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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62 字 1個月前

的彆院的人。

霍言山回來了!

花兒頓覺五雷轟頂,她猶記那一日霍言山敗走之時的怒態,他定是要誅殺白棲嶺的,定是要將接收白棲嶺武器的人消滅殆儘的。而花兒最為擔憂的是穀為先。江南名門霍家之後霍言山與朝廷第一武將之後穀為先,不可能不認識。

果然,霍言山的馬停在了穀為先的絞架前,故人相見了。

他的眼起初是不可置信地眯著,而後忽然睜開,整個人跳下馬幾步到穀為先麵前。他沒有講話,卻用馬鞭抬起穀為先的下巴,仔細端詳他的臉。

穀為先微微睜開眼,見到了自己的少時故人。

彼時霍言山若至京城,會去往穀家,請出穀家少年出征的穀為先,二人辯一辯天下治理,直辯得麵紅耳赤肝火大動,分開之時連拳都不抱,忿忿道:“就此彆過!”下一次如此往複。

霍言山的眼神很複雜,他湊到穀為先耳邊,耳語一句:“可後悔了?”

穀為先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著他,堅定吐出兩個字:“不曾。”

霍言山又道:“如今你落到我手裡了。”

“山匪吃兩頭,你真以為他們隻聽你的?”穀為先問他。

霍言山似乎是在思索什麼,藏在屋內的花兒看到他直起身,忽然用力踢了穀為先一腳。

花兒分不清眼下的情勢,她縮在牆角裡,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想來龍去脈。她想起霍言山與她說起太子時的厭惡,他既然如此厭惡,那他就未必是太子一派;而霍靈山匪與太子黨勾結,斷了穀家軍的後路,是以穀家軍才要剿匪。

這其中隱隱的關係被一根易斷的線牽扯著,那麼複雜,一觸就斷。這是花兒不識的字,是她難解的題。忽而一下,她好像通了。

發瘋似地去搖飛奴,小聲問他:“飛奴,你根本不是為山匪賣命對不對?你是霍言山的人!”

“那一日我們在城外救下霍言山,他後來找到你了對嗎?他是先找到的你緊接著才找到的我!”

花兒眼睛亮了,聲音顫了,她隱約覺得這題有解了。或許,或許她孱弱的手可以用來救自己的好友一回。她快哭出來了,緊緊握著飛奴的手,對他哀求:“飛奴哥哥,我求你,你可以帶句話給照夜哥哥嗎?”

花兒不敢提穀為先的名號,隻提照夜,她期冀照夜的名字可以喚起飛奴對他們兒時的記憶:傳遍柳條巷的笑聲,還有他們攙扶著穿行在破舊的城中。

“行嗎?飛奴哥哥,行嗎?”

飛奴看了她半晌,問道:“你不想見白棲嶺嗎?不想讓我給他帶話嗎?”

不待花兒回答,飛奴就扯著花兒向外走。

那一日山頂的陽光燥熱,花兒一出門便被晃得睜不開眼睛。她能看到霍言山的背影,被人帶著徑直向最裡麵走去。依花兒觀察,最裡麵的房子依山而建,最為安全,住的應當是山匪的匪首頭子。

山匪頭子,花兒突然想到:竟無人見過山匪頭子,隻聽聞他喜飲人血、喜看絞殺。她再想朝那看,飛奴已經掰過她的臉:“想保命就彆瞎看。”

“你見過你們匪首嗎?”花兒問他。

飛奴沒有答她,而是帶她到一口大鍋前,找了兩個碗,一人舀了一碗肉湯,一個饅頭。

“好喝嗎?”飛奴問她。

“好喝。”

“白棲嶺那匹白馬,卸了骨頭燉的湯。”

花兒端著碗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那時在城外,飛奴一再回首看那匹白馬,花兒以為他喜歡,或想打什麼主意給賣掉。

她喝不下去了,將碗放下。

那匹馬陪白棲嶺跑了幾萬裡路,也曾馱著她穿行在霍靈山的冬風裡,它很溫順,沒有一次想將她甩下去。

人命尚且救不下,又要為一匹馬難過。白棲嶺死了貓都要發瘋的主,這下心愛的馬死了,他發瘋無門了。

烈日之下的照夜和穀為先都耷拉著腦袋,他們沒有喝過水,也沒有吃過東西,再這麼下去,就要活活餓死了。而那裝著白棲嶺的刑車,又從裡頭緩緩出來,白棲嶺仍舊那樣,看人一眼等同於刀剮一下,被他剮過的人都想上前給他一拳踩他一腳。終於剮到花兒和飛奴這裡,愣了一下,轉過身去。

錚錚傲骨的白二爺,被自己的小奴才見到了自己最狼狽的樣子。他心中一定很難過罷?花兒想。

白棲嶺的刑車被推到絞架旁,新的絞架豎起,花兒看到他被幾個人抬出來,鞭子抽打著綁上了絞架。

花兒依稀看到過程之中穀為先和白棲嶺對視了一眼,說不清為什麼,她的心一下定了。

“你要給照夜帶什麼話?”飛奴問她。

“沒了。”花兒搖頭:“沒話了。”

“倘若有話,我自己上前。”花兒對飛奴說:“現在,我要去見霍言山。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說過無論何時有求於他,他都會幫我。因為江南霍家有恩必報。”

飛奴不肯帶她前往,花兒掙紮著上前,被他的手臂攔住,二人在空地之上爭執起來。許是動靜太大,惹來很多人圍觀,花兒趁機大喊:“霍言山!霍言山!霍言山你出來!”

飛奴去捂她嘴:“花兒,你冷靜!”

“我不冷靜!照夜哥哥要死了你還要我冷靜!霍言山!你出來!”

白棲嶺見花兒發了瘋一樣,在一群山匪的哄笑之中掙紮著要見霍言山,她長高了些,也長開了些,可那身血呼呼的衣裳是怎麼回事?他想:我的狗腿子怕是又遭了許多痛苦。若他某一日得知花兒在一片漆黑之中手刃了孫老爺,一定會讚她厲害的!

可偏偏此刻,他們猶在訣彆時,花兒不敢多看白棲嶺他們任何一眼,隻是一味鬨著要見霍言山。

她喊聲太大了,終於從裡麵跑出一人小山匪來,扯著她衣領將她拖走。飛奴上前阻礙,與那小山匪撕扯起來,花兒對他喊:“你彆管!我不需要你管!如果你還有良心,記得為我們燒紙!”

她期望他能懂她喊這句,期望他哪怕在這裡人微言輕毫無用處,仍舊能為了照夜搏上一次。若他沒有,花兒不怪他,他能長命百歲,也算一種福氣。

那人把她拖進一間屋子,走出去關上了門。

花兒從地上坐起身來,看到麵前站著的霍言山,以及他身後站著的那個人。

是人是鬼,她看不清的人。

第48章 額遠河硝煙(八)

燕琢城被屠後, 花兒坐在廢墟之中,懷抱著痛不欲生的小阿宋,曾有過不知是夢是醒的光景。那算命先生為她占了一卦, 要她七年後再問一個答案。

那算命先生平日就坐在燕琢城的角落裡翻白眼, 找他算命的沒幾個,也不知他究竟如何過活。在他背的麻布口袋裡, 裝著各式的家夥,你說要求簽, 他搬出個簽筒;你說要卜卦, 他拿起筆給你算生辰。無人知曉他叫什麼, 提起他就是那一句:那瞎眼算命的。

算命先生總想為花兒卜卦, 她兒時麵黃肌瘦,走過他卦攤前, 他招呼她:“小丫頭,給你卜一卦?”

彼時飛奴扯著花兒的手就跑,邊跑邊喊:算命的騙錢騙到我花兒妹妹頭上了!

那算命先生也不惱,打著破扇子, 搖頭晃腦:“天機不可泄露。”│思│兔│在│線│閱│讀│

燕琢城破前幾日,他對花兒說:“世道亂了, 該跑了。”而後他帶著自己的東西, 消失在燕琢城中。

人究竟該有幾張皮,花兒說不清了。她時常覺得每一張臉皮貼在臉上久了, 揭下的時候都會連帶著皮肉, 整張臉血肉模糊。眼前這個究竟有幾張皮呢?

眼前這人,不再翻白眼了, 而是一襲青衫, 不像山匪, 倒像讀書人。一把髭須剪得額外整齊,手中把玩一支卸了筆頭的筆杆。花兒知曉此刻這張臉亦不是真的,不然外麵的那些山匪定然不會像如今一般禽獸。

她看著霍言山,還有那不知姓名來去無蹤的算命先生,一動不動。

霍言山亦看著她。他險些認不出她來。

從前看她太過孱弱,也偶有須臾片刻想她他日的模樣,但此刻僅時隔幾月,她卻已脫胎換骨。

三人沉默對峙,花兒處於隨時會死的下風。霍言山卻率先向外走,經過花兒之時對她說道:“你不是要找我嗎?待會兒就在絞架前,該說的話你儘可與我說。”

他走了,獨留花兒和算命先生在屋內。

那算命先生走到花兒麵前,傾身打量她,她退後一步,他跟上去。

“算命老兒!你不要與我裝神弄鬼!”花兒一把推開他:“你騙得我好慘!枉我把你當作友人一場,燕琢城屠城我還慶幸你提前跑了!誰知你助紂為虐!”

“我讓你跑你不跑,你反倒怪我?小姑娘,沒良心。”算命先生看著花兒。他縱橫江湖數十載,從來都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卻也有失手那一次,留下一個女兒。說那小女孩如花兒般年紀,在母親肚裡吃不飽,出生時方巴掌大。待他得知此事後尋了去,女兒及其母已不見蹤影。那時聽聞柳條巷抱了一個女嬰,他去看過一眼,倒覺得眉眼有幾分像自己。再打探,說孫婆抱養的女嬰父母均詳。那以後他多方打聽,然世道漸亂,一個無名無姓的嬰孩終究是不配擁有良辰美景,他就將此事放下。

但那往後,若見到花兒,偶爾也逗上一逗,大體是想著自己唯一的骨肉若是活著,也是那麵黃肌瘦的耗子模樣。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禽獸難得有一點菩薩心腸。

正如此刻,他原本的念頭是將她扒乾淨扔到絞架前,在那白棲嶺麵前,讓人當眾羞辱他的狗腿子,要他交出他造武器的地方,和那個造兵器的奇人。但那丫頭喚他”算命老兒”,頗像女兒與父親撒嬌。

再轉念一想,那白棲嶺隻比他惡不比他善,不可能因著一個奴才交出自己的命脈。

他的眼睛轉了轉,終於開口:“明日將對你的主子處剮刑。我知你與他主仆情深,今晚特許你為他端一碗斷頭飯,為他送行。”

“剮刑是什麼?“

“剮刑…”算命的從衣袖間拿出一把手指長的小刀:“這個,山上人手一把,用來分割畜肉。明日,用它來分割白棲嶺,一人一刀,直至他斷氣。在我霍靈山上,也不是誰都有此殊遇。”

花兒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直爬到臉上,想到白棲嶺的死狀,簡直令她痛不欲生。%e8%83%b8口那口氣倒了許久才上來,頭腦亦清楚起來。她問那算命的:“想必你不會隻讓我為他送斷頭飯,你總得圖些什麼,不然不會發這個善心。”

“自然。”算命的冷笑一聲:“白棲嶺有一個富可敵國的寶貝,他隻要說出在哪,並把一個人交給我,我便饒他不死。”

“我算老幾?我不過是他的狗奴才。”

“你頗有幾分心機,又想救他,自然會想辦法讓他說出來。”

“你怎知我想救他?”

算命的則擺擺手:“天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