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少一秒。
他很珍惜。
就連司禎掐他的兩腮而留下的輕微痛感,他都無比珍惜。
司禎居高臨下,麵無表情地命令著:“喝下去,不許吐。”
狐狸也知道,這是藥,不該吐出來。
他乖乖咽著藥,大口大口吞。
可是他都快死了,喝這些藥究竟還有什麼用處呢?
沒有用的,等到天亮的時候,他就該死了。
他就再也看不到司禎了。
溼潤的狐狸眼裡掉出大顆的眼淚。
司禎眉頭皺起來,以為是狐狸是因為自己下手重了就哭起來了。
有膽子跑怎麼就沒膽子承受後果。
現在哭出來裝可憐給誰看?
她手上的力道隻增不減。
晨光微曦,一天中最新的一縷微弱光線照了進來。
狐狸像是被這縷光線刺痛了雙眼,眼睫顫著,眼淚更洶湧地滾下來。
也因為這縷光線,司禎感受到了體內蔓延上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淺淡的金光順著藥一同流進了狐狸嘴裡,包裹著狐狸的全身。
狐狸身上深黑色的紋路漸漸淡褪,白色絨毛一點點長出來。
隨著最後一口藥被喂進了狐狸嘴裡,狐狸身上金光驟現。
隻是一瞬,又暗淡下去。
床上的狐狸變成了一個人。
作為狐狸時心底最深的渴望始終殘存在心裡,日日折磨他的內心。
在力量恢複的一瞬,身體快於思想。
狐狸幻化成了人形。
太久的時間沒有變人,他連把衣服提前預備好這件事都忘了。
腰上是沒什麼顏色的被子,他跪坐在床上,用著近乎虔誠的姿勢,把所有的注意裡都放在了司禎的身上。
上一秒司禎捏住的是狐狸的兩腮,下一秒,司禎捏住的就是佘年的兩頰。
他的唇微張,帶著一種健康的粉色,嘴角還有褐色的藥汁。
人的臉是沒有狐狸毛吸水的,藥汁就順著佘年的嘴角往下巴流,一直流到了他的喉結。
喉結滾動。
佘年嘴角因為藥汁的流動開始發癢,他伸出舌頭%e8%88%94了%e8%88%94。
眼睛還是濕漉漉的,兩滴淚在臉上滾。
這是狐狸以為自己要死在司禎的麵前,而留下的眼淚。
司禎捏住他的臉,終於說了第一句話:“跑啊,怎麼不繼續跑了?”
佘年動了動身體,腰間的被子往下滑。
他惴惴不安地拽著被子,想動,但是動不了。
司禎伸手要扯走他的被子,佘年修長的手緊緊攥住,用了很大的力氣,指尖都白了。
“說吧,為什麼跑。”
司禎的手沒有離開佘年的臉,大有他不好好說話就卸了他下巴的危險氣勢。
佘年乖覺:“我……要死了。”
自己死了就罷了,不可以讓你難過。
司禎微眯著眼睛:“那你現在死了嗎?”
佘年:“……沒有。”
“死了就要跑?”
佘年心中惶惑,沒有重活的欣喜,隻有害怕。
他覺得司禎救了他一定是付出了什麼代價。
他不值得司禎這麼做。
“天狐族都是,都是這樣的。”
佘年很緊張,開始從物種的角度給司禎科普:“天狐族在死之前都是會找一個地方。”
司禎氣笑了:“你還要給自己刨個墳唄?”
佘年把頭低下去,司禎的語氣讓他很清楚自己犯了錯誤。
“我隻是一隻狐狸,我會給你添麻煩,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幫助……”
他想把這條命還給司禎,他很擔心司禎因此身體受到什麼損傷。
司禎鬆了手:“花有花的用處,葉有葉的用處,一隻狐狸,為什麼就沒有狐狸的用處。”
第93章 93
他從沒去往她的橋
司禎表情很冷淡, 這讓享受了很久溫柔待遇的佘年有些不適應。
恍惚間,佘年想,是不是變成狐狸,比化成人形更容易得司禎的喜歡。
佘年明顯出神的表情讓司禎氣上加氣。
她在跟他講道理, 但是他在想些什麼?
“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認真聽過我說的話。”司禎無悲無喜, 說的話也冷冰冰的。
佘年是不能承受這份冷淡的, 他試圖往司禎身上靠, 用身體的接觸來消弭他們之間這種沒有溫度的氛圍。
司禎後退一步,佘年靠了個空。
佘年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不是的,你的話我都有認真聽的。”
“那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說花和葉都有自己的用處。”佘年視線始終落在司禎身上。
他的確記得司禎說的話,但是他不太明白司禎說的話的意思。
在他眼裡, 花沒什麼用, 草也不會有什麼用。
他的眼裡隻有司禎。
能給司禎提供幫助, 他才會是有價值的。
但佘年不是告訴司禎他沒有理解這些話, 而是想揭過這件事。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研究這些無關要緊的事情是不是重要,而是如何才能讓司禎不要生氣。
因為他重複了司禎剛才說的話, 證明了自己有把司禎說的每句話都記在心上,他沒有胡亂發呆。
所以司禎神色稍霽。
現在佘年的狐狸膽子比之前大很多了。
他還會順杆子往上爬,麵對司禎,隻要她能給一點點陽光,他就可以開出一朵燦爛的花。
於是在察覺到司禎不是那麼生氣後, 佘年偷偷拽住司禎的袖子。
在確定她沒有把自己的手甩開後,又勾住了他的手腕。
他覺得這件事或許被他糊弄過去了。
但司禎明顯不再遷就自己的小狐狸。
“你覺得花草有什麼用?”
這哪裡是一個小蠢狐狸能想明白的事情。
佘年訥訥看著他, 說不出話。
司禎耐心循循善誘:“花能做好吃的花糕。”
佘年點頭:“所以花有用。”
能做好吃的花糕給司禎吃, 當然是有用的花。
然後他試探開口:“可我不是花, 我不可以被吃掉。”
司禎扒拉兩下佘年的頭發。
他現在身體恢複了本來的模樣, 一頭柔軟纖長的發被扒拉地淩亂。
司禎皺眉, 感覺自己的狐狸生了場大病後,越來越笨了。
她不會把自己的狐狸給養壞了吧?
腦子呢?
她說的是吃不吃掉的問題嗎?
也許這個例子不是很好,她換了個例子。
“你覺得曾木柔厲害嗎?”
這話聽起來沒頭沒腦,非常突兀。
但小狗當然會覺得主人說什麼都非常有道理。
佘年存了哄司禎的心,於是張口就來:“我覺得你最厲害。”
司禎一言難儘看著自己單純的狐狸。
這拍馬屁是跟小五學的?
以後還是讓他少跟小五玩兒。
“不要跟我比,你覺得曾木柔厲害嗎?”
排除了司禎這個強力乾擾項,佘年如實道:“厲害。”
雖然他不知道司禎在做什麼,但司禎和曾木柔一直在聯係。
曾木柔能給她提供很多很多的幫助。
能幫司禎,那當然有用。
司禎笑了一下。
佘年知道了,這個回答是讓司禎滿意的,也跟著傻了吧唧地笑。
司禎的話裡帶著一種循循善誘:“曾木柔在之前,隻是一株草。”
在天界的時候,她算不上多厲害,被多個神仙聯合起來欺負,在她最虛弱的時候,搶走了她的靈液。
花草仙以靈液為食,在最虛弱時沒有靈液調息,那這仙的修行要折損大半。
她當日隻是經過,也恰好有靈液。
所以灌了灌草。※思※兔※在※線※閱※讀※
隻是她沒想到在她被逼下界後,這株草也跟著她一起下界了。
佘年順著司禎的意思:“所以一株草也是有用的。”
“對。”
“一隻狐也有用。”
不管是人是妖,隻要心不向惡,就該是有用的。
有人一心求修煉至途,所以能開山立派。有人心存悲憫,所以嘗草識藥,拯救萬人。
就是大街上最普通的平民,也有自己用處。
是那些吆喝的小販,是包子鋪的香氣,茶館裡說書人的聲音組成了供芸芸眾生生活的煙火氣。
曾木柔作為一株草,能感知這種珍貴,所以轉世的她才願意為了平民而繼承祭司之位。
覺醒了神力的司禎,也在慢慢恢複神性。
她從最低微處舉例,試圖引導一心慕她的信徒。
可佘年隻覺得司禎這話是在哄他。
他哪裡有用,他並不能幫司禎做什麼,他甚至連司禎真正想做的是什麼,該怎麼去做,都不清楚。
他是一隻沒有價值的狐。
司禎眼睜睜看著佘年第二次走神。
嘴角的笑斂下了。
“我說話你真的都聽了嗎,都記在心裡了嗎?”
光是一個“她喜歡他不會把他拋棄”的觀念,她就用了過久的時間,才把其注入進他的心裡。
才讓他勉強相信自己是被愛的,她是不會隨便把他丟下的。
她說的話,做的事,真的那麼難以理解嗎?
真的如此難以給她安全感嗎?
她珍惜的小狐狸,在狐狸本狐的眼裡,可能連屁都不算。
或許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會用儘辦法就去救他。
“你的命在你的眼裡,就這麼一文不值嗎?”
司禎是真的生氣了。
這次的語氣不同於之前的冷淡,冷淡之中夾雜著一種無名火。
她火急火燎地趕到這裡,就是為了救一個根本就不愛惜自己的狐狸。
她好聲好氣勸解他,就是為了看他走神的?
“就一定要覺得自己沒用,一定要我丟掉你,不救你,不再把你帶在身邊,從此和你再也沒有什麼瓜葛,你才會滿意?”
狐狸被嚇地懵懵的,手都不敢碰司禎了。
“你要是真的覺得,這樣才能讓你滿意,行。”
司禎退後三步,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佘年。
佘年的視線觸碰到司禎的,像是碰到了帶著刺的冰碴。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還是我在天機閣說的那樣,我們橋歸橋路歸路,總歸我們在第一次大比的時候就應該分開的不是嗎?”
“如果不是你死乞白賴黏著我,我們也不會有什麼關係。”
這段時間強行透支的溫柔讓司禎的好脾氣消失殆儘。
她想不明白他為什麼咬口篤定他自己就是沒用的。
“是我太強了才讓你覺得自己沒用嗎?”
佘年無措:“不……”
他的話很快就被司禎打斷:“還是說妖界那些我才更像妖主的傳言讓你心生不滿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我在你身邊,你才覺得你格外無用?”
司禎胡亂做著猜測,看著狐狸倉惶的臉色,無動於衷。
“如果是我在你身邊,才讓你有了如此自厭的心思,那不如早早分開的好。”
分開,每一句話都在表明她要同他分開。
佘年嘴巴笨,就是曾經陰鷙妖主的形象大多也是因為旁人不敢反駁他的話,才給了他發脾氣的機會。
但現在,司禎的脾氣比他曾經的脾氣還要大。
司禎不僅有脾氣,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