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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半懸,清冷的月色中隻剩下茂密草叢中“吱吱”起伏的蟲鳴,和遠處樹林裡不時傳來的夜鴞“喔喔”的鳴叫。

忽然起了一陣風,莊園前那幾棵參天的夏櫟樹被吹得微微搖晃,如鉤的下弦月也被天邊飄來的雲靄漸漸隱住了清輝。

在風停下來的時候,一道黑影無聲地從莫雷特側麵的花園中穿出,輕巧地遊走在建築物和樹梢的陰影中,步履雖快,卻絲毫不顯慌亂,猶如在暗夜中一支翩翩的舞。

那個身影穿過莊園後的樹林,繞上後側的小街。

在這條街和教堂的交口處,一輛純黑色的馬車正在夜色中靜靜等候。

駕車的人穿著十分普通,甚至稱得上樸素,戴著一頂壓得低低的軟呢帽,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和這上流社區切爾西格格不入的味道。

看到穿著鬥篷戴著兜帽走到車前的男人,車夫恭敬低沉地喊了一聲“先生”。

待車門重新關好,他揚起手中的馬鞭,馬車在這沉沉的夜色中平穩地加速,靈活地在倫敦的大街小巷裡穿行起來。

足足行駛了快半個小時,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才在白教堂附近一條狹窄破敗的小街上停了下來。

這裡是倫敦東區,貧民窟的代名詞。這條條汙穢的街巷,座座陰森的院落中,悲苦地蝸居著接近一百萬的底層貧民和外來移民,過度的擁擠和極度的貧窮把這裡變成了不潔的深淵和罪惡的天堂。

車夫替他的主人拉開車門,又恭謹地將那扇破舊得看不太出顏色的屋子大門打開。

逼仄的前廳裡燒著一根孤零零的蠟燭,男人拉下了兜帽,露出一頭金子般的短發,和一張線條優雅的側臉,霎時間車夫覺得眼前一亮,這寒酸昏暗的屋子都顯得熠熠生輝起來了。

男人偏了偏頭,語氣輕柔卻隱含冰冷:“你在外麵守著吧。”

“好的,先生。”

車夫低下頭,完全不敢直視那張年輕又漂亮的臉,無聲地退了出去。

男人沒有在這一層過多地停留,直接轉身向地下室走去。

穿過兩道加厚的鐵門之後,在男人麵前的出現的赫然是一個明亮又豪華的地下俱樂部。

這裝潢得窮奢極侈的房間裡正零零散散坐著幾個人,見到他的出現,紛紛停下了手裡的事情站起了身,一時隻剩下坐在沙發上的貴族模樣的青年沒有動作。

站著的幾人中,領頭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左臉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刀疤,上吊的眼角露出大片眼白,顯得凶狠異常。

見男人出現,他高興地咧開嘴,露出一口像狼一樣的尖牙:

“先生,您來了。”

男人淡淡地點頭向幾個人致意,徑直走到貴族青年對麵擺在房間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

那隻是一把造型再簡單不過的高背扶手椅,當他將雙臂慵懶地搭在扶手上優雅地翹起腿時,卻很自然地坐出了睥睨眾生的氣勢。

貴族青年坐直身體,收起了因為等待而略顯不耐的神色,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M先生,那批軍火昨天已經到港了。”

莫裡亞蒂將臉支在左手的手背上,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因為沒有戴眼鏡的緣故,他的眼睛在燈火下亮如寶石,卻泛著一種陰沉危險的光澤。

他低低地喊了一個名字:“休?”

中年刀疤男立刻心領神會地回答道:“清點過了,沒有問題。”

聽到這個答案,莫裡亞蒂翹了翹嘴角,旁邊的人見狀便將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交到了貴族青年手裡。

對方迫不及待地打開這隻有手掌大的盒子,盒中黑色的天鵝絨墊上固定著一長一短兩管試劑。

“這就是……?”他喃喃地說著,眼中亮起一陣光。

“對。”被稱為休的男人哈哈一笑,粗嘎刺耳,毫不掩飾其中的惡意,“左邊的那一管是毒藥,右邊的則是致幻劑。具體效果,還請勳爵大人參考昨日《泰晤士報》的訃告欄*。”

貴族青年連說了三個“好”字,臉上溢出的貪婪神色讓他的笑容愈發扭曲起來。

莫裡亞蒂含笑看著麵前身著華服的青年,像是看一件死物,眼底透著一種冷冷的膩煩,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

“一個友善的提醒,勳爵先生。”休在貴族青年準備離開時用身體擋住了他的去路,“隻要聰明地保持沉默,就算您在使用這些試劑時被抓住了把柄,先生也會確保您最後也會毫發無損。但如果您在蘇格蘭場不小心透露了什麼不該說的……”他頓了頓,露出一個滿是威脅的猙獰笑容,“……哦,那就隻能願上帝保佑您了。”

貴族青年的臉色一白,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宛如坐在王座上一臉溫和又年輕得過分的男人,實在無法把他和傳聞中的那位先生聯係在一起。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覺得恐懼。

待貴族青年離開後,這猶如一匹狼一樣凶惡的男人此刻卻像狗一樣溫順,他走到莫裡亞蒂的身側,恭敬地請示道:“軍火的錢還是和之前一樣處理嗎?”

“……不。”莫裡亞蒂半闔上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眼皮顫了顫,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一千英鎊你們像往常那樣分了吧,剩下的三千鎊交給諾蘭德,讓他存進倫敦證交所的賬戶裡……最後,再準備兩千鎊的現金給我。”

這個靜靜蟄伏在蛛網中心的男人,終於再一次拉出了銀絲,準備精巧地編織出一張新的獵網。

“最近,再幫我安排一件事……”

不知道當她落入他網中時垂死掙紮的樣子,會不會如他期待的那般美麗呢。

第25章 X9

第二日上午,晨間散步歸來的莫裡亞蒂剛好碰到了要出門拜訪友人的夏尼伯爵。

趁著伯爵等馬車的功夫,兩位男士在前廳交換了幾句問候,正當他們開始聊起倫敦最近的天氣時,蘇冉的貼身女仆珍妮這時也走下了樓,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珍妮,你的小姐已經起了嗎?”珍妮行過禮後,夏尼伯爵很自然地問起她。

“是的,伯爵大人,小姐不到八點鐘就叫了早餐。”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伯爵挑起了眉頭:“她從早上一直到現在都沒出過房間?”

“是的,伯爵大人。”女仆的臉上也隱隱透出無奈,委婉地暗示,“小姐要了今日的報紙……她的作息和在尚蒂伊時沒有差彆。”

“那你現在要去做什麼?”

“小姐讓我幫她去買幾個本子和一些紙筆,再看看能不能買到之前的舊報紙。”

伯爵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用手指點了點眉心:“我知道了,你去吧。”

女仆再次向兩人行完禮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這就是您昨天提到的蘇小姐的‘不良前科’嗎?”莫裡亞蒂微笑著看著伯爵的表情,彬彬有禮的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和好奇。

看到自己的馬車在此時停在了門前,夏尼伯爵將嘴邊想要解釋的話咽了下去,戴上帽子,抬手拍了拍莫裡亞蒂的肩膀,對他眨了眨眼:“百聞不如一見。還請彆忘了我昨日的拜托。”

告彆了伯爵,莫裡亞蒂轉過身,抬頭望向樓梯,眼底閃過一絲幽暗的微光。

“叩叩”。

蘇冉聽到自己房間的門被敲響時,正伏在寫字台上用鉛筆快速地做著筆記。她沒有停下手裡書寫的動作,甚至連視線也沒有從紙上移開,隻是下意識抬高聲音問了一句“Yes?”。㊣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是我,蘇小姐。”

門外傳來的是一個聽起來有些耳熟但依舊陌生的男聲,蘇冉停下筆,反應了一秒,才意識到站在她門外的是詹姆斯·莫裡亞蒂。

她連忙起身,放下因為怕被鉛筆弄黑而高高挽起的衣袖,遮住自己赤|%e8%a3%b8的手臂,快步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間的門。

“早安,莫裡亞蒂先生。”

今日的莫裡亞蒂穿著不太正式的日裝,身上墨綠色的馬甲和他漂亮的瞳色交相呼應,極為修身的剪裁凸顯出他接近完美比例的寬肩窄腰。

“早安,蘇小姐。”他對著她微微一笑,鏡片後的瞳仁清澈,整張臉似乎都泛著一種柔和的光澤。

蘇冉不自覺地被這個笑容晃了一下神,一時倒忘記了想要問他有何貴乾的問題。

“我可以進來嗎?”莫裡亞蒂禮貌地詢問。

“……哦當然,請。”蘇冉退後一步,拉開了門,側身將他讓進了房間。

莫裡亞蒂紳士地在房間中專門會客的區域停下,眼神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蘇冉的物品,一邊和煦地開口:“我剛才在樓下時碰到了舅舅,他特地囑托我要帶您出去走走,不知待會您是否願意賞光讓我帶您進城遊覽一番?”

他的視線在那張因為攤開了報紙和信紙而顯得雜亂的寫字台上停了一下,隨即轉頭微笑著等待著她的答案。

蘇冉聽完他的話不禁在心中無奈地呻|%e5%90%9f了一聲。

她實在是搞不懂夏尼伯爵到底為什麼如此熱衷將她的精力分散在無關緊要的事上,現在居然還忽悠了她特地找來的技術外援一起曠工玩耍?

況且一想到現在出門就要穿著那緊身%e8%83%b8衣和笨重誇張的裙撐,她就十分頭大。等她有錢有閒之後的第一件頭等大事,就是要先研究出解放女性的現代%e8%83%b8衣。

這麼想著,蘇冉頓時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非常感謝您的邀請,莫裡亞蒂先生。不過因為前兩日的旅途奔波,今天實在是覺得疲憊萬分,不想出門……如果您今日沒有彆的安排的話,不如我們待會一起去書房研究探討一下昨日的公式?”

大好時光,不如工作。

聽出蘇冉的言下之意,明晃晃的笑意在莫裡亞蒂的臉上蕩開:“……我終於明白舅舅為什麼要一再叮嚀我要帶您出去的原因了。”

……對不起,她其實真的不是很懂。

莫裡亞蒂收住笑之後,偏了偏頭,用好奇的眼神指向了她桌子上的東西:“您現在在忙些什麼?”

一談起工作,蘇冉頓時來了精神:“我目前在挑選在倫敦證交所交易的證券。”

莫裡亞蒂跟著她一起走到了寫字台前,饒有興致地低頭看起那些字跡龍飛鳳舞略顯潦草的筆記。

“感謝去年的金融震蕩,地方證券——尤其是鐵路和煤礦——的整體價格跌到了一個非常誘人的低點,我判斷他們現在的價格遠遠低於實際的價值。”蘇冉眉飛色舞地用手點了幾個公司的名字,語速因為興奮而微微加快,畢竟這世界上哪裡還有什麼比抄底更快樂的事呢?

“我在做初步的篩選,希望最後鎖定十到二十支股票。”說到這裡,她忽然皺起眉,語氣低了下去,盯著眼前的紙頁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總而言之,還是要進行詳細的背景調查才行,除了曆史同期價格,最理想的情況是能看到公司具體的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