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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瑜收了心思,喝了幾口茶,將半塊兒身子趴在桌上。

“想知道咱們將來會去哪裡,你說說。”

賈瑜有事,還是不能對她說的事。

黛玉壓下心底擔憂,輕聲道:“好。”

第69章

離開賈家前夜的賈瑜很奇怪,話很多很密也很雜,有些像很久以前的賈瑜。

因為甄家之事,賈瑜似乎一瞬間從一個不穩重的孩子,變成了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大人。

除了和黛玉兩個人相處時,很少再有人能將他和以前的刺頭聯係在一起了。

就是賈母等一眾覺得他沒長進,也認為金陵之行沒有白去,至少性子穩了許多,說話依舊不好聽,但至少比以往少了許多了。

然而那晚賈瑜很奇怪,怪就怪在他又成了以前的賈瑜。

絮絮叨叨一直說到了半夜,從香菱說到王信,從王信說到探春,從探春又說到寶釵,到最後幾乎將二人共同認識的人全都說了一遍,說到晴雯時二人還討論了一番。

晴雯跟了賈瑜很多年,不說情分多少,至少是個有牽扯的人。

沒有人過去觸賈瑜黴頭,晴雯過得很安逸,漸漸養成了一副張狂樣子。二人曾私下調侃過晴雯不像能安生過日子的,要多少為她打算一些。

如何安置晴雯黛玉早有計劃。

年初黛玉托賈芸在揚州開了一家繡坊,晴雯有手藝也能管住人,過兩年等繡坊步入正軌,叫晴雯過去做個掌櫃正合適。

黛玉將對晴雯的安排說了後,賈瑜十分讚同,順手從懷裡取出了晴雯的賣身契交予黛玉,讓她直接將晴雯帶走安排。

這事兒合理又不合理,合理的是賈瑜早就說過,晴雯的安排由黛玉規劃,把晴雯賣身契交給黛玉是遲早的事,不合理之處拿出的時候有些古怪。

哪有人會隨身帶著丫鬟的賣身契,除非他提前就想好了拿出來。

這行為已經不僅是奇怪了,因此分彆之前,哪怕黛玉知道對方不想說依舊追問賈瑜是否有事。

賈瑜很少拒絕黛玉,可那晚卻隻道讓黛玉放心,他過一陣子會去林家找她。

因為賈瑜的異常,黛玉走得並不安心,直到回了林家依舊心煩意亂。

並非杞人憂天,離開榮國府前一晚不祥的預感,在回到林家第五天時成了真,一大早,黛玉從張竟口中得到了賈瑜被投入刑部大牢關押的消息。

黛玉猜到賈瑜可能會出事,可怎麼想都想不到會出這樣的事。

賈瑜是因為迎春夫君,孫紹祖入獄的。

據張竟所說,賈瑜去孫家看望迎春,正趕上孫紹祖和迎春起了口角,衝動之下不小心將迎春推開,肚子撞到了桌角,已經過了三個月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賈瑜氣盛,看到親姐被如此對待,一怒之下對孫紹祖動了手,不僅將人打得奄奄一息,還直接廢了其兩條腿。

賈瑜是榮國府子嗣,孫紹祖同樣是正五品武官,便是人脈勢力遠不及賈府,也不是能輕易打殺的,尤其對武官來說,廢了兩條腿還不如直接將人殺了。

連查案都不用,人證物證俱在,就是皇親國戚來了都要問罪,於是,賈瑜就直接進了刑部大牢等著定罪。

張竟將迎春遭遇一帶而過,不過黛玉能想到,以迎春的為人,以及對方口中孫紹祖的為人,必然不是起了口角,想來是單方麵被人侮辱打罵。

至於不小心將迎春推倒失了孩子,連有孕之人都能隨意對待的人,哪裡會有什麼不小心。

迎春有孕對賈府是喜事,但在迎春話語中,已經有了四子三女的孫紹祖並不在乎這個孩子,他看不起迎春,同樣看不起迎春的子嗣。

賈瑜要為迎春出氣黛玉相信,可要說他因迎春衝動傷人黛玉不信。

以賈瑜的性子,他更喜歡背後整人,就像幫王信救出香菱出的主意。

退一步說,就是衝動,也不該是為了迎春。二人名義上是親姐弟,實際上這麼多年統共沒說過幾句話。

賈赦不靠譜,邢夫人不管事,迎春這個二姐姐一向是跟著二房生活的。比起賈瑜,迎春更把寶玉當兄弟。

賈瑜同樣不喜歡迎春,惜春比迎春更像賈瑜的妹妹,甚至探春的性子在賈瑜那兒都比迎春討喜。

這樣冷淡的姐弟關係,賈瑜又不是十分嫉惡如仇的人,怎麼可能會衝動。

黛玉心知賈瑜之事另有隱情,她應當相信賈瑜,應當如賈瑜所說,放下心,安心在家中等待他回來。

可人非草木,哪裡是說安心就能真無動於衷了。

不管是何內情,想到在獄中的賈瑜黛玉就寢食難安,挨到夜間林如海回府,黛玉連忙求其相助。

賈瑜之事不難辦,賈家孫家底子相差甚大,嫁到孫家的姑娘孫家敢欺辱,賈家嫡係男丁孫家惹不起,尤其孫紹祖被廢的情況下。

孫家早已落敗,孫紹祖是孫家當代唯一拿得出手的人物,現在這個人物被賈瑜廢了,孫家氣憤之下還能挺幾天討個公道,過後冷靜下來自然知道這事沒鬨出人命,私了遠比討公道實惠。

賈家出些銀子,刑部按律從輕判幾十板子,事情說過就過去了。

更何況,孫紹祖不是什麼好人,投機取巧得了個官位,又狐假虎威,仗憑跟的人在外橫行霸道,知道他的人哪個不知這人品行惡劣。賈瑜此舉不妥,但確實是大快人心的事情。

話雖如此,林如海依舊沒有應下黛玉請求,怕黛玉擔憂,林如海沒有敷衍黛玉,直接將原因相告。

賈瑜托人傳話,不需要林如海插手。

賈瑜確實不用林如海相助,在獄中的半個多月,賈瑜過得相當自在。

趙成宣從外地回來到刑部大牢,就看賈瑜坐在草墊上編兔子,身前還擺了兩大排草編小玩意兒。

知道的是被打入大牢,不知道的該以為是哪個手藝人在這兒擺攤賣貨呢。

“你倒是過得滋潤。”

獄卒為趙成宣搬來把椅子,趙成宣坐到賈瑜牢房在冷哼一聲。

是他找人打點了刑部大牢,可看賈瑜這樣自在還是有些不快。

孫紹祖不算什麼,太上皇一黨的殘餘勢力,趙成宣本就想挑個時機廢了,賈瑜打包票會把處理好這事,可誰想到過程這般直接粗暴。

“孫家那邊同意私了?”

賈瑜將手邊兔子編完,小心放到地上,幾年不編手藝生疏了,不過還好,學會的東西再撿起來很容易。

“嗯。”

“放我出去的條件?”

“已經向榮國府提了。”

說到條件,趙成宣心情微妙。

孫家之事是趙成宣授意,過程有些出入結果還算可以,他們是為皇帝辦事,就是真出了大事也有個高的頂著,責任攤不到賈瑜頭上。

可賈瑜偏偏要頂上,將本可以蓋下的事情鬨大,不讓這事兒輕易過去,還讓自己這邊暗中示意孫家,可以找賈家討個公道。

既然討公道,那就不是簡單的要銀子了。

孫家提了兩個條件,第一是要五萬兩銀子,第二是將賈瑜逐出家門。

前者有些獅子大張口,不過畢竟還是能說得過去,對外孫紹祖是兩條腿廢了,實際上賈瑜是廢了對方三條腿。

後者卻是真的有些離譜了,按理那般傷人程度,傷的還是親姐夫,放一般人家逐出家門不算過分,隻是勳貴人家沒有那麼做的。一來沒人會和姻親起這樣的紛爭,二是殺人都能想方設法瞞過去,彆說人還有口氣了。:-)思:-)兔:-)網:-)

然而這離譜的主意是賈瑜的意思。

賈瑜將事情鬨大是為了徹底脫離賈家,還是以名正言順,不損失雙方名譽的方式。

這小子果然一肚子歪點子,他是為姐報仇,為民除害的俠義之士,賈家是為救賈瑜的無奈之舉,唯一的惡人竟是咄咄逼人的受害者孫家。

誰能想到,這一出從頭到尾都是關在大牢裡麵的賈瑜搞出來的。

趙成宣曾暗示過賈瑜,皇帝早晚會對榮寧二府出手,可以參考甄家做做準備。

本以為作為賈家子弟,賈瑜就是不想辦法掙紮,也該提前找些後路。元春有孕給了賈家機會,若是能好好把握,說不定還能有延續的希望。

哪知對方不按套路出牌,不僅沒反應,還拿孫紹祖做筏子,繞這麼大圈脫離賈家。

賈瑜完全沒有必要到這一步,就是真抄了家,照現在的情況,賈家人下場也不會太差,何必做太絕,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族。

趙成宣勸了兩句,看賈瑜主意已定沒再多說。

也是個奇人,哪兒有人會涼薄至此,頭次見到主動把自己逐出家門的。知道賈瑜做事不走常路,但能混賬到這份上也是前無古人了。

怎麼也是賈家的私事,不耽誤其他事,真孤身一人,對賈瑜本人不一定是好事,對他這邊卻不一定是壞事。

感慨幾句家門不幸後,趙成宣也懶得多管,和賈瑜交代完事情就離開了。

趙離開後,賈瑜繼續編草兔子。脫離賈家不是衝動之下的決定,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或許是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太久,久到趙成宣說他是不肖子孫時,他第一反應都是認同。

反應過後才是奇怪,他憑什麼不能脫離賈家。

祖母,父親,繼母,叔叔,嬸子,哥哥,嫂子,姐姐,弟弟,妹妹。

相處多年下來,哪個真正把他放心上了,他憑什麼要為他們付出,就他這身子本人都不欠賈家的,何況他呢。

生恩原身用命報了,至於養育之恩,恩不恩的,反正是養了,賈瑜不喜歡膩歪,用自己的方式做了回報。

當初處理甄家之事讓賈瑜漲了經驗,祖塋附近購置的田莊,房舍,地畝不會被抄家充公,於是賈瑜乾脆用自己的銀子,以賈家的名義,在賈家金陵祖塋附近購置了許多,那些東西夠把一百個賈瑜從小養到大,也夠剩下的賈家人富裕兩輩子,即便榮國府被抄了。

回京後,賈瑜將地契房契交給了鳳姐。

這個嫂子人品不好說,對賈家是一心一意,但凡有口氣都不至於讓賈家人離散,該做的他做了,並且還自以為做得不少,仁至義儘了。

若是光棍一個,賈瑜不會折騰離開,但現在有黛玉,他不走黛玉就得來。

賈家坑可不僅在於外部,鳳姐,李紈,寶釵,做姑娘你好我好,做妯娌哪個處著都費勁。何況還有幾個不省事的長輩。

將來賈環,賈琮成親了,誰知道又來什麼人呢。

黛玉生長在這個世界,知書識禮人又純善,就是心裡有些與眾不同的想法,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想到將來離京,在外遊曆幾年已經是出乎意料。

不過這還不夠,要做就做得徹底,誰也彆想拿什麼孝道,親緣,責任綁架黛玉。

賈瑜編完最後一個草兔子,停下手,看著整整齊齊的小玩意兒滿意一笑。

隨趙成宣怎麼想,混賬就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