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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94 字 1個月前

, 跑到無人的地界兒, 找一塊破石頭,在牆上隨意塗畫。仔細一看,畫的似乎毫無章法。待塗抹過了,抬頭看看雪天,抄著手用衣袖擦把鼻涕、跑了。頭頂肩上都是雪,嘴唇上頭也掛上了霜,像個小野人。這小野人在這大雪天裡,跑向城裡那個破廟。破廟裡住了好些要飯的,有幾個比小阿宋大些的窩在一起,也都一樣臟、一樣的小心翼翼,見阿宋回來了,就挪了個位置給她。

有人問阿宋:“討到吃的了嗎?”

“討到了。”

“討多少?”

“吃飽了,還剩一些。”

一個頭發蓬亂花白的老人家正坐在那,仔細看,那襤褸破衣蓋著的下半身,兩條腿齊齊截去了。這世道缺胳膊少腿的人並不罕見,是以他也並不可怖。

阿宋從腰間拿出半個饃遞給他:“阿爺,吃。”

老人家放下針線,接過那個饃,吃了。吃著吃著問阿宋:“今天是什麼日子?”

一邊有另一個叫花子搶先答道:“臘月初八。”

“臘月初八。”老人家這樣念一句,而後看向門外的雪天道:“迎貴客嘍!”

小叫花子們突然開心起來,喊著“迎貴客嘍”,跑出門去,在破廟的院子裡玩起了雪。阿宋也一起玩,攥個大雪球丟出去,皴裂的臉紅撲撲的。玩夠了就跟著其餘叫花子去城門口,說這一日要放粥。

把木碗放進破布袋子裡,斜挎在肩上就出發了。街上四麵八方湧出一些人來,都奔著城門去了。京城的東城門,倒是一塊神奇的地方,午時砍頭、申時放粥都在這,外邦人不許過東門,許是怕這東門戾氣太重,又或是怕彆外邦人看到這早已破敗的京城。

“阿宋,你那邊排著。我這邊排著。”講話的姑娘叫燕一,比阿宋大些、個頭高些。

阿宋點頭站在隊尾,逢這樣的光景人就要萎靡些,小小年紀沒有天真,帶著些老態。

打東城門進來幾個姑娘,有一人高束發,隆冬裡露出光潔的額頭,著一身利落的行裝,濃眉大眼,頗帶一些英氣;有一人著一身獸皮,披散頭發,見人先立眼,帶一身俠氣;還有一人,年紀小些身量亦小些,朱釵華麗,逢人先頷首,帶一身%e5%aa%9a氣。

幾人走到放粥的隊伍前站定,帶著幾分好奇看了片刻,英氣的女子下巴一抬,那俠女就意會,上前揪著阿宋的耳朵將她揪了出來。阿宋嗷嗷叫了兩聲,大喊:“擰掉了!耳朵擰掉了!饒命!”

幾人見她這副德行,都笑了,英氣的女子對阿宋說:“問你話好好答,答好了賞你。”

“是,是。”阿宋點頭哈腰。

“這每日都放粥嗎?若我們也想喝粥,能領嗎?”

“幾位姐姐就不必湊熱鬨了吧,待會兒要打架的。”阿宋看向隊伍,似是有些心急:“再不去就沒了,您快些問罷!”

“這城裡最有名的裁縫鋪子在哪?”

阿宋手一指:“那頭。”

英氣的女子就從腰間拿出一塊碎銀子丟到阿宋手裡:“拿去!”

阿宋千恩萬謝,一回頭,果然打起來了。想喝朝廷的粥,那也是要有些本領的,身體不好的被壯年擠了出來,壯年又被潑辣的婦人撓花了臉,為了口吃的大打出手。但無論怎樣打,那吃飯的家夥是都不會丟。放粥的官差也不阻攔,權當熱鬨看,打的厲害的時候,他們縮著脖子站在那笑了起來。

小叫花子們個頭小,趁亂從縫隙鑽到前麵去,討到了一碗粥後轉身就跑,阿宋跑得尤其穩,那粥愣是沒撒出一點來,邊跑邊對那幾個女子喊:“我們住廟裡,有差事您吩咐著!”

那英氣的女子笑了聲,恰逢此時有人打到她麵前來,她拎著那穿著光鮮的人衣領子將人扔了出去,頭也不回走了。再仔細端詳,這女子的臉如北地的霜花,頗帶著點不同的風骨,但從前眉目之間的頑劣偶爾還閃那麼一下。

是花兒來了!

光陰如白駒過隙,三年好像忽然而已。遙遠的北地戰事沒打垮眼前人,反而教她愈發蓬□□來,即便在這繁城裡,也能顯出獨特。

從未出現過的外鄉女子,一下就惹了人眼,不時有人從鋪子裡探出頭看一眼,揣測是哪戶的小姐看起來這樣不好惹。

“看什麼看!”柳枝凶一句,抬手就丟一塊石子,正中那不懷好意的人臉上,後者捂著眼哎呦呦叫出聲,讓她們在那等著!

等著便等著,誰怕!三個姑娘站在那,柳枝對那人勾手:“等你呢!來啊!”

她這樣,彆人反倒不敢造次,生怕惹到了哪位官老爺,隻能吃個啞巴虧。嫵%e5%aa%9a的燕好掩唇而笑:“姐姐,你又嚇人。”

“餓了!”柳枝哼一聲,徑直走進這家飯莊,將手中的劍拍在桌上,砰一聲,嚇人一跳。她見旁人縮了一下脖子,就嘲諷道:“京城的人怎的都這般畏首畏尾,好生教人失望!”

“你這姑娘講話忒不客氣!”有人指責她,見她一眼瞪過去,就住了嘴。

柳枝見狀又道:“老頭兒,我問你,這飯莊姓什麼?”

“自然姓白。”

“哪個白?”

“白二爺的白!”

柳枝嗤笑一聲:“白二爺算老幾!還不是一個縮頭烏龜!”

“你這姑娘,這樣講話可是要遭打的,誰人不知,這京城裡做不好惹的人就是白二爺。你初來乍到,還是小心為好。”

花兒坐在那盯著那點菜的木牌子,不理會彆人的話,伸手指了幾個:“那幾個,上菜!”

“飯量不小,彆人挨餓,你們可不興剩飯的!”

“彆人挨餓,您怎的不把飯端出去賞了?”柳枝歪著脖子嗆他,終於讓老頭住了嘴。

上菜之時小二對花兒三人道:“咱們白家飯莊,在京城共有四家,東南西北各一家。甭管您住在哪家客棧,到飯莊都不遠。”

“你倒是會做生意。”燕好在一邊誇他,嬌滴滴問他:“那我問你,這京城裡哪個茶樓的茶最好?”

“自然也是白家茶樓。”

“這也是白家,那也是白家,怎地?京城被白家霸占了?”

“諸位有所不知,白二爺這兩年在京城可謂風頭正勁。”

“就連皇上都不知賞了多少美嬌娘到二爺府上。”

“你們京城人可真愛嚼舌根子!”柳枝嗤一聲,命小二快快上菜。

花兒心道:風頭正勁可謂是白二爺真麵目,那白二爺何時風頭不勁了?骨頭先端上來,她餓極,拿起一塊就啃,絲毫不扭捏,倒比一個堂堂男子漢還要坦蕩。彆人看她吃相,忍不住問她:“習武之人吧?來京城做什麼?”

“擺擂台。”花兒將啃完的骨頭丟到桌子上,眼掃上一圈,問飯莊裡的人:“可有人想先與我打一局?”

“不打不打。”

“不打不打。”

無人敢應戰。這些年,活在京城裡的人愈發謹慎,生怕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隨便從街上拎一人出來,隻要不是巨賈權貴,幾乎都是這等奴顏卑膝的模樣。

花兒嘴角動了動:“不打,就不要廢話。”

這幾個姑娘不好惹,吃頓飯的功夫就唬住了旁人,而她們生怕陣仗不夠大似的,臨行前那柳枝指著飯莊裡的人:“待雪停,可敢來打擂?”

有人小聲道:“雜耍賣藝的,倒說得這樣花哨!”

燕好則笑了,扯著二位姐姐走進雪中。¤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京城這大雪的陣仗不比北地的差,不同的是北地的雪莽莽一片,看不出天地模樣,而京城的大雪裡麵,有炊煙四起。三人裹緊了衣袍,在風雪之中走,路過那小二說的最好的茶樓,看到門口正在放熱茶,不僅有熱茶,還有小點心。

這裡倒是有序些,想來是無人敢在白二爺的地盤上撒野。

柳枝問花兒:“嘗嘗嗎?”

“為何不?”

三人站在隊尾,等著領一杯熱茶喝。那茶樓靠窗邊坐著一個男子,男子凶相之中帶一些寡情,看人目光很淡,彆人與他講話,多是“嗯”、“啊”應之,若不喜被叨擾,則眉頭皺起,旁人便忙有眼色地退下。

麵前的火盆過於熱了,男子一把推開窗,窗欞上的積雪便簌簌落了,激起一小片雪霧來。這窗開得有氣勢,排隊領茶的人不禁看過去,可那原本坐在窗前的人已起身走了,嫌外麵太過喧鬨。

“二爺。”懈鷹打樓上下來,遞給他一個賬本:“這賬不對,有人做手腳。”

“有人做手腳,就砍斷手腳,下次就不敢了。”那男子正是惡人白棲嶺,在江湖有名號,敢惹他的人如鳳毛麟角。

“是,都砍了。”懈鷹道,轉身走了。他跑出茶樓辦差,與喝茶三人背影相擦而過,懈鷹依稀感覺到熟悉,回過頭去看,那三人背影他又的確不識,於是搖搖頭,跑了。

恰在此時,花兒回過身去,看到那茶樓的門上,大冬天掛著一副琉璃門簾,倒顯得過於冷清了。白棲嶺果然還是那副德性,隻要他喜歡,管它冷清不冷清!

再向前走,就到了一家裁縫鋪子,看門臉兒新開不久,推門進去就看到掌櫃的站在櫃台前裁布。那掌櫃的生的一副白麵書生的臉,低頭順眼,頗為文氣。但當他抬手去夠高案上的布匹,精瘦的胳膊上卻青筋暴起,依稀是一個狠人。裁縫鋪子剛開不足半年,變成為京城小姐夫人們的心頭好,不為彆的,那輕聲慢語的掌櫃的將軟尺搭在人肩頭,指尖一碰肩膀,夫人小姐們就酥了。私下都道:那掌櫃的賣的不是布匹衣裳,賣的怕是[***]罷!

此時三人走進來,看到掌櫃的就問:“做幾身衣裳,做京城夫人小姐穿的衣裳,幾日能完?”

掌櫃的不動聲色對夥計道:“先為幾位姑娘量體罷!”

“你還沒說價錢呢!”

“我們這個鋪子,一身冬裳三兩銀子。”夥計在一邊搭言道。

“搶錢呢?”柳枝立眉,狀似要與人打架。

那掌櫃的卻笑了:“姑娘您莫急,先看看我們的衣裳罷!”

那裡屋裡掛著一身身華服,用料舍得、針腳細密,最要緊的是樣式好看,倒也勉強值三兩銀子。

“量吧!”花兒道,率先攤開手。

待掌櫃的走到她麵前,她輕聲道:“照夜哥,我來了。”

照夜依舊不動聲色,但嘴角有一閃而過的笑意,與花兒對視一眼,頭一點,算是相認了。

京城魚龍混雜,人多眼雜,他們心知肚明,量完衣後便匆匆走了。途經胭脂鋪,看裡頭的東西著實精致,走進去買幾樣;到了包子鋪,進去打碗粥喝。就這樣磨磨蹭蹭到了天黑,方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她們找的這家客棧也頗有些講究,地處京城中心十字路口,推窗可望四方。客棧樓下的街市上東西應有儘有,雪夜裡叫賣聲仍不絕於耳。再看客棧裡住的人,多是外邦的商人,藍眼睛的、長胡子的、還有人高馬大的韃靼。

天黑了,這些人喝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