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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32 字 1個月前

“坐下。”

太後如此執著讓白棲嶺坐下,至少在這風月樓裡,還沒人敢給白棲嶺使這樣的臉色,其他客官頓覺那神秘女子不簡單。再看那平常跋扈的白二爺,竟嬉笑著坐了回去,叫老鴇再給他上壇好酒。

於是竊竊私語起來,紛紛猜那戴著麵紗的夫人是何身份。期間不乏聰明的,小聲道:“能讓白二爺低頭的,能是誰?”

頓時恍然大悟,卻又不敢聲張,一個個如坐針氈,生怕今日惹來殺身之禍。酒也喝不下了,尋個轍子打道回府,剛跟老鴇招呼完,步子還沒邁出一步,又聽那女子道:“坐下。”

聲音不大,卻足以震懾他人,慌忙坐了回去,眼睛緊盯著門口。這是要有一出大戲了,要他們都必須一起看的大戲了。

於是就那樣乾坐著,姑娘也不彈曲兒了,也無人調笑了,隻有外頭喊打喊殺的聲音不時傳進來。

有人不時讓老鴇去門口看外頭是何光景,老鴇每回小跑著去,捂著%e8%83%b8口跑回來,說的都是:“又死了,又死了。”

這抓的究竟是誰?白棲嶺和花兒心中都有數,隻是不知道太後究竟要如何抓。三更時候,依稀有了眉目。那些黑衣人從京城的各個角落押著人來到了風月樓前。

一股濃重的異香在夜晚彌散開來,花兒猛然攥緊拳頭,死死盯著那些被抓來的人。那香氣她再熟悉不過,飛奴、“貴客”身上均有。

太後太過聰明。

白棲嶺幾乎未與她有過正麵交鋒,從前婁褆總與他說:婁擎已是十分聰明,但卻遠遠不及他母後。白棲嶺從不敢掉以輕心,今日仍被太後的頭腦所驚。畢竟她身在宮中,不過大壽之日出來一趟,這街頭鬨鬼彆人尚沒有頭緒,她卻想到了要抓那些身上有“異香”之人。

白棲嶺知曉花兒擔憂飛奴,他也在人群中不動聲色尋找,所幸太後抓的人裡,沒有他的影子。

那些人在風月樓門前跪了一會兒,便被押走了。風月樓裡除了花兒和白棲嶺,都不知太後為何要抓這些人,然而那香氣卻是要了人命了,再過片刻,酒客們開始興奮起來。就如上次一樣。

他們的臉開始漲紅,端起酒壇朝嘴裡倒酒,而後大聲說起汙言穢語;還有人開始動手脫自己的衣裳,露出醜陋的身體,一時之間群魔亂舞起來。

唯有白棲嶺、花兒、太後三人,平靜如常,但他們的額頭卻也有了細細的汗意。

太後長久地盯著花兒,目光充滿審視和沉思,為何那異香於她而言毫無用處?她究竟是誰?果然白棲嶺大張旗鼓搶的人,也非池中之物。

花兒直麵她的注視,她終於明白為何她今日要來風月樓了:她已然知曉了“貴客”這一人物、也知曉她和白棲嶺在這裡,於是她學那貴客,一頂小黑轎來了,坐在裡麵指點天下。

太後在臨幕。

太後和“貴客”,是故人。沒錯,他們一定是故人。

花兒意識到穀為先是對的:此去,生路無多。

驀地展顏一笑:也是,若那樣容易,那對母子也不會活到今天。想殺他們的人太多了,他們每一回都能見招拆招,安然到今日。他們又怎會是那毫無用處和腦力的廢物呢?

太後也回她一笑,隻是那笑容很虛飄、陰冷,甚至帶著一點憐憫。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一場女人間的較量。她們都忽略了白棲嶺,好像他是一個局外人。

風月樓裡的人逐漸顛了,太後見慣了男人的醜陋,不時撇嘴;反倒花兒見識少了些,對那逐漸暴露的身體有了不適,低頭嘔了下。

此時太後擺手:“你二人,走吧。”

到最後也沒表明身份,而他二人到最後也沒表明認出她來,都揣著明白裝糊塗。白棲嶺拉著花兒的手向外走,上了自家的馬車後回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風月樓裡,醜態百出的人和肅殺的太後,像一幅怪異的畫。

車門關上,花兒歎了口氣,對白棲嶺道:“你看,還有人跟著我。”

“他們要抓你。”

“是了。”

“你如何想?”

“我想讓他們抓我。”花兒對他眨眨眼:“總是這樣根本沒法入局,反正無論如何,你會救我出來。不如送我去受點苦,讓我探一探虛實。”

“你不要胡鬨……”

白棲嶺話音未落,花兒已推開馬車門跳了下去,孤零零站在月色之下,看馬車越走越遠。懈鷹要停車,白棲嶺一把關上車門,咬牙道:“走!”他真的永遠無法拿捏穀家軍的女將軍,她說走就走,都不與他商議!儘管白棲嶺知她是對的,可穀家軍這套“生死有命”的做法,令人膽戰心驚。

而花兒看著馬車消失後,轉身朝風月樓走。

因著這一日的離奇,河月街的熱鬨早早散去,就連那大紅的燈籠都是孤零零的。她沿著大街走,聽到身後有人在跟著她。玩心大起,故意放慢腳步回頭看,嚇得那動靜登時停了。這一停便覺出了不同,跟著她的,不止一波人。

花兒心道:我在京城竟也成了一個人物,要這麼多人跟著我。他們究竟是何時開始注意我的?因著什麼注意到我?他們又知我多少底細呢?

邊走邊思索,身後依稀有悶聲打鬥的動靜,她也沒有回頭。過了半晌,打鬥聲止了,有人快速而安靜地朝她逼近。她裝作不知,頭腦被敲了一下,閉眼之時看到了縮在牆角裡假寐的小叫花子阿宋。

阿宋可真聰明。花兒欣慰地想,這等危難的時候,阿宋像她的哥哥阿虺一樣永遠靠得住。這樣想著,她徹底閉上了眼睛。

花兒做了一場夢。

這幾年她時常做夢,鮮少有美夢,這次做的夢,卻是光怪陸離的美夢。夢裡交叉著燕琢城的春日,還有她並未見過的一些繁華景象。她在夢裡納悶,這是哪?思來想去,原是穀為先與她講過的京城的浮華。

她也不知在夢裡笑過幾回,但最終是在銳痛之中醒來的,一根細長的銀針紮進她的皮肉裡,她睜開眼,看到一個穿著奇特的女子正捏著她的皮肉擠血。

見她醒了,對她笑笑,又毫不留情紮下一針,花兒悶哼一聲,想起風月樓前那黑衣人從瘋人身上揩血,與此刻情形相近。

花兒知曉她被誰抓來了,那人怕是要她的血,看她究竟為何能在那異香之下仍保持清醒了!

第97章 春閨夢裡人(二十六)

那取血的女子走了,再過會兒端了一碗藥來讓花兒喝,花兒不肯喝,就有黑衣人上前掰開她的嘴灌了進去。那要辛苦,花兒還從未喝過那樣難喝的藥,嘔了幾聲差點吐出去,卻被人抬起下巴逼她咽了下去。

“這是什麼?”她問。

那女子沒理她,而是將她綁住,讓她自生自滅。花兒察覺到熱,那熱意在她身體內流竄,再過一段時間,她聞到了自她體內彌散出的香氣,那香氣那樣深沉,要將人溺斃了一般。再仔細聞,又幽幽的,像一縷煙,在人的口鼻之間流竄。這氣味好像飛奴和“貴客”身上的味道啊!

花兒昏昏沉沉在想:太後好生聰明啊,她竟已想到這一層,並找到了那藥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頭腦之中光怪離奇,但都能被她控製。在這樣的混沌之中她驟然明白,為何那異香於她們無用了!在狼頭山那條流金鹽河旁邊,她們度過了那麼許多大霧彌散的日日夜夜,起初那霧氣簡直要了她們的命,漸漸地,她們便幾乎無法感知了,那輕微的頭痛和惡心,有時會成為她們偷懶的理由。

門開了,太後走了進來,宮人扶著她坐在椅子上,她許是怕涼,腳底放著一個火盆子,火盆子上高高架著一個木架,她的腳搭在木架上。她目不轉睛看著花兒,屋內光很暗,她看不清,便命宮人掌燈送到花兒麵前。

花兒被那燈暖烘烘烤著,仿若回到了燕琢城的春日。巷子裡的柳樹抽出綠色的枝椏、阿婆種的花

也漸次開了,銜蟬抱著她心愛的書本喚她一起出城找照夜他們挖野菜。她看到這些,已然分不出真假。

恍惚之間聽到有人問她:“你來自何方?”

“將去往何處?”

“你會做些什麼?”

她的意誌將要消沉,卻被白棲嶺一聲嗤笑拉了回來,她想起他們初相見,他那雙鷹一樣嚇人的眼睛總是盯著她,他總要試探她,總將她送往絕路。再也沒有比白棲嶺更嚇人的人了。

那些問題的答案已在她意識最深處了,在她離開狼頭山前,穀為先問了她幾十上百次。她微微睜開眼睛、看到太後探究的目光,想起風月樓裡聞到異香的人漸有的癲相,口中呢喃道:“好熱啊。”而後掙紮著,想將繩子掙脫。

太後朝那女子使了個眼色,女子走上前去為花兒鬆綁。她顫唞著雙手解自己衣扣,褪下了那件外褂;又大叫著喝水喝酒,起身去撓牆壁……

她癲狂了。

太後一直看著她,覺得時機差不多,又要那女子給她灌了一碗藥,如此三回。奇怪的是,花兒的心智愈發清明,狼頭山的大霧似是早就預知她會有今日這等遭遇,早早在她體內種下了解藥。但她依舊配合著,將自己愈演愈顛。太後再問她什麼話,她便真假參半地說,慢慢地,太後便不再問了。

“再留她幾滴血,天黑以後殺了送到白府門口。”太後臨走前這樣說道。她對花兒好生失望,以為她是一個多麼厲害的江湖兒女,能在無形之中抵禦那異邦的神藥,又或有什麼特異的本領,想來許是白棲嶺教化了她,給了她解藥。

白棲嶺,最終又是白棲嶺。一個賤商,究竟要攪弄多少風雲!

太後走了,花兒在心中罵她:老妖婆果然心狠手辣,見她沒有大用,就要天黑後殺她。

屋裡恢複了靜謐,獨留她一人思索。她是死不了的,太後多少忌憚白棲嶺,不然不會天黑後再殺她丟到白府。而白棲嶺,不會等到天黑,就會撒潑使橫把她帶走。花兒不能跟他走,她好不容易成為局中人,她得待著。

頭微微痛著,腸胃裡像燒了一把火,那妖婆給她灌的藥藥效太強,剮著她的五臟六腑,疼出她一身又一身汗。飛奴許是也受過這樣的苦罷,一次又一次,不然他身上的香氣不至於經年不散。

這樣的折磨一直在持續,久不見緩。她躺在那裡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聽外麵的響動。這皇宮裡的人怎都跟長了翅膀一樣,走路躡手躡腳,好像走出動靜就會遭天譴一般。周圍是水的聲響,在臨年的隆冬裡能有一個不凍的水係,權貴者是有怎樣的福氣。可那太後那樣畏寒,卻還要泡在這水汽之中,太過奇怪了。她怕是有怎樣的執著,絕非外人所言的水能旺她。

外頭傳來走路聲,那輕微的拿著腳的走路聲,像鬼一樣很難落下真正的聲響。婁擎來了。花兒的腹痛隱隱減弱,她的頭發衣服全都濕透了,背對著窗子躺在那,在彆人眼中如一隻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