給了元蕙如第二波震撼。

“我想我欠你一聲道歉。”

她直視元蕙如的眼睛,纖塵不染的白色套裝,氣質知性,小眼看人的時候,疏遠,又好像很深情。

她總讓元蕙如想起街頭的木棉花,花開的時候枝頭沒有一片葉子,樹枝劍鋒一樣直指藍天,有撕開皮肉隻露白骨的決絕,就要讓你隻看她,隻能看她。

豔紅的每朵花大得像拳頭,也不香,花瓣硬得有如洗碗用的塑膠手套,像假裝是觀賞植物的石頭,冷不丁砸落,兜頭打人一悶棍,掉落一地,遠看像一灘灘血,有血有肉,哀婉動人,撿起來才發覺毫無溫度。

“元蕙如,我曾經很喜歡你。”

她說:“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元蕙如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她避開謝譚雅的眼角內勾的眼,反複用筷子夾那塊夾不起來的滑膩香菇。

“我家裡那些事,比房家還複雜,我的成長環境是那種……如果有一天我成為轟動社會的罪犯,彆人研究我的童年,會發出‘她理應長成個變態’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