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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子,想起他注視她時柔軟又專注的目光;她想起充滿琴音和歌聲的午後,湖畔旁怡人安詳的黃昏;她想起他們之間進行過的場場歡談笑語,那個靈魂相慰的擁抱,還有……

那在她問起他麵具時要將撕碎她的目光,和現在還殘留在指尖他嘴唇濕熱的暖意。

……

一種複雜奇特的感情在%e8%83%b8腔裡如氣球般吹起,讓她的心臟酸脹起來。

她的手指在他麵具的邊緣停住。

她想起克莉絲汀。

現在她這種為了確認埃裡克身份在他睡著時揭開他麵具的做法,和因為滿足自己的好奇而扯下魅影麵具的克莉絲汀本質上有什麼區彆呢?

她以為這樣做便不會傷害到他,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偽善?

不管埃裡克到底是不是魅影,都改變不了他在她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張開雙臂,無私慷慨收留她的事實。

如果這張麵具是他最後捍衛的尊嚴和驕傲,那麼……她不能這樣對待他。

這對他不公平,也毫無尊重。

蘇冉突然意識到,或許他是不是魅影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不重要。是或不是,她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場意外,是一個錯誤。

她於他,是一個本不應存在的人。

總有一天她是要離開這裡的。

她不可能永遠在這地下,和他生活一輩子。

終於下定決心,她鬆了一口氣準備收回手,卻忽略了心腔因為剛才的想法而竄起的一陣細微的疼痛。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狠狠地抓住她未及收回的手腕。

埃裡克本來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金黃色的瞳孔裡噴射出憤怒的火焰,那副天使之嗓此刻發出獸類般的嘶吼。

“你就那麼想看麵具下這張臉嗎?我親愛的蘇!”

他的睡眠本來就又輕又淺,更何況他還在棺材周圍設置了幾個小小的機關,所以在蘇冉蹲下`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醒來。空氣中飄來的熟悉的香味讓他即使不睜開眼,便知道來人是誰。

噢上帝,她怎麼會醒著?

在意識到蘇冉可能發現了他睡前偷偷親%e5%90%bb她的舉動,埃裡克的整顆心都顫唞起來。

她會怎麼看待他?會不會覺得他無恥又下流?像是陰溝裡的老鼠,隻敢鬼鬼祟祟地在黑夜中乾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埃裡克不敢睜開眼,如同等待宣判的死刑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那高懸的心中竟含著一絲隱秘的期待——

可她現在來到了他的身邊……是不是……

是不是意味著她……

他放輕了呼吸,等待著。

卻感覺她的手指,遲疑著,碰上了他的麵具。

……原來她竟想偷看他的臉!

願望落空後一種被背叛和欺騙的怒火在他的身體裡燒起,平日澆注在她身上的傾慕與柔情越是濃烈,此刻這怒火便燒得越是旺盛。

埃裡克從棺材裡坐起身,全身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狠戾,宛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他的目光像兩把長刀,狠狠將她釘在原地。

他一把把她拉到身前,毫不顧忌她因為跌倒在棺材上吃痛的表情。

這一刻,埃裡克對她所有的溫柔和憐惜都消失了。她像是他摘在手中把玩的一朵鮮花,下一秒無論是悉心供養,還是在指間碾碎,都隨他的便。

“隻聽到我的聲音無法滿足你嗎?”他克製著即將爆發的怒氣,低下頭附在她耳邊,如耳語的聲音因為帶著入骨的仇恨,震得她耳膜發麻,心膽俱裂,“是和我一起生活太無聊了嗎?還是我……”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嘴唇彎出自嘲和譏諷的弧度,“對你不夠好嗎?”

這句話讓蘇冉幾乎窒息。

是她的錯。是她產生了那個可怕自私的念頭,想要罔顧他的意願偷看他麵具後的臉。她為此感到羞愧!即使在此刻良心都飽受煎熬。可在最後一刻,她確實放棄了這個想法,她覺得她有必要和埃裡克講清這一點,然後請求他的原諒。

她哀求地看著他:“埃裡克,請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然而她現在的任何話語在他耳中都是窮途末路的狡辯。

“哈!”他發出一聲短促古怪的冷笑,打斷她的話,一隻手粗暴地捉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白得有些透明的臉,“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我明明已經警告過你!”

他自上而下冰冷地看著她,似乎在透過她的眼睛審判她的靈魂。

蘇冉忍著那幾乎要捏碎她骨頭的力道,痛得都快流出眼淚來。

但她沒有掙紮,希望用順從來降低他的怒火,費力地開口:“埃裡克,我……”

可麵前的男人已經明顯失去了理智,也拒絕著任何理性的溝通。

“閉嘴!”他咆哮著,呼吸急促。這因為她背棄他產生的怒火,懲罰著蘇冉,同時也在焚燒著埃裡克他自己,“你這愛窺探的潘多拉!既然你如此想看,那就如你所願!”

像是特地強調她卑劣的窺視行徑,他扣住她的手指,故意用她的手,毫不猶豫地揭下了自己的麵具。

麵具落下的那一刻,他淒厲地怪笑起來:“看啊!埃裡克答應過你,會滿足你的一切願望!”

明明是冰涼的麵具,此刻按在手上卻如燒紅的烙鐵一樣燙人。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僵直在原地,無法反應,隻能眼睜睜地看到男人隱藏在麵具下的臉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眼前。

那確實是一張醜陋又怪異的臉。即使是寫出過鐘樓怪人的文豪雨果,大概都難以用他的文筆還原出一二。那張臉一半完整如常人無異,眉眼細看甚至稱得上清俊;另一半卻如惡魔,皮膚暗紅枯癟,輪廓扭曲,令人顫栗。

埃裡克自己摘掉麵具,這近乎自揭傷口的自殘行為讓蘇冉下意識地垂下眼,不忍再看,仿佛這樣就能多多少少減少一點傷害。

然而這個動作在對方看來,就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裡濺進一滴涼水,在滿是炸藥的房間裡燃起一顆火星。

“看啊!為什麼不看!”他將麵具扔到地上,雙手鉗著她的雙臂,將她拖到自己的麵前,充滿恨意地嘶吼著,“抬起你的眼睛!讓我這該死的醜陋容貌滿足你的好奇!……你哭了?有什麼好哭的!這不就是你費儘心思想看的嗎!”

透過淚水,蘇冉抬起眼。

她是應該害怕的。

可在恐懼產生之前,在這個滿身是刺近乎瘋狂的男人身上,她看到的卻是一個千瘡百孔飽受命運欺淩的靈魂。

她從沒有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想要拯救另一個靈魂的衝動。

可她完全不知該怎麼做。

她隻能遵從自己的本能,顫唞著慢慢伸出手去,輕輕捧住了他的臉。

第10章 10

那如岩漿般噴發的情緒突然按下了暫停鍵,埃裡克被她捧起他臉頰的動作驚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e8%83%b8膛起伏著,像是不敢相信有人會伸手觸碰他那張殘缺不堪的臉,淡紅色的唇片因為過度的驚訝微微張開。

重新安靜下來的空氣裡隻剩他粗重的喘熄聲,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

蘇冉慢慢湊近埃裡克,他火熱的呼吸噴到她的臉上。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他的臉頰,感受著手掌下凹凸不平皮膚的觸?感,明知不會弄痛他,但還是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

這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看見”他。

原來,這就是「魅影」。

她的目光描繪過他臉上每一道或優美或猙獰的線條,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睛清澈又柔和,在這隻有永無止境黑夜的地下,宛如一束溫柔皎潔的月光,悄悄地傾灑進另一顆早已乾涸破碎的心。

“埃裡克,我很抱歉。”蘇冉望進他的雙眼,竭儘全力地想要去撫平這個靈魂中飽含的怒火與傷痛,“或許你並不相信,但在最後,我真的放棄了想要摘下你麵具的念頭,即使你沒醒來,我也不想破壞這麼多天來我們產生的情誼和信任。但這確實不能抵消我產生過那樣不光彩的想法,甚至還付諸了行動的事實。你有權生我的氣,甚至選擇永遠不原諒我。”她說著用左手輕輕覆上他惡魔般的右臉,眼波像是月色下波光搖曳的海麵,裡麵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怕和嫌棄,“但請你不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懲罰我……這不值得。”-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埃裡克曾聽過不少發自肺腑或是違心的漂亮話。在波斯皇宮時,多少人為了不進入他修建的酷刑室中,在那扇鐵門前,或是痛哭流涕,或是跪地求饒,又或是許以錢權女色想要買通。當人類為了逃脫痛苦和死亡而無所不用時,那露出的種種醜態令人作嘔至極。

他設想過蘇冉會如何請求他的原諒。她或許會巧舌如簧,用謊言編織出甜言蜜語將他哄得暈頭轉向;又或者她會一直哭泣,用示弱和淚水當作武器來換取他的不忍。

無論是哪種方式,他都能預見到自己心甘情願舉手投降的結局。

他怎麼可能會不原諒她?

縱然對她的行為失望透頂,但他早就把自己整顆心都交到了她的手裡。

這場交鋒的結局,勝負早已寫好。

可她說了什麼?

她居然要他不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懲罰她?

……他是想要懲罰她!用他那張如同恐懼本身,被所有人唾棄的臉!

摘下麵具的那一瞬間,他確是帶著一種惡毒的快意的——

恐懼吧!哭泣吧!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真相!

可他也非常清楚地知道,當他選擇把這張百般想要隱藏的臉給她看時,他就親手斬斷了她愛上他的一切可能。

這可是一張連他母親都厭棄的臉嗬。

但她說,請他不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懲罰她,這不值得。

埃裡克的整個靈魂都因為這句話深深震顫起來。

他看著她乾淨平和的目光,一股陌生而又強烈的幸福感席卷而來,幾欲讓他暈眩。他忍不住閉了閉眼。

這世上沒有人在乎過他的死活和悲喜,沒有人在乎過他會不會受傷。

……

重新睜眼時,埃裡克的眼底有些許溼潤,帶著些許遲疑的,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輕輕蓋在了她的左手之上。

兩人交疊的手如同一張嶄新的麵具,遮住了那半張恐怖的容顏,露出了正常的那一半。

這一刻,那附加在他身上的沉重枷鎖退去,生於醜陋的詛咒消失,他就和一個正常男人沒有什麼分彆,眉眼深邃,鼻峰高挺,還帶著些陰鬱蒼白的帥氣。

蘇冉看著他此時的樣子,忍不住彎了彎眼睛,極淺的笑容裡包裹著深沉的歉意:“對不起,埃裡克,希望你能原諒我。”

‘當然。’

埃裡克深深回望著她,在心底無聲地回答。他用臉頰感受著她乾燥而溫暖的掌心,不想開口打破在此時流淌的溫馨和幸福。

她想要什麼他都會滿足她的。

他靜靜地想。

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會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