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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剛剛讓女仆去購買舊報紙就是為了這些原因?”看到自己的問題重新吸引了對方的注意,莫裡亞蒂加深了嘴邊的笑意,“但其實您想要了解的這些信息,交易所裡的專業經紀人通常都會提供。”

蘇冉猛地頓悟,眼中亮得像是劃過一顆流星,她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我居然舍近求遠地做了這麼一件傻事,真是太感謝您提醒我了。”

她說完仔細挑出兩張已經寫好的單子,抬起頭,目光熱切又充滿期待地看向他:“您剛才不是說要邀請我出去走走?我突然覺得精力充沛了呢 ,今天不如就請您帶我去倫敦證交所遊覽一圈吧?”

莫裡亞蒂看著麵前這個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女人,忍不住輕輕笑起來。

因為是外國人的緣故,才會如此與眾不同嗎。

不過她在意的東西,還真是讓人一望即知。

就是不知道這種簡單是不是會和愚蠢劃等號。

當蘇冉心滿意足地拿著一疊厚厚的資料走出倫敦證交所的時候,終於有點理解許多反派在暴露身份前,究竟為什麼能把周圍人迷得暈頭轉向五迷三道的原因了——

隻要他們願意,他們對待周圍的人真的是太好太具有迷惑性了。

這個時代的交易所毫無疑問是男人的天地,倫敦證交所一層的交易大廳裡擠滿了聲嘶力竭公開叫價的交易員、經紀人還有狂熱的購買者,擁擠不堪,嘈雜得像一個集市。不談外國人的身份,蘇冉僅僅作為一個女性出現在這種場合,就已經十分惹眼和不妥了。

但仿佛完全洞悉了她心底深處的好奇心,莫裡亞蒂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紳士地為她擋開人群,帶著她在交易所裡非常仔細地轉了一圈,還特地請了一位經紀人,專門解答她不時冒出的各種問題。

在最後,他代替她出麵,從經紀人手中直接買了一份所有在證交所掛牌交易公司的資料。

“我很抱歉擅自作了主,但我實在不希望您最後因為缺少想要看的東西而感到困擾。”

兩個人回到馬車上,坐在蘇冉對麵的莫裡亞蒂欠了欠身,竟然首先為了他的行為道起歉來。

他剛剛的舉動和一個帶著女朋友去買口紅因為怕對方漏掉喜歡的色號所以all in了所有顏色的土豪有什麼區彆?

蘇冉的思緒因為莫裡亞蒂頗為土豪的行為難得跑偏了一次。

……不過等一等,他們根本不是這種關係,所以完全沒有類比性。

但是不得不承認,莫裡亞蒂今天在證交所為她做的一係列事情真的讓她無法抑製地對他產生了些許好感。

她趕快甩掉剛剛那個荒謬的想法,鄭重地對他點頭行了一個禮,再一次道了謝,正色地補充道:“剛才讓您破費了,這筆錢我會在合約中補上的。”

“不用了。”莫裡亞蒂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綠色的眸子靜靜注視著她,溫煦如同晚風拂過柳葉,“這些信息本來就是在市場上公開流通的,並不稀奇,價格也不昂貴。請您把它當作我送您的一個禮物吧——就當,感謝您為我的生活,帶來了難得的‘趣味’。”

他說著用一隻手優雅地撐起臉頰,微微偏頭看著她,慢慢勾起的笑容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拒絕的魅力。

蘇冉像被燙到一樣垂下眼。

或許是她多心,她總覺得他的最後一句話中有話。

默默地在腦中想了一遍兩人簽的合同,她這才重新看向他,禮貌地說:“那我就笑納了。”

莫裡亞蒂溫和地看著她再次將兩人的距離隱隱拉開,笑容不變,忽然提議道:“既然已經進城了,機會難得,不如順便在附近逛逛吧,您有什麼特彆想去的地方嗎?”

第26章 X10

蘇冉看向窗外,此時他們的馬車正拐上路德門山街,聖保羅教堂壯觀的圓頂在陽光的照耀下如落雪一樣潔白眩目。

她忽然想到了著名的倫敦塔,可惜之前下船時泰晤士河留給她的陰影實在是太深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要去哪裡參觀”這個皮球重新踢給了莫裡亞蒂,畢竟作為主人的他總不會帶著她去些一言難儘的奇怪地方。

“您知道我是第一次來倫敦,對這座城市並不太了解。”蘇冉收回視線,對著他笑了笑,“我並沒有什麼強烈的偏好,隻要是可以如實地反映出這個城市麵貌的景致,我都願意領略,所以接下來全聽您的安排。”

莫裡亞蒂聽到蘇冉的回答,思考了兩秒鐘,轉頭向車夫吩咐了幾句。

馬車一直西行,過了路德門圓環,路德門山街就變成了弗利特街,因跨越弗利特河而得名。弗利特河本是泰晤士河的一條重要支流,流經倫敦市內,但因工業革命汙染的原因,被徹底加蓋為暗河,馬車走在這條街上時,蘇冉能清楚地聽到四周暗河的流水聲。

從弗利特街接近河岸街的時候,莫裡亞蒂忽然叫停了馬車,帶著她在街角下了車。

他們正站在兩條極為繁忙街道的交叉口,拉著貨物的兩輪馬車,豪華的四輪馬車還有宛如大篷車的公共馬車川流不息,車夫們揚著馬鞭,機敏地穿梭在人潮和車流之中。

街道兩側的店鋪琳琅而立,擦得透亮的玻璃櫥窗內布置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商品,擁擠的人行道上還有著售賣各種小吃和飲料的攤子,隨著攤主吆喝聲一同傳來的是陣陣食物的香氣。

倫敦街頭的潮流顯然比巴黎整體內斂低調許多,這大概與兩國不同的文化氣質有關。街上的男士們大都穿著諸如黑色墨藍這樣深色係的外套,女士則偏好設計簡約大方顏色樸素的款式,裙撐也比克裡諾林裙小了不少,凸起的弧線著重落在身後,行走間顯得甚是矜持優雅。

蘇冉新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她身上精致複雜的巴黎裙擺因為略顯浮誇,在人群中十分紮眼,一張罕見的東方麵孔更是為她引來了許多明明暗暗的打量視線。八⑴四8⑴6酒6三

現在的蘇冉已經逐漸適應了自己這張臉帶來的關注度,她撐開隨身攜帶的小洋傘,坦然地接受著各色目光的洗禮。

莫裡亞蒂自然地走到她的外側,替她遮擋著路上來往的行人車流,配合著她的步伐速度,帶她繞過街心的丹麥聖克萊蒙教堂,沿著河岸東街慢慢向前走著。

“……河岸街修建了維多利亞堤壩之後,便成為了新興時髦的場所,吸引了許多前衛的思想家和作家住在這裡。”

他們走走停停,蘇冉聽著莫裡亞蒂為她細致地介紹起周圍街區的曆史,他似乎對倫敦的各個角落都了如指掌,不疾不徐的聲音悅耳動聽,架著鏡框的白淨臉上透出一種儒雅斯文的學者氣質。

不過很快,蘇冉的注意力就被路邊售賣食物的攤販吸引了過去。

雖然昨天已經領略過了大英帝國那令人倍感窒息的料理水平,但她依舊對這些小吃充滿了濃厚的興趣。畢竟樸實無華的街頭食物裡,往往承載著一個城市真正的靈魂。

注意到蘇冉放慢了腳步,莫裡亞蒂體貼地陪她停下,在她好奇地打量著麵前的攤位時,含笑地注視著她。

這個時代的食物攤位造型頗像蘇冉在現代見過的冰淇淋小車,隻不過是更簡陋的木製版本。她看到攤主從蓋著木蓋的深鍋中用鐵勺撈出一勺帶著粘稠白色湯汁的碎肉塊,瀝乾後直接倒進一旁看起來使用過還殘留有湯汁的寬口杯裡。

“要加醋嗎先生?想加黃油的話再加一個便士。”攤主在肉上插了一根木簽,把杯子推到顧客麵前的車板上。隨著這個動作,一種混合著強烈胡椒奶香的煮熟魚味撲麵而來,聞起來似乎有一點點誘人。

蘇冉低頭去看漆在車上的招牌:熱鰻魚,6便士。

看到“鰻魚”這個詞,她心中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剛剛升騰起的食欲瞬間消退了不少,這種魚類讓她想起了黑暗料理界的兩道大名鼎鼎的英國名菜——仰望星空派和鰻魚凍。

站在路邊另一位剛吃完熱鰻魚的先生此時走上前來,將手中的杯子還給攤主。攤主道了一聲謝,用厚實的手掌抹去額頭的汗水,注意到蘇冉一直看向這裡的眼神,猶豫了一下,才拿起剛剛男人用過的杯子,在他腳邊渾濁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水桶裡隨意涮了涮,然後重新放到了手邊,緊接著對著蘇冉露出一個熱情的笑容,似乎在期待她的光顧。⊕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想要嘗試一下嗎?”一直觀察著蘇冉的莫裡亞蒂在這時忽然開口。

蘇冉轉過頭,清楚地看到那雙在鏡片後彎起的眼睛裡跳動著一絲逗弄的笑意。

“這個鰻魚可是泰晤士河的特產。”他笑著不緊不慢地補充。

莫裡亞蒂的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蘇冉想到現在泰晤士河的水質,嚇得食欲全無,甚至升騰起了一種反胃的感覺。

……他剛剛絕對是故意的吧?

接下來,發現蘇冉興趣所在的莫裡亞蒂開始著重帶她逛起這些食品攤位來,她也因此有幸見識到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各色街邊小吃:最正常的莫過於肉餡派和葡萄乾布丁,還有一種用米和牛奶煮出來的水狀布丁,醃製生蠔和蛾螺看起來似乎也可以食用,光是聞起來就不太妙的要屬煙熏鯡魚。除此之外,還有熱蘭花茶、驢奶、羊蹄等等奇怪的吃喝出售。

當然,見識過了第一個攤位的衛生狀況後,蘇冉表示她看看就好。

不知不覺兩個人就從河岸東街逛到了河岸西街,一路走來,蘇冉注意到這個地區林立著許多劇院的招牌。

“是的,科文特花園區是倫敦夜生活的中心,最著名的莫過於北側的皇家歌劇院。今天大概是來不及了,過幾日我一定請您去看一場戲劇。”

蘇冉問起這個問題時,兩人已經走到了著名的特拉法爾加廣場。他們站在兩個花形噴水池的中間,越過高聳優美的納爾遜紀念柱,望著查理一世單手提劍的騎馬銅像——那是整個倫敦真正意義上的中心點,查令十字。

“我們現在正對著白廳,您可以看到白廳宮的宴會廳,對,就是那座白色的建築……後麵的高塔則是幾年前完工的鐘樓。”

蘇冉認出了大本鐘極有辨識度的哥特複興式塔尖和複古優雅的表麵,她望著遠處那和現代世界看起來彆無二致的地標建築,心神一陣恍惚。

在這濃濃的悵然若失之後,一種強烈的鄉愁驟然擊中了她心底那根柔軟的神經。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她最不敢想的,就是原來的世界。

那個世界的爸爸媽媽都還好嗎?他們有沒有發現她的失蹤?會不會急得一夜白發?

——現在她被困在這裡,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

……

莫裡亞蒂同蘇冉一起注視著麵前寬闊的街道,和兩旁莊嚴肅穆的建築。

這裡,是整個大英帝國的心臟。

但總有一天,他會將這裡的一切徹底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