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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10 字 1個月前

就儘管為自己編造這樣的借口罷!好像世人都在欺你辱你,你上山為匪將刀舉向好人,欺你辱你的人就會怕你了嗎?不!他們隻會說:看,世上又多了一個惡人,像我們一樣的人!”

“惡人”二字簡直要殺了飛奴,他問花兒:“你覺得我是惡人?”

“不然呢!”

飛奴點頭:“那我就是惡人。今日你要在山上見到真正的惡人什麼樣了。”

他帶著花兒向上走,看她究竟幾時會怕,可她始終沒有開口,而是默默走著。花兒想:我不能白來一趟,這通往山匪老巢的路,我要記好。

這條路一直直上雲霄,這地界有巍峨群山,但高聳入雲的險峰就這一座。霍靈山匪把匪窩建在這樣的地方,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們途經一線天、萬石穀、天梯,最終到了一片高空草原。

飛奴轉過身對她說:“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你執意要走,我現在放你走,我保證無人為難你;若你不走,決議跟我上山,那麼你往日逃不了就不要怪我。”

“我要跟你走。”他們已走到這,已到了匪窩的門口,花兒不想走了。她想豪賭一場,去探一次虛實。她不知她的勇氣和膽魄是何時增長的,待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變成了一個亡命之徒。她指著那片隨風搖動的青草,決然說道:“我要留下。”

飛奴想:或許我自始至終中意的就是她這般模樣,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她為爭一個理,也曾有這樣的神情。這次他沒心軟,他認為老天爺總會幫他一回,把花兒留在他身邊。

“跟我走。”他說道,所以向前走去。那高山的荒草有一人高,隨他的腳步向前,荒草沒了,花兒看到一座城牆一樣的高牆,高牆之上,弓弩拉滿,隻要一聲令下,接近之人會登時倒地。

彆人口中的霍靈山匪是山間遊蕩的山鬼,殊不知他們在這群山之上,建了一座無法穿透的堡壘。飛奴亮了木牌,門開了,裡麵飲酒作樂的聲音傳了出來。

並排的木架上綁著兩個人,花兒揉了揉眼睛,她看清了,那血肉模糊的人,是穀為先和照夜哥哥。

她轉身看著飛奴,而飛奴麵無表情,好像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花兒隻覺兩耳轟鳴,而此時飛奴到她麵前,輕聲說道:“彆急,你的白二爺,也在路上了。”

“你們快要團聚了。”

第47章 額遠河硝煙(七)

一時之間, 寒意自指尖腳尖奔湧至心頭。花兒久久看著飛奴,至今不肯信那個從前把他們放在心頭的人,願為他人的生計四處拚命的人, 最終把他們推向了火坑。

可她又一瞬間明白, 她不該這樣責怪飛奴,他不過是霍靈山上的一個小嘍囉, 他又能做得了幾分山匪的主呢!

“飛奴哥哥,你不必虛張聲勢。”花兒輕聲說:“你不過是在嚇我, 要與白二爺爭一個先罷了!就算白二爺真的被抓來, 人也不是你抓的。我們都是草芥、浮萍, 誰都能做得了這亂世的主呢?”說完拉住他衣袖, 向從前一樣搖了搖:“你非要讓我怕你嗎?你非要演這惡人嗎?”

遠處篝火之下,男人抱著女人啃咬, 醉酒的人大聲講著浪語,滿是灰泥的手在%e8%83%b8`前搓出一個泥球扔到火堆裡,每人手邊都放著一把大刀。他們仿若在進行世間最後一場極樂宴,有人劃誰一刀, 被劃到人抬起胳膊到嘴邊將血飲下。

花兒看著他們,再看眼前的飛奴, 輕聲說道:“你曾不齒這些, 飛奴哥哥。你不齒這個世道,不齒這些吃人的人。”花兒將聲音壓得更低:“除非你有事瞞著我, 不然我至死不肯信, 你會自甘墮落至此。”

一根遠處擲來的筷子眼看要飛到花兒側臉,飛奴一把打掉, 怒視前麵飲酒作樂的人, 罵了一句:“找死!”

那人卻對著花兒□□:“今晚爺給你痛快痛快!跟那小白臉有什麼好, 爺的家夥才最好。”言罷起身對著花兒,緩緩解自己的褲帶,其他人仿佛見怪不怪,在一邊哄叫出聲。

飛奴默不作聲,臉上青筋凸起,在那人露出自己的下`身之時猛然撲了上去,將他騎在身下。那人已醉至半死,自然不是飛奴的對手,但他仍在叫囂:“連你一起,也給你痛快!”而後大笑出聲。

周圍人哄叫起來,興奮地喊:“殺了他!殺了他!”

飛奴被他激怒,摸起地上的酒壇碎片,徑直割向那人脖子,血呼啦一下流出來,那人捂著脖子掙紮,飛奴死命按住他不許他跑,直至他漸漸沒有了呼吸。

周圍人見到死人更加興奮,竟上前抬起飛奴替他慶祝。這裡是地獄,是的,是地獄。在這裡,人命更加低賤,誰有刀誰就能活。要想活下去,就是要殺人。

花兒站在那不敢動,在他們狂歡的時候看向照夜和穀為先,想起其樂融融的穀家軍大營,或許這就是善與惡之差。

穀為先和照夜血肉模糊的臉上已看不出什麼神情,但穀為先的眼卻忽然亮了一下。他的手暗暗比了下,花兒看懂了,他要她裝作不認識他們。

而照夜,如心死了一般。

當他被壓進這山寨,那小頭目命飛奴來綁他的時候,他心裡竟覺得委屈。飛奴一邊狠命綁他一邊道:“通天大道那麼多,你非要去穀家軍!活該你今日死!”

照夜哽咽著叫一聲:“飛奴,飛奴。”飛奴反手給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力氣那麼大,好像一下揮斷了往日情分。

飛奴捏著他的臉凶狠道:“彆叫我的名字!你好好想想罷!”而後啐了他一口。

這一口令照夜徹底心死了。霍靈山匪對他和穀為先的鞭刑沒令他心死,飛奴啐這一口令他心死了。他們過去親如兄弟,無論誰有一口吃的都先碰到對方麵前。他們一起忍饑受凍,苦中作樂,他原以為這樣的情誼感天動地終身不變,然而他的兄弟啐了他一口。

照夜有如萬箭穿心,始終低頭不語,已過了許久許久。哪怕前麵鬨出了人命,他都不曾抬頭。

穀為先看到花兒被飛奴扯到混亂的酒場之中坐下,四下看看,確定無人後對照夜說道:“他讓你好好想想,是想什麼?想你們為何踏上殊途還是什麼?你想想。”

“還有…”穀為先因為說話牽筋動骨疼得嘶了一聲:“你之前說他最在乎花兒,但他把花兒帶回來了。”

穀為先力氣用儘了,但意誌還清醒。

入夜刮起大風,狂風席卷石子、草葉,城堡內的篝火再填一輪柴,有人將酒倒在火上,看著騰地竄高的火苗大笑不已。那些山匪一直在喝酒,個彆人摟著一個女子,或親或咬,那女子嬌羞地躲開,大致說了一句:死鬼。

照夜終於抬起頭看向那裡,妖魔鬼怪在深夜現出原形。大聲說著齷齪語、隨口應著麵前人,無一句真心,無一處乾淨。花兒坐在那一動不動,而飛奴因著飲酒潮熱,脫掉了衣裳。隔著篝火和黑夜,看向絞架一眼,也不知那目光是否落在了照夜身上。偶爾有一隻箭朝絞架的方向射,花兒的心會揪起來。她的目光會穿透黑夜,生怕他們再受傷害。

今晚的山匪老巢格外熱鬨,慶幸的是,無人清楚他們抓到的其中一人是穀家軍的少將軍。

飲酒作樂至天色微亮才收,很多人七七八八臥在篝火邊,鼾聲四起。而飛奴攥著花兒手腕,將她拖進了自己的一隅之地。那狹小的房間是他搶來的,不然他也要睡在地上。

他喝了大酒,死命握著花兒的手腕,威脅她:“你跑不出去的。”

“我沒想跑。”⑨思⑨兔⑨網⑨

“那你就跟我在這裡成親罷!”說完甩開她,翻身睡去。花兒等了片刻,聽他呼吸均勻了,便躡手躡腳下床,透過窗戶的縫隙向外看。那圍牆修得那樣高,上麵安插許多暗哨,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數,同時眼睛不停尋找著出路。

黑暗之中,飛奴的呼吸仍舊均勻,但他的眼卻緩緩睜開。他的花兒妹妹趴在窗前一動不動,哪怕知道自己插翅難逃,卻還想逃。故意咳一聲,花兒一步到床邊,輕輕坐下。不敢惹出什麼響動來。

飛奴來來回回逗她,幾個回合後花兒意識到,看著他。飛奴卻麵無表情,仍舊閉著眼。

儘管他們不說話,卻像回到兒時,而麵前人再不是從前的人了。花兒在那用極小極小的聲音對飛奴說他走後他們多擔心,說她做夢夢到他的頭被砍掉了,在地上滾。說這世道已然如此,若他們當真分崩離析,那都不如死了罷!

“你看到了嗎?”花兒看向外麵:“照夜哥哥心死了。若你不在這裡,他會想辦法求生的。可現在,照夜哥哥心死了。”

黑暗中飛奴呼吸似乎是重了些,吸了一次鼻子,再無響動。

天大亮後,花兒聽到外麵有了跑馬聲,那個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遠處傳來口哨聲、鞭子聲,還有花兒聽不懂的類似於野獸的叫聲。緊接著十幾匹馬跑了進來,為首的人舉起手臂高呼,其餘人跟隨以後喊了起來。

他們依稀是在搞什麼儀式,在空地上跑成一圈,絞架被他們圍在中間,有人向空中舉起弓箭,還有人抽出了腰間的大刀。花兒推醒飛奴:“飛奴哥哥!飛奴哥哥!他們要殺照夜哥哥!”花兒急哭了,輕聲求他:“你想想辦法,飛奴哥哥。照夜哥死了,銜蟬就活不了了,我也活不了。”

“不是。”

“什麼?”

“你白二爺來了。”

花兒聞言手一頓,又跑向窗邊。那些人的馬跑夠了,立在一邊,周遭安靜下來。車軲轆聲由遠處慢慢而來,碾壓在凹凸的長石板路上,發出忽高忽低的聲響。花兒的拳頭捏在一起,她甚至察覺不到她身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身後的飛奴躺在那並沒動,甚至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那城門外長長的小路似乎沒有儘頭,那車軲轆的聲響越來越近,直至後來,花兒看到那是一輛小刑車,一個人佝僂在車裡,刑具夾著他的脖子,手上的鐐銬隨行進晃動。

那從來不肯低頭的白二爺如今被塞進刑車裡任人宰割了。可他那雙眼卻還像第一次從馬車裡望出來的一樣,黑漆漆的殺人眼。

那時白棲嶺離開燕琢,花兒有想過或許他們此生不會見了,也或許幾十年後的某一天,他的駿馬踏著花泥而來,整個人帶著山間的香氣。那時他們都老了,主仆坐在白府的院子裡,訴一訴這一世的驚濤駭浪。她從沒想過再見白棲嶺,他竟是在山匪的刑車裡。

花兒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照夜與他說他們的糧草要來了,是白二爺鋌而走險主動應戰來送的。那麼白棲嶺應當在去往江南大倉的路上,按時辰或許已到江南大倉。可他怎麼在這裡呢?

花兒想不通,直至那馬車之後跟著一匹駿馬,馬上坐著一個麵目朗俊的人。那人曾說要帶花兒走,要在江南水鄉為她覓得一處推開窗即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