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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03 字 1個月前

了深山裡。她們早已害怕亂世的生活,寧願在山中喂野獸,也不肯再出去。

她們舍棄了原本的賤名,給自己起名“燕好”,“燕好一”、“燕好二”…並約定若最終失散,將以此名相認。

花兒蹲在那,看那些小姑娘們,如當日的她一般,被嚇到了、傷心了。

“怎麼辦?”柳枝問她。

“眼下良清和霍靈山要打仗,是無論如何不能送她們出去的,很危險。”可花兒也不敢貿然將她們帶進流金鹽河,她還有一點警覺,生怕因著自己的一時衝動而毀了穀家軍最後的出路。

可那些小姑娘那樣可憐,在這野獸橫行的山中是活不過三日的。

“我們留下。”決定是在一瞬間做下的,去征戰是為救百姓於水火,現在百姓就在眼前。

柳枝在一邊點頭,“燕好”們相擁而泣。

花兒一旦下了決定,就十分篤定,她要留在這裡,保護這些“燕好”們,於是請柳枝回去送信,並讓她帶出一隻老虎來。

至此,在流金鹽河邊舉杯邀明月的他們,在這一日散了。花兒坐在洞口,看著小雨初歇後林間的彩虹,心中滿是對故人的惦念,並期待下一次的團圓。

而駐紮在良清城的阿勒楚如願等來了一紙割地文書,良清城是他的了。他站在行宮的門口,放眼那破敗的良清城,心中又湧起巨大的渴望來。父親對他說:目光所及之處,均是他的疆土。他做到了,他的鐵騎將向更深處挺進!

葉華裳站在他身邊沉默不語,她恨極了無用的朝廷,一城又一城地讓,隻為坐穩那無用的寶座,儘享人間奢華之樂。可她麵無表情,甚至當阿勒楚攬住她肩膀時,還特意向他靠了靠,故作嬌羞道:“恭喜王爺。”

阿勒楚看著她的虛情假意,卻並不與她計較,他們之間,隔著國恨家仇,永遠無法比肩。隻是此刻踐踏她的尊嚴,令他生出了萬分的雄壯氣概來,天下和她,都要征服!

阿勒楚要在開拔前再體驗一次權利之樂,於是又命人將人從各自家中趕出來,再造一個良清“盛世”。熙來攘往的街上,那些驚恐的目光,令他快意。

“看到了嗎?他們怕我。”阿勒楚對葉華裳道。

“無論是怕是敬,這良清城總歸是王爺的了。”葉華裳輕笑說道。她知曉此刻鬆江府的守軍已經向霍靈山挺進,那被包圍的霍靈山將成為一個巨大的墳墓!她的心滴著血,不知這山間圍剿的殘忍何時會結束,隻是不停念著佛經,期盼天能再降一場又一場大雨,將這人間的路全然堵死!

“我問你,你可認識穀家父子?”阿勒楚突然問她。

“年幼時與他們有過幾麵之緣。”

“那你可知,你朝有一位奇商白棲嶺,號稱能造神兵器,能製鹽,在江湖上有神奇傳說。你可認識他?”阿勒楚又問,而他的身體也緩緩轉向葉華裳,一雙眼攫住她視線。

“有所耳聞。”葉華裳含笑看他,嗔問道:“王爺為何這樣問?”

那一日她高熱,儘管在刻意保持清醒,她以為自己保持了全然的清醒,卻還是在那麼一個完全可以忽略的瞬間,囁嚅了一句“白二爺”。阿勒楚是何等人?他聞言不動聲色,知曉葉華裳的心屬於彆人,從而醞釀一場殺機。他命人去查可有“白二爺”這等人,最終得知了那曾在京城和燕琢城攪動風雲的白棲嶺。

阿勒楚心在天下,卻也容不得枕邊人這樣羞辱她,此時微微一笑:“那可是位奇人,改日抓來與王妃助興。”

言罷住嘴,再不肯多說,空留葉華裳一人思索。

而眼前的官道之上,一匹駿馬快馬加鞭而來,到了阿勒楚麵前便呈上一封信,阿勒楚拆開看了,冷笑一聲,後又擺手:“出征!”

韃靼大軍,連同鬆江府守軍,在五日之內,便將霍靈山圍死。

而在此前,穀家軍的人已籍由多個契機遁世,此刻的霍靈山上隻剩穀翦帶著一群死士,拚上性命要將這出大戲唱完。

穀翦的馬又在校場上一圈又一圈地跑,大將軍白色的胡須被秋露打濕,掛著晶瑩的水珠。他的馬在地上踏出灰塵,一圈又一圈,由遠及近,又南到北,四麵八方。無人上前攔他,死士們安靜擦著手中的劍,又摸了領口那一粒毒藥。

穀翦的馬跑出了驚天的氣勢,鞭子一揚,滿山間儘是回響。不知跑了多久,大將軍下馬了,站在高處放哨的人低頭看,大將軍跑出了一個大好河山!

死士們都與大將軍征戰多年,此刻無一人害怕,無一人後悔。

倒有人提議:可否將大倉裡最後一點酒喝了?

穀翦笑道:“好主意!”

開倉拿酒、篝火燃起、歡聲笑語。有人憶起當年隨穀翦千裡奔襲,那真是一段崢嶸歲月!穀翦則擺手:“過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功名利祿不過過眼雲煙!”

也有人說起大將軍某一次大戰之中差點被砍頭,最終那大刀將頭發連根切掉,從此大將軍再不許人碰他的頭,隻有那沒有眼色的孫燕歸敢在大將軍頭上拔下白發!穀翦又笑:“人非聖賢,孰能無怕?那一次當真嚇破了老子的膽!”

又有人說這次舉兵來燕琢,明知是死路,卻還要來,如今回看,不後悔!不然在哪都要被那些歹人害死!穀翦歎道:“時也!命也!隻是百姓可憐,成為彆人的玩物、棋子。”

他們聞言憤慨,仰頭喝了碗中的酒!那酒順著腮幫子留下,落到壯士的鎧甲上,留下了一朵忠誠之花!再來一碗罷!這一碗,再無什麼話,碗磕碰到一起,響聲此起彼伏,又仰頭乾了,最終起身將碗摔在地上!

摔碗了!意味著再不回頭!連一句來世相見都沒說!

穀翦一步步走上天梯,遠眺這人世的煙火,征戰一生的大將軍終於落下淚來,想到他一生的出生入死都如夢一場,這世道竟比從前還差,大將軍捶%e8%83%b8頓足!他恨!他怨!他雙眼通紅地怒罵這惡臭的朝廷!最終,他力竭了,抹掉淚水。

披掛上陣之時,滿頭華發被遮住,身姿尤為剛毅,仿若回到他此生第一次上戰場。彆人還沒有反應,而他舉起小小的纓槍,大喊一聲:“殺!”

這聲殺勢如劈竹,將霍靈山的一草一木劈成兩半,仿若人間無人記得,那些草木也會記得,在這裡,一個將士埋下了自己一生的忠骨!

而在此刻,穀為先在額遠河對岸放出了第一箭,忽如一夜春風的穀家軍突然盛開在額遠河對岸,韃靼的兵器庫、糧草、以及成群的牛羊馬匹,納入穀家軍的麾下。當他們攻打額遠河對岸的消息傳到阿勒楚這裡,他再趕回去已是來不及!阿勒楚竟不知那講究血濃於水的漢人,最終會置血親而不顧,另殺一條生路去!

而白棲嶺,行至對岸,一直向深處走,走進了草場的腹地。跟隨著他的懈鷹和柳公,始終跟隨著他。他們將會一直走,直至見到韃靼的君主,與他進行一筆曠世的交易。商人白棲嶺,由南到北、由東到西,沒有他談不成的生意。他篤定自己會贏,隻是不知會以何種形式。

這場仗打了月餘,韃靼大軍和鬆江府守軍無論如何想不通,穀家軍那些人去哪了,為何山間剩餘的死士那般的英勇,他們為何要戰至最後一口氣,寧願吞毒而亡,而絕不做敗將!韃靼大軍和鬆江府守軍也想不通,為何那已過古稀之年的穀翦會這般驍勇,他們在山間追了他整一個月,方在一處溪水前圍堵住他。

穀翦對此並不意外,他從容地喝了水,又用溪水淨了臉和手,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密布著風霜紋路。當他看人之時,目光炯炯。這是阿勒楚在戰場上第一次與穀翦當麵,當年他兩次千裡奔襲,其中一次贏的就是阿勒楚的父親。此刻阿勒楚看著這個打敗過自己父親的大將軍,心有猶有敬意。┆┆思┆┆兔┆┆網┆┆

他上前一步,對穀翦抱拳,有心帶他走,讓他成為韃靼的戰俘,自此他阿勒楚將威名遠播。穀翦卻早已自定生死,舌頭一咬,鮮血流出,他放聲大笑,血從他的嘴裡流了出來。

阿勒楚驚恐,再向前一步,來自鬆江府守軍的一人猛然躥出來,砍掉了大將軍的頭。

大將軍生時不許人碰他的頭,死時猶睜著大眼,在場之人哪怕過了數十年,哪怕臨死前,都沒有忘記那一日。大將軍穀翦的目光深深看進他們靈魂深處,好似在問他們可曾為自己的不忠不義後悔!

阿勒楚怒吼一聲,提刀斬斷了那人的頭,韃靼大軍毫無預兆在這裡展開對鬆江守軍的屠殺。已死去的穀翦好似意料到這一切一般,他的眼裡突然流出了一滴血淚。

秋風在山間吹著,一陣又一陣,將血腥氣帶往山間每一個角落,也將穀翦的目光帶往每一處。這目光總在提醒世人:在此亂世,不妨戰一場,戰至死!

那風也將穀翦的目光帶到了京城,新帝婁擎正站在城牆之上遠眺屬於他的人間,此刻他似乎斂去了殺氣,極力讓自己有一副帝王之相,極力讓自己顯出悲傷,好似穀翦的戰死與他毫無關係,他甚至賜字“滿門忠烈”四字,掛在了穀家位於城北的院門。他按捺心中的狂笑,看著他的江山,從此那些不屈的骨頭都要在他麵前卑躬屈膝!

而那風,也將穀翦的死信吹給花兒,她想起他說:穀家軍沒有女戰士,你很好,你可以選擇為自己起一個名字。她說:我要叫孫燕歸!花兒放聲痛哭,“燕好們”不知她為何這般難過,卻也站在她身邊,與她一起哭了起來。可花兒卻擦乾眼淚,對她們道:“彆哭了,從此穀家軍就有一支女子軍隊了!這世上唯一的女子軍!且讓我們在這亂世裡為自己戰一次罷!”

最後,那風將穀翦的死信吹到了額遠河對岸,穀為先站在那,看著遠處自己的家國,放聲痛哭。他吹起一副號角,自此一生的征戰,開始了!

第72章 春閨夢裡人(一)

慶元三年隆冬, 京城下了一場大雪。

大雪下了三日,萬物冬藏,唯有屋頂煙灰的高梁片瓦還有異色。頑童抄著衣袖抹鼻涕, 碰到人就上前討個銅板, 被人不耐煩趕走,就又蹲回牆角, 倒是不惱。

這些時日城裡這樣的叫花子多了起來,城中百姓倒也不意外, 光景不好, 連年戰亂, 京城人吃飯尚且困難, 何況那寸草不生的外鄉。

有一個小叫花子,看起來八九歲模樣, 紮著一根衝天辮,小臉兒滿是尼汙,看人眼神怯怯的,講話聲音小小的, 伸出的小手顫顫的:“給點兒吧!”

真有人給她一點兒,她就感恩戴德退回去, 縮在角落裡狼吞虎咽吃完。再細打量一番, 就能看出這小叫花子是個女娃,彆人叫她“小阿宋”。

小阿宋吃過東西, 抬腿就走, 碰到一個二流子朝她丟石頭,她氣勢頓時萎下來, 捂著頭竄逃:“彆打了彆打了!求你彆打了!”

一路抱頭鼠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