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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雙有力而滾燙的手臂,緊緊地將她圈在懷裡。

緊密又窒息,好像再也不會被放開一樣。

蘇冉明顯地感覺到,她和男人之間的關係產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這些變化在很多方麵大概都是積極的,他們之間建立了最基本的信任,和一種奇妙的感情紐帶。

隻除了一條——

男人開始給她購買各類衣飾珠寶,香水和化妝品,用考究精致的禮物取悅她仿佛已經成為了他人生中的頭等大事。

她持續再三的謝絕,男人充耳不聞。

雖然對這個時代的物價還沒有徹底的概念,但即使僅憑常識,她也知道男人絕對為她花了一筆可觀的數字。

她不能讓兩個人在這樣失衡的關係上越走越遠。

在又一個早晨,男人掏出一串新的寶石項鏈讓她試戴時,蘇冉終於忍不住選擇了更直接激烈的方式。

“先生,夠了!你這樣做我非常生氣!”

蘇冉的怒火來的毫無征兆,男人無措得站在她的麵前,像一個做錯事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的孩子,過了好幾秒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喜歡紅寶石嗎?”

蘇冉都快被他氣笑了。

“請不要再給我買東西,也不要再送我任何禮物了。”她抬起手指,止住他想要開口反駁的動作,“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先生。”

“——朋友?”男人拖長的語調帶著不確定的上揚,似乎咀嚼了這個詞彙的含義,頓了一下才頷首肯定,“當然。”

“你這樣做,會讓我覺得你在討好我,這是不對的!朋友之間,應該是平等而不需要討好的。”

“我為什麼不能討好你呢,蘇?”男人反問。

蘇冉瞪大眼,萬萬沒有料到對方居然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在我的眼裡,你值得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我想讓你開心,這有什麼不對嗎?”

男人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如果不是才認識幾天,並且覺察到男人在人情世故方麵的空白,蘇冉幾乎都要覺得這是一句向她示愛的話了。

當然這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直白而熱烈地對她展露著自己的在意,蘇冉努力忽略自己臉上的溫度:“先生,謝謝你,我很感動。”她順著他的邏輯繼續道,“每天早上那枝花其實就讓我很開心了。如果你非要再做些什麼,可以讓我看看當天的報紙,或是和我講講之前的旅途見聞,又或是彈彈琴……這些事給我帶來的快樂,遠比那些漂亮的珠寶和衣服要多許多倍。”

男人認真地聽著她的話,看了她好久,最終點了點頭,但還是不忘將項鏈係到了她的脖子上。

“你這可是答應我了。”蘇冉摸了摸鎖骨之上那顆冰涼的寶石,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地再次重申,“再買東西我就真的不理你了,先生。”

大概沒有比這句話更讓他感到害怕的威脅了。

“我發誓。”他鄭重地對她許諾,然後看向了高台之上的那架管風琴,“你想聽什麼曲子?我可以彈給你聽。”

感受到男人的認真,蘇冉鬆了一口氣:“什麼都好。”

他拉著她在他寬大的琴凳上並排坐下。

他看了身側的她一眼,轉頭陷入了沉思,接著抬起雙手,按下了琴鍵。

坐在琴凳上的男人,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王座的帝王,在音樂的國度裡,他就是一切的主宰。

他唱了舒曼的《詩人之戀》套曲裡的幾支曲子,她從未聽過如此絕妙的歌聲,它的每一個音符,每一次呼吸都臻於完美。

他的音域極為寬廣,音色雄厚而曼妙,壯麗而婉約,激昂之處又不失細膩,細膩之處又見激昂*。她深深地沉醉在他的歌聲裡,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成為他歌聲的俘虜,隨著它而喜,也隨著它而悲。

她想象過男人的歌聲一定隻有天使才能媲美,但當真正聽到的時候,她還是被那超凡脫俗的聲音深深震撼,過了很久才從他的歌聲裡清醒過來:“……太美了,先生。”

她找不到合適的字眼去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她崇拜地看著男人的側臉,看著他臉上白色的麵具在燭光下發出金屬般的光澤。

忽然,一道靈光閃過腦海。

幽暗的巴黎地下,戴麵具的男人,無與倫比的歌聲,這一連串關鍵詞讓她不由想起了一部在現代頗為膾炙人口的音樂劇。

感到那故事設定與現在的情形格外應景,蘇冉輕笑出聲,在男人詢問的目光中,把《歌劇魅影》的情節粗略地講了一遍。

蘇冉講得簡單,男人卻聽得十分入神。

故事講完之後,他一直沉默著,%e8%83%b8膛起伏不定,再開口時聲音格外喑啞晦澀:“所以女主角因為接受不了魅影的醜陋,最終還是選擇了英俊富有的子爵。”

“故事裡想要強調女主角不能接受的是魅影扭曲陰暗的人格,”蘇冉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但我認為你說的沒錯。”

蘇冉看過原著,讓她印象很深的一段是勞爾問克莉絲汀,如果魅影是個英俊的男人,她是不是會愛魅影而非他。克莉絲汀的回答是:“為什麼要假設命運的安排呢!……為什麼要問我這個最讓我害怕的問題?我一直把它像掩藏罪惡一樣深埋於心。”

在她看來,這就是如果魅影有著子爵那般好相貌,克莉絲汀絕對會選魅影的直接證據。

“……那你呢?”

蘇冉被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問得一愣。

男人轉過身來,犀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放過她表情一絲一毫的變化:“如果你是這個故事中的女主角,你會選擇誰呢?”

“哎?”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的蘇冉歪著頭,看向麵前高高聳起的管風琴管,慢慢捋起自己的思緒,“作為觀眾我很同情魅影,但如果要把自己代入的話,我確實有很大的可能性會選擇子爵,畢竟誰不願意自己的另一半賞心悅目呢?”

沒有看到男人瞬間變得陰沉恐怖的眼神,蘇冉笑了笑繼續道:“但我不會把外表當作選擇伴侶的決定性因素,我還是覺得兩個人的三觀相合、誌趣相投更為重要。如果那位魅影先生讓我產生了靈魂伴侶的感覺,那我肯定還是會選擇他。”

男人眼中的暗色隨著她的話一點點褪去,重新回到了莫測而深邃的平靜。

“這個故事中的魅影有名字嗎?”他忽然問道。

“我想想啊……我記得應該是叫埃裡克,E-R-I-K。”

“Erik……”男人喃喃重複了這個名字,“不如以後就這樣稱呼我吧。”

蘇冉收回目光,看向男人,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嗯,這個名字還挺適合你的——埃裡克先生。”

第5章 5

男人——或許現在稱他為埃裡克更為合適,在五點準時睜開眼。長久的流浪又危險的生活,已經讓他習慣了每天隻有三四個小時的睡眠。

他悄無聲息地從自己睡覺的棺材裡坐起身,迅速地換好自己的衣服,然後輕輕拉起垂掛在中間將整個空間一分為二的紅緞篷帳,無聲走到了在簾幕另一側。

在被刻意調整昏暗的燭光中,他俯身坐在沉睡的蘇冉身邊,靜靜地注視著她的睡顏。

就是麵前這個人,她對他溫聲細語,麵露微笑,她讓他親%e5%90%bb她的手,她還……

她還給了他一個擁抱。◆思◆兔◆網◆

一個擁抱!

即使是他的母親,也從沒有碰觸過他。

埃裡克從小便知道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他的母親為了不見到他的臉,哭著送給他一個禮物。

那是他人生第一張麵具。

她從未正眼看過他一眼,不滿八歲便被她送進了來到盧旺表演的馬戲團。在吉普賽的馬戲團裡,他扮作僵屍,跟著他們四處流浪。後來他去了波西米亞,進入過波斯皇宮,輾轉至東亞又去了君士坦丁堡。

可憐的埃裡克!他活在世上這些年,從未體味過一刻人間的溫情。迎接他的從來都是毫不收斂掩飾的惡意,無休止的白眼嘲笑,咒罵毒打。

很長時間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值得世界這樣的對待。後來他遊曆了大半個世界,見了形形色色的人,學會了許多知識和手藝,經曆了各種生死背叛,他終於領悟到,他其實什麼都沒有做錯,他隻是長著一張醜陋的臉!

因為這張臉,他活該下地獄!

可是她,無論是被他恫嚇威脅之後,還是見到他睡在棺材裡這種非同常人的舉止,對他的態度依舊,仿佛他所有不合世俗的怪異,在她的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在她眼中,不是醜陋的怪物,不是惡魔之子。他是一個人。

他是埃裡克!

這就是他的蘇,他的珍珠,他獨一無二的寶貝。

就算是她不知道他麵具下真實的樣子才會對他如此,他也無法阻止自己陷落在這如同夢境一般美妙的現實裡。他是如此害怕這一切的消失,害怕她有朝一日發現他的醜陋,害怕她會像那些人一樣,對他露出同樣嫌棄厭惡的神色,然後像遠離一隻臭蟲一樣離開他。

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就覺得自己要瘋了!如果那一天到來,他就要拉著她一起走向毀滅,讓整個巴黎為他們陪葬,唱起喪歌!

他希望那一天永不來臨。

他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現在,停留在她在他身邊的時刻。他可以不休不眠地一直注視著她,就像他每個深夜和清晨做的那樣。

就像他現在做的這樣。

六點,埃裡克準時出現在斯克裡布街的街口,接過報童送過來的當天的報紙和從集市上買來的最新鮮的玫瑰,然後將啞仆留在特殊地點的食物和物品取回地下,並將帶有新指示的紙條留下。

七點,他在餐桌上擺放好早餐,小心地將玫瑰枝條上的尖刺剪下,係上絲帶,放到她的枕旁。

七點半,他按照她的請求把地下的蠟燭重新調亮,坐上琴凳,開始彈起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往往在他彈完第一條的時候,她會站他身後,微笑著和他道一聲早安。

這是地下屬於他們一天的開始。

自從埃裡克開始給她帶回當日的報紙之後,蘇冉每天最重要的功課便是研讀這份報紙。政治、經濟、人文、科技,她如饑似渴地想要了解外麵的一切。為此她還特地向埃裡克討來了一些紙筆,認真地做起了筆記。

不過因為還不太習慣使用這個時代的蘸水筆,她一不留神就會把墨水弄到手上,弄臟了埃裡克好幾條手帕。碰到新的不太了解的人名地點還有其他名詞,她隻能先一個個記下來,晚些時候詢問埃裡克,他不太清楚的就需要翻閱書籍查詢。

每每這時,她總是十分懷念現代世界發達的科技和互聯網,那些曾經習以為常的便利,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能意識到有多麼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