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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24 字 1個月前

“去哪裡?”柳氏問。

“奔北走。”

於白棲嶺而言,這儼然如一場木偶戲,一隻手牽著木偶人,走的走、停的停。諸人爭做那隻手,你方唱罷我登場,如今,他是那隻手了。他停,諸人都要停;他走,諸人都要走。

柳氏聽聞要重新出發,心中又陷入兩難。下一日尋了借口去給霍琳琅送信,卻被飛奴攔在了外頭。飛奴對她說:“回去好生伺候著,往後不用來了。”

“不用來了是何意?”

“意思就是…”飛奴目光一深,上前一步,身上寒氣瞬間就令柳氏退縮。隻見飛奴咬牙說一句:“你是棄子了。”

柳氏聞言登時臉色煞白,後退一步,抱緊身邊那棵殘柳,囁嚅道:“霍老爺…”於她們而言,棄子就意味著隨時要被殺了,柳氏驚恐萬分,一時之間六神無主。見飛奴的手腕抬起,以為他要當場殺她,撒腿就跑。

她不是沒見過被當作棄子的人,就連那小貨郎,八成也是棄子了。柳氏這一路跑得跌跌撞撞,腳底板發軟,跌了幾個跟頭,終於跑回了客棧。這一路她想通了,往後她必須要仰仗白棲嶺了。

飛奴這一嚇,徹底將柳氏嚇回了白棲嶺身邊。自此柳氏再不敢在白棲嶺麵前多言一句。她像被抽走了筋骨,整個人軟趴趴的。白棲嶺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一日正常趕路。他留柳氏自有用處,在白棲嶺看來,這女子蠢則蠢矣,壞不至死。她最終是死是活,要看她命中的造化了。

他突然開始快馬加鞭笨北去,跟在他身後的人果然也動了起來。霍琳琅剛從江南城逃出來,人還不得喘熄,就又隨白棲嶺上路了。飛奴跟在他旁邊伺候著,霍琳琅將拿在手中的茶杯砸了,大罵一聲:“逆子!逆子!”

在得知霍言山突然叫夫人將百萬精兵撤回後,霍琳琅頭發全白了。在這緊要關頭,自己的兒子竟給他來了一招釜底抽薪!而他有苦難言!藩王的密信一封接一封,問他此事是否為真?若為真,那霍家此舉可謂不守信用。分明是叫彆人送死,而霍家獨善其身。

霍琳琅想了說辭回信,那說辭頗有趣,都推到霍言山頭上,說霍言山在江南城與一女子有了私情,其夫人知曉後醋意大發,撤了百萬精兵。

這說辭比起其他的倒像真的,藩王不好撤兵,但速度顯然慢了下來。

正如白棲嶺所料:他一動,諸人皆動。一時之間世上熱鬨起來,就連遠山中的獵戶人家前麵都跑了馬。白棲嶺快馬加鞭向北跑了三天,第四日,突然停了下來。

額遠河對岸的韃靼不知如何,葉華裳是否會將阿勒楚的人帶到原本約定的地方,而穀為先又能否參透他的意思?

還有,懈鷹還未趕上來,花兒是否安然無恙?

他決議再等等,這麼多年都等了,又何必急於一時?天黑透了他毫無困意,多少年來淺眠,到了今時今日終於爆發了。他自認從來不是能定乾坤的大人物,不過是世間的一隻螻蟻,如今那許多人的性命忽然都被推到他麵前,這簡直壓得他透不過氣。

柳氏瘋瘋癲癲不知去了哪裡,白棲嶺難得清淨,躺在床上閉目思索。他聽到他的窗有了響動,微微睜開眼,見一個人影爬了進來。

他想起飛奴的扇麵來,知曉飛奴在踐諾了,將他日思夜想的人送到了他麵前!

可是她怎麼來了?她如何來的!

他騰地坐起身來,然後她手中的長劍已抵在他的肩頭。

“叛徒!”花兒說。

她的劍再用力一點就可穿透他的衣帛,取他性命。白棲嶺料想到二人單獨重逢不會好看,但她說他是“叛徒”他是不認的!

手虛握著她的劍,哼一聲:“那你倒是殺了我!”

花兒見他如此冥頑不靈,

第127章 吹夢到西洲(二十六)

便將手中的劍一丟, 一副要與他赤手空拳鬥一場的樣子。

白棲嶺欲起身看外麵是何情形,被她一腳踢回去,幸而他躲得快, 腳尖隻擦到他衣料。

“坐好!”花兒小聲嗬斥他:“我與你說幾句話, 你且聽著就好!”花兒要速戰速決,懶得跟白棲嶺廢話。

二人之間顯然有了隔閡, 花兒本就不會掩藏心事,責怪都寫在了臉上。她的神情令白棲嶺心頭一緊, 就有了綿密的難過和愧疚。他再起身上前, 花兒又撿起劍指著他:“你給我滾回去!離我遠點!”

這麼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白棲嶺儘管有千言萬語要與她說, 但都被他按下,直說些要緊事:“懈鷹呢?霍言山呢?穀為先呢?”他太懂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 這一次與以往不同,諸侯蠢蠢欲動多年,此時爭鋒,誰能贏得天下, 恐怕就看這一局了。

“懈鷹替你辦事去了;霍言山…睡著了!穀為先在韃靼都城被抓了。阿勒楚的事你應該是知道的,阿勒楚被斬首了, 但我懷疑是假的;葉小姐消失了, 具體在哪,我琢磨著你應當比我清楚。”儘管花兒怨恨白棲嶺這些年的欺瞞, 但她深知大敵當前, 容不得她斤斤計較。這一遭活下來,往後有的是時間與他算帳;若活不下來, 那帳算來也無意義了!

“我此番前來, 是要問你幾件事。”花兒繃著臉, 雖不與白棲嶺算帳,但心裡多少彆扭,眼睛看向一邊,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白棲嶺起身上前,想握她肩膀,被她一聳甩開:“把你的臟爪子拿開!”眉毛一立,要跟他急了。

碰不得說不得的。白棲嶺就把手背在身後,揚起眉:“請問。”

“第一樁,你與霍琳琅在爭搶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有說金銀珠寶,有說傳國玉璽,還有說是天工開物樣的奇物;第二樁,既然這樣重要,你為何不讓穀為先幫你?你可也覬覦這天下?最後一樁…”花兒眼向下,掃得白棲嶺不自在,他退後一步,微微背過身去。花兒卻不再問了,抬腿給他一腳要他儘快說!

她這脾氣是愈發大了!

從前還有道理可講,如今上來就動手,白棲嶺倒要慶幸孫將軍肯賞他幾分薄麵,允許他為自己辯一辯,不然以她的脾氣,上來就要他人頭,他恐怕也是要吃些虧的!

“首先,傳言部分為實、部分為虛,那地方我從前誤打誤撞進去過,的確有一座用之不竭的寶庫。但霍琳琅要的,是我手裡的多半張圖。那半張圖裡,藏著一個行遍天下的奇人,在百餘年前繪製的天下珍寶圖。有傳言,得此圖者,方能坐穩天下。”

“圖呢?”花兒問。

白棲嶺指指自己的腦子:“霍琳琅機關算儘也不會想到,他要找的東西,早已從世上消失了。”

“你銷毀了?把它記到腦子裡了!”花兒問道。

白棲嶺點頭。

“那你為何不跟穀為先說?難不成你信不過穀為先?”

白棲嶺搖頭:“非也。是穀老將軍不許我說。穀老將軍言:天下現大寶之時,必有大災。更何況這寶物,奪天下時用不到,治天下方能用到。”

花兒被他說得頭暈,懶得與他再繞,隻是指著他問:“你究竟與我穀家軍是不是一條心?!”

“你懷疑我?”

“我要你自己說!”$$思$$兔$$在$$線$$閱$$讀$$

白棲嶺被她氣笑了,轉念一想,又覺得她生氣屬實是應當。換誰都要氣的!

“你可說完了?”花兒問他。

“說完了。”

他說完了,她轉身要走,被他一把扯了回來!二人在幽暗中對視,白棲嶺死命攬著她,任她如何掙紮都不鬆手。花兒被他扯急了,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她以為他會躲閃,但他壓根沒躲,這一巴掌把寂靜的夜晚打碎了,她後悔不迭,卻聽他問:“比起殺人如何?更痛快嗎?”

花兒聞言心裡一酸,就在他懷中不動了。白棲嶺卻繼續招惹她:“怎麼?打我一巴掌你自己倒是泄氣了?彆人的事說完了,你與我的事可沒完!”

“我與你沒有任何事!我早就休了你了!”花兒對他說:“那時不懂事,被你搶親,後來我想通了,你這老賊不是東西!什麼事兒都可著你心意來,搶親是你,消失也是你!憑什麼?你給我等著!待他日我搶個如意郎君給你看!”

“你敢!”白棲嶺手臂又用力,快將她勒死了似的。花兒察覺到異樣,抬膝頂他,被他的腿攔下。二人你來我往,不知哪一下,他就抱住了她。

“清白。”白棲嶺說:“我與她清清白白。不過是為拖住霍琳琅。”

“我不信。”花兒故意與他作對,心中卻是信他的,抱著他的手又用力,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他瘦了許多,當年那魁梧的身形站在韃靼麵前都不輸,她還跟柳枝私下嘲笑他是狗熊呢!她大概猜測這幾年他受了怎樣的苦,就好比把馬兒關在馬圈裡,永遠不許它去草原上跑,慢慢地,那馬兒就蔫了;就好比她的老虎,不許它去捕獵,慢慢就沒了獸性,爪子也不利了。

然她聽他講那幾句話,就覺得他雖然瘦了,但到底不是馬也不是虎,他野性難馴,關他一輩子大概也還是這個模樣!花兒多麼慶幸白棲嶺有這樣一副皮糙肉厚的筋骨和心性!

“你且想想這些年霍琳琅如何做的,就知曉我拖住他是管用的。”花兒是聰明人,白棲嶺點到即止。他覺著這大好光陰用來自我陳情申辯真是浪費了,此刻他隻想做個俗人。

懈鷹從前話裡有話與他說過:他總看穀為先看花兒的目光不一般。白棲嶺從來不當回事,穀為先那個粗人,心裡壓根裝不下女人!可時日久了,他在蘇州河邊那低矮的房子裡被關了那許久,偶爾也有針鼻兒心眼的時候。那時他會多想:我的孫燕歸跟穀為先,不會日久生情了罷?

他自己嚇自己,想到這個就夜不能寐。待有彆的事占去他心神,他又覺著自己是傻了癡了,怎麼連孫燕歸都不信了!

那可是孫燕歸!從韃靼的戰馬下逃生的孫燕歸,又在戰場上殺出鼎鼎大名的孫燕歸!這樣的孫燕歸,倘若不是他不要臉拚命搶來,恐怕一生都不會被情/愛負累!

花兒哪裡知曉白棲嶺這千回百轉的心思,她還在思索白棲嶺的話呢!他說他拖住霍琳琅這些年管用,花兒就認真在想:哪裡管用了?哦,管用了。

這要從那吃人母子死後說起。

“天下奇圖”一事許多人是知曉的,隻是那奇圖被分了兩半。吃人母子手中有一半,眾人皆知,另一半去了哪裡,則眾說紛紜。

霍琳琅搶了那半張圖,自認搶了一半天下,但他深知即便霍家在江南和滇地根基深厚,仍無法收攏諸王人心。那對母子死後,諸王紛紛自立為王,一時之間硝煙彌散,誰都想爭個勢頭。

霍琳琅在“打”與“不打”之間搖擺,打,自然要有把握,打那最苦最弱的。放眼天下,唯有固守燕琢的穀家軍背腹受敵。霍琳琅想先朝穀家軍發難,欲打贏了以正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