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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晃動,抬眼果然賈瑜在笑,不由有些氣惱。這人也是個愣的,自己說要比還真不讓著。

“不許笑!”

黛玉直起身子,剛要繼續說話,賈瑜伸出右臂,食指指尖落到了黛玉臉頰。

這動作有些不合規矩,黛玉下意識用眼角餘光看了看四周。

“彆怕,沒人。”

“在外麵亂點些什麼。”黛玉伸手將賈瑜胳膊拂開,賈瑜沒反抗順著黛玉的動作放下手臂。

“你臉是暖的,”賈瑜隻說了半句,後半句話憋在了心裡,說多了容易難過。是好事,不能難過。

冬天在外時,黛玉臉色一直都是蒼白的,哪怕狀態好的時候也不過是有一兩分血色,但現在紅撲撲的,不是凍的,是動的。

動得多了,所以紅了,所以小臉很暖和。

“一會兒回去了彆急著脫衣服,熱的時候更要注意不能受涼。”

賈瑜的眼睛很特彆,比其他任何人的都特彆,像兩潭湖水,無論何時望進去都有自己的影子。

黛玉看著賈瑜,先是害羞低了頭,後又將頭揚了起來。

賈瑜曾說她像個冰姑娘,從今天起她不是冰姑娘了,她是暖姑娘。

黛玉挺直身子,微微踮腳,學著賈瑜那樣伸手右臂,將食指指尖放到賈瑜臉頰上。

“手也是暖的。”黛玉輕聲道。

第68章

或許是寶玉熱鬨的親事真的衝散了晦氣,榮國府久違的過了一個喜慶熱鬨的新年,並在剛出正月時接連得了三個好消息。

第一是榮國府的姑爺,林如海,從金陵來京,正式上任為直隸總督,官居正二品。

第二是榮國府表小姐,林如海獨女,體弱多病十餘載,於一月底終於恢複康健。

第三是榮國府嫁入孫家的二姑娘,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好事趕到了一塊兒,榮國府上下都喜氣洋洋,除了寶二奶奶,寶釵。

即便喜事連連,寶釵依舊笑不出來,原因很簡單,她的娘家,薛家,出事了。或者說,是她的兄長薛蟠出事了。

自打嫂子夏金桂嫁進薛家,家裡就沒有安生過,和母親鬨,和自己鬨,和兄長鬨,和香菱鬨。

寶釵本以為家裡的日子可能隻有湊合過了,沒想到還會有更大的麻煩等著。

這次惹事的不是整日作妖的嫂子,而是看似被嫂子治得安生服帖的兄長。

不知被誰引誘的,薛蟠忽然迷上了賭錢,若是簡單輸些銀子也就罷了,可半個多月下來,陸陸續續竟然生生輸出去五萬兩。

這樣大的數目,彆說現在的薛蟠,就是當初沒經過事的薛蟠也不會輕易扔出去,可這次偏偏中邪一般什麼都不顧了。

過後清醒過來的薛蟠萬分自責,口中說中了計,讓他細說卻又說不明白,到底是誰下了套。

找不到背後之人,被賭場人堵到門口,薛姨媽隻好應下債務。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何況京城的賭坊哪個背後沒點勢力,薛蟠不做人,薛姨媽也沒臉將事拿到王家,賈家麵前說。

破船還有三千釘,薛家現今雖說落魄了,但湊五萬兩也是能湊得到的,隻是不大容易湊出來。

薛家的買賣名義上是薛蟠的,可實際上並不由薛蟠自己做主。

旁邊一個薛蝌虎視眈眈看著,隻等著薛蟠犯錯取得主動,這個時候薛蟠哪敢不經人同意,擅自動用各大鋪子裡的現銀。

數目小些還能做賬平上,一下子拿出五萬兩,這哪是靠假賬能掩飾的。

銀子可以再掙,因為這事失了主事權利就不值當了。

薛蟠不敢明目張膽拿公家銀子,薛姨媽隻能將自己體己變賣了一半多湊錢,然而依舊有很大的缺口,無奈之下隻能找上了寶釵。

寶釵嫁寶玉算高嫁,為了薛家的體麵以及寶釵的將來,當初準備的嫁妝不少。

當初有多感激,被薛姨媽找上門就有多失望。

姑娘出嫁沒過一個月,母親為兄長上門借錢,還是那樣一大筆銀子。

寶釵能把哪裡拿錢?

兩個途徑,無非是變賣嫁妝,或者以管家奶奶的身份,偷偷從賈家公賬上支出來一筆先頂上。

後者就是寶釵有心都做不到,這事兒沒辦法跟王夫人說。

自己兄長這般糊塗,王夫人做姨媽能憐惜自己,如今是婆母,哪兒有婆母體諒兒媳婦的。

剛嫁過來還沒一個月,各房管事大多處於觀望狀態,哪裡會有人幫著寶釵偷挪銀子。

鳳姐當家多年,也不過是暗中挪騰月例銀子,寶釵一個新婦,再有本事都不可能悄無聲息做到。

前者也不好做,寶二奶奶位子沒做熱乎,就開始為娘家變賣嫁妝,這說出去,不僅是打寶釵的臉,打薛家的臉,更是打整個賈家的臉。

寶釵不能出錢,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兄長失去薛家當家人的位置,思量再三找上了鳳姐。

鳳姐手頭有銀子,更重要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看在薛姨媽的份上,即便鳳姐不肯借也不會將事情說出去。

鳳姐確實不肯借,不過給寶釵指了條明路。

薛家有門闊綽的遠親在京,幾萬兩銀子對彆人而言是大事,對那人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那人便是王信。

王信果然如鳳姐說的那般爽快,不僅借了錢,還不肯要一分利息,薛蟠大為感激,當即和其拜了把子。

至於後續來往幾次,對方看中香菱,薛蟠主動將香菱送過去,王信欣然接受,並稱香菱可抵清欠款,當麵燒毀借據又是另一回事了。

無論如何,薛蟠這次做下的麻煩事終是被平了。

寶釵一邊是慶幸兄長再次化險為夷,一邊是怨恨對方不爭氣,年過二十,竟然還做出這等荒唐事。

薛蟠的事要瞞著,寶釵心中苦澀,麵上卻隻能強顏歡笑操持黛玉及笄禮。

林如海進京後第一件事便是要接走黛玉,賈母不肯放人,執意要讓黛玉在榮國府辦了及笄禮再走。

林家沒有其他長輩,嶽母用了懇切之詞,林如海隻能推遲黛玉歸家之期。

身份貴重的表小姐,又是老太太千叮萬囑的事情,黛玉的及笄禮不能有一絲差錯。

怕寶釵經驗不足,賈母特意點了鳳姐協助,力爭辦得隆重熱鬨。

因今年二月份春闈,及笄禮選了三月的吉日。

參考京城其他小姐,鳳姐寶釵定下了流程環節,賈母親自出麵,請來了正賓以及幾個觀禮的夫人。

一切準備就緒,黛玉在林如海,賈母兩位重要長輩的見證下,順利從眾人眼中的小姑娘蛻變為大姑娘。

大姑娘是要談婚論嫁的。

及笄禮上,見識過黛玉風采的幾位夫人,陸續來榮國府找賈母打探,賈母一麵是欣慰自己的外孫女被人認可,一麵是擔憂賈瑜是否能近水樓台。

賈瑜不讓提親,林如海試探不出來態度,賈母無計可施隻能暗自焦急。

及笄禮後七天,林如海再次親自登門,沒有挽留的理由,黛玉定了回林家的日子。

和上次回揚州不同,黛玉這次是要真正離開了,除非嫁給賈瑜,否則再不會長住賈家。

到底是相處了多年,探春,惜春,李紈,鳳姐,巧姐等對黛玉的離開十分不舍,連湘雲都過來哭了兩場。

離府前夜,賈瑜把黛玉約到了賈母後院。

他們曾經有很長時間都在這個小院生活,那兩年,黛玉在這裡耐心教導賈瑜讀書,賈瑜想方設法給黛玉找來外頭的新鮮玩意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除了偶爾有些不長眼的說著沒意思的話,大部分時候他們都十分快活。

黛玉站在自己曾經的屋前心中五味雜陳,沉默良久才推門進去。

屋裡很乾淨,賈瑜讓人提前打掃過,擺設沒有動過,好像屋子的主人隻是離開了幾天。

燈是亮的,茶壺中水還是熱的,黛玉坐到桌前,為自己和賈瑜斟了兩杯茶。

“趙大人那邊可有了消息?”靜默會滋生離情彆緒,黛玉不想和賈瑜談彆離二字,率先開口打破安靜。

黛玉前些日子向賈瑜說了一個大膽的提議,用銀子“買”自在。

趙成宣做事需要許多銀子,即便有皇帝做後盾,許多時候也會捉襟見肘。

安插在各地的人隨時可能有突發事情,保證手頭充裕很重要。

皇帝的錢好拿不好用,哪怕是心腹,也不能過分方便自己人。

按黛玉的考慮,賈瑜完全可以承擔趙成宣等人做事的花銷,用以獲取一定程度的便利。

在其位謀其政,不奢求頂著人家的高帽做閒人,至少能有些選擇的機會,實在不想出手的時候有拒絕的餘地。

這是黛玉從捐納製度得到的啟發,朝廷尚且為了充盈國庫,能正大光明花錢買官,賈瑜為何不能。

不過是從明麵轉到暗中,接收銀錢的由國庫轉為趙成宣,或者趙成宣背後的人,當今皇帝。

殊途同歸,能用之人何必深究具體哪方麵能用。

何況跟大多庸碌無為,隻求個官身為非作歹的人不同,賈瑜是能為趙成宣,為皇帝做事的,花銀子維持官位不是為了作威作福,隻是為了能有立身的底氣罷了。

這世上不平之事甚多,富貴閒人不是那麼好當的,賈瑜為人恣意散漫,過去年幼有榮國府的牌子頂著,將來隻能靠自己。

主意不能亂出,黛玉雖說聰慧但不會妄自尊大,有了些想法後第一時間先將賈瑜資產梳理了一遍,確認每年能出的銀子後,寫信和林如海經過幾番溝通,確認可行才對賈瑜開口。

黛玉不缺銀子不缺人,這般費心打算隻是為了讓賈瑜活得自在。她的良苦用心賈瑜感受到了,並按照她的想法做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趙成宣對這個提法很感興趣。

賈瑜在他那兒是個人才,不過人才很多,能每年心甘情願付出幾乎全部營收,背景乾淨人可信又無所圖謀的財神不多。

想到趙成宣的反應,賈瑜點了點頭。

“那這些日子,”

“我還有一件事要做,做完了就暫時沒事了。”黛玉正要細問,賈瑜不想多說轉移了話題,“你想好去哪裡嗎?”

黛玉能理解賈瑜的日漸沉默,賈瑜自然也能理解黛玉的疲倦不甘。

在黛玉說了趙成宣之事後,賈瑜也問了黛玉想要的生活,黛玉沒有說謊,認真說了自己離經叛道的想法,如黛玉預計那般,賈瑜認真聽後讚同了黛玉的想法。

榮國府不是他們要待一輩子的地方,賈瑜不需要黛玉為搖搖欲墜的賈家殫精竭慮,更不想讓黛玉變成被條條框框束縛的奶奶。

元春有孕延緩了賈家的衰敗,光等著賈家像甄家一樣被抄,誰知道要等多久,誰又知道中間會有多少變化。

換句話說,就是被抄了,隻要賈家長輩有一個活著,黛玉嫁給他的可能也比讓他入贅的可能性大。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