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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露出了一絲真實的笑意,他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好吧,女爵夫人,我首先要向您表示感謝,在效仿了您在工廠裡推行的那一套方法後,大大地提高了我工廠裡的效率。”

蘇冉在夏尼伯爵的工廠裡推行現代這些做法的時候,並沒有想過要保密。她本就不是這些管理方法的發明者,而且能夠提高這個世界目前的生產效率,稍稍改善工人惡劣的生存狀況,在她看來是一件惠己惠人的大好事。以杜巴的本事想要探聽她在工廠中推行的各項政策簡直輕而易舉,他的效仿也是她預料之中的事。

“不客氣。”蘇冉禮貌地笑了笑,繼續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杜巴對於這種談話的主動權看似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其實卻被對方拿捏住節奏的體驗感到新奇,他放棄了兜圈子,直接向蘇冉拋出了他準備已久的橄欖枝:“女爵夫人,不知您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

聽到今日會麵的重點,蘇冉的目光一下子專注銳利起來:“對於您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如果是任何有損於夏尼伯爵商業利益的行為,還請恕我不得不忍痛拒絕。”

杜巴壓下眉頭,這讓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多了幾絲嘲諷,他看了看蘇冉光禿禿的手指,帶有強烈暗示意味地試探道:“看來我們單身多年的伯爵大人終於要安定下來了嗎?”

“杜巴先生,您想得太多了。”蘇冉收起笑容,語氣嚴肅卻沒有過多地解釋。在杜巴這類人麵前,過多地暴露自己的信息和想法顯然是一件危險的事情,“您既然提到了合作,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蘇冉直接點出了她知道杜巴控製著接近40成衣廠的事實,並以提供新式%e8%83%b8衣的專利設計為籌碼,要求對其成衣廠生產出的所有%e8%83%b8衣的銷售額進行三七分成。

夏尼伯爵對她有知遇之恩,對於其他人,她可是完全不介意狠咬一口的。

“您不覺得這個比例有點太過獅子大開口了嗎?”杜巴眯起眼睛,他就像是一隻蓄勢待發即將發起攻擊的獵豹,“雖然您申請了專利,但我完全可以對您的設計進行細微的改動,在避開專利法的情況下直接生產。”

“是的,您完全可以這麼做,甚至之後的所有設計您都可以如法炮製。”蘇冉直視著他的眼睛,笑容平靜,語氣篤定,“但您今天邀我出來,不正是敏[gǎn]地覺察到我潛在的價值了嗎?原來在您的評估中,我的能力還不足以匹配那30的利潤嗎?”

杜巴看了蘇冉很久,在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鐘後,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我覺得您當然值得。”

在初始的交鋒和試探結束之後,蘇冉和杜巴可以稱得上是一拍即合,他們很有效率地敲定了許多細節。

就在兩人準備訂下簽訂合同的時間時,一個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忽然走了過來,親昵地拍了拍杜巴的肩膀,驚喜地叫道:“維克多,我的朋友,真的是你!”

杜巴聞聲回過頭,抬了抬眉,笑容真摯了許多:“又是剛從畫室出來嗎,愛德華?”

“是的,今天有我們幾個每周例行的聚會,克勞德快要當爸爸了。”被稱□□德華的人指了指不遠處角落裡的那張桌子,那裡已經圍坐了六七位先生,“你待會要來和我們坐一坐嗎?”

杜巴這時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蘇冉,絡腮胡男人隨即懊惱地對著她行了一禮:“請原諒我的失禮,這位美麗的東方小姐,我難得在這裡見到這位朋友,實在是過於興奮了。”

按照當下的社交禮儀,杜巴自然地為兩人互相介紹起來。

“這是我的朋友,愛德華·馬奈,他是我們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一位天才畫家。”

聽到杜巴如此介紹,這位馬奈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笑容中多了一絲不得誌的苦澀。

蘇冉和對方問候之後,在心裡反複念著愛德華·馬奈這個名字,越念越覺得熟悉。

……等一下,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印象派之父的名字嗎?

蘇冉突然想到夏尼伯爵之前提過的“不入流的反叛藝術家”們,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努力克製著心中巨大的激動,維持著自己平靜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馬奈先生,您剛才提到的克勞德,可是克勞德·莫奈先生?”

第45章 3

馬奈略微驚訝地點了點頭:“正是, 您認識莫奈先生嗎?”

聽到馬奈肯定的答案,蘇冉隻覺得眼前瞬間像炸開萬千煙火,收緊的手指因為激動微微地顫唞起來。

她控製不住地看向不遠處那張桌子。

她雖然認不出到底誰是奧斯卡·克勞德·莫奈, 可是作為一個現當代藝術愛好者, 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印象派畫家們因為特立獨行的藝術表達和過於前衛的技法創新,很長時間都遭受到主流學院派的打壓和排擠, 所以在早期,在“印象主義”這個詞被叫出來之前, 這些被主流排斥“同病相憐”的藝術家們就形成了自己的小團體,經常一起抱團取暖,互相支持鼓勵, 討論藝術理念。

所以,那一桌子坐著的幾位先生裡,不光有克勞德·莫奈, 極有可能每一位都是後世赫赫有名的印象派大佬。

每一位!

蘇冉用指甲狠狠地掐進肉裡,才勉強不讓自己露出失態的表情。

她收回目光, 眼神火熱地看向麵前的馬奈,過度的興奮和激動讓她感覺自己連嘴巴都變得笨拙起來:“不, 很遺憾我並不認識莫奈先生。請原諒我現在才意識到您是誰,馬奈先生,請允許我向您, 以及您的畫家朋友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非常、非常欣賞和崇拜你們的藝術理念, 也很熱愛你們的作品。”

蘇冉這番異常真切又熱情的讚美讓馬奈受寵若驚地怔在原地,眼前這位異國女爵的反應實在是超出了他的預期。

畢竟他們這一派畫家在當下的藝術界, 實在是太不受歡迎了。

坐在對麵的杜巴視線在蘇冉和馬奈身上轉了一圈, 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的互動。

說到這裡, 就不得不提起在現在統治著法國主流藝術的法蘭西藝術學院, 和其每年舉辦的「巴黎沙龍」。

法蘭西藝術學院的前身是法蘭西皇家繪畫與雕塑學院,是1648年路易十四為了修建凡爾賽宮而需要大批藝術家和工匠而建立的,當然其中還有因為財政困難想要減少對於外國工匠材料的依賴這樣樸實無華的經濟需要。

隨後路易十四的首席宮廷畫師夏爾·勒·布倫接替了院長的職務,從此奠定了學院在藝術界一手遮天的地位,以及法國藝術界在之後兩百年間流行的古典主義風格審美。當時學院的成功也讓法國在整個歐洲藝術界取得了主導地位。

巴黎沙龍從1667年開始由學院舉辦,一開始隻展出畢業學生的作品,從1737年開始變為公開展覽,在盧浮宮舉行,自1748年起逐漸成為了整個歐洲最大的藝術展。

可以說現在任何一名藝術家職業和成功的開始,就是希冀自己的作品可以入選官方沙龍展出。這不僅是來自於官方權威的認可——“最好的藝術就是官方的藝術”;更直接涉及到了藝術家們的個人生計問題——每年八月舉行的沙龍,會有來自各地無數收藏家和藝術經紀人前來看展購畫。吧衣48乙六96③

不過由於學院掌控的沙龍等級森嚴,在嚴格和僵化的評審製度下,審美也十分單一,沙龍每年都會產生幾千幅被拒絕的作品,以至於到了1863年,拿破侖三世不得不迫於壓力,在官方沙龍對麵舉辦專門展出被巴黎沙龍拒收作品的「落選者沙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現在以畫家安格爾為代表的學院派提倡複古優雅的新古典主義審美,追求的是寫實,精湛的筆法,嚴謹的構圖,以及平衡的色彩,推崇的還是畫家應該在畫室中用理想化的風格進行創作,描繪以宗教、神話、曆史以及肖像為主的題材,就算進入19世紀受到浪漫主義的影響,最大的突破也不過是將傳統的聖經人物和場景放在現代的城市環境裡。

而馬奈和他身邊這群年輕大膽的藝術家們追求的則是和傳統學院派完全不同的東西:他們想要創作以自然風景、現代生活、普通市民等更加多元的主題,同時錫管顏料的發明讓他們可以走出畫室,在自然的光線去作畫,畫家們有時為了追求理想的色光效果,會對形體和輪廓做出犧牲——這被保守傳統的學院派認為是理性意識和精神的喪失,一直飽受詬病。

馬奈看著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的蘇冉,慢慢緩過神,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在這幾年提交的作品《草地上的午餐》和《奧林匹亞》,因為在畫中描繪了□□身體的凡人女性①,不僅被沙龍陪審團落選猛烈抨擊,將他推上了藝術界輿論的浪尖,還為他在巴黎社交界帶來了接近醜聞式的風波和負麵影響,直到最近才稍有所平息。

雖然同樣也是因為這兩幅畫中傳達出的精神讓他結交了許多誌同道合的朋友,可是他還從來沒有從這個朋友圈外的任何人口中得到過對於他創作的認同和肯定。

而對方居然還是一位異國的貴族女性。

不過出身良好,從小深受政治世家熏陶的馬奈很快壓下了自己心中複雜又感動的情緒,對著蘇冉深深地聚了一躬:“呂利女爵夫人,雖然我們之前素未謀麵,但能得到來自您這樣身份和地位的人的認同和喜愛,我感到十分高興和榮幸。”

蘇冉一方麵高興新冠上的貴族頭銜似乎能為對方帶來些許精神上的鼓勵,另一方麵又覺得被稱作呂利女爵的那個人又似乎完全不是她自己。

“請您稱呼我為蘇小姐就好,今天能見到您才是我的榮幸,馬奈先生。”她說完眼神發亮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馬奈幾乎是馬上對蘇冉生出了幾分好感,他微笑著有力地握上她的手:“很高興認識您,蘇小姐!不知您是否願意,我想把您引薦給我的朋友們,他們一定會因為您的欣賞而備受鼓舞的。”

蘇冉差一點就極不矜持地把“我願意”這三個字喊出口。

她毫不猶疑地點了點頭,直到站起身時準備離桌時,才想起從剛才開始就被她遺忘在一旁的杜巴。

她迎著對方慵懶含笑的目光,鎮定的語氣毫不暴露自己內心的心虛:“杜巴先生,您也一起來嗎?”

“我的朋友們,請允許我為你們隆重介紹一位新朋友!”

圍著桌子談話的幾位先生聽到馬奈的聲音不禁停止了原本的交談,循聲轉頭。

跟在馬奈身後的蘇冉迎著一道道或溫和或尖銳的打量的目光,覺得有生以來她的心還從沒跳得這麼快過。

如果這些印象派畫家的目光同他們的手中的筆一樣蘸滿了顏料的話,她的全身上下應該已經被塗滿了厚重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