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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強烈的銀色物體所吸引。

在看清那是一隻由金屬打造的巨大籠子,裡麵還放著一張精巧的貝殼形睡床時,一股徹骨的冷意順著她的脊背一直竄到頭頂。

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蘇冉深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腦海中卻忍不住浮現出《歡聚》最後一幕中天使被關進籠子,和變成惡魔的音樂家在地獄裡永世相守纏綿的結局。

——她是劇中的“天使”嗎?

而他,終於變成了不顧一切的“惡魔”嗎?

蘇冉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船篙,用儘了全部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想要撐船掉頭就跑的欲望。

就在這時,她忽然注意到了半靠在琴身上,那幾乎要與黑色的管風琴融為一體的埃裡克。他的臉朝下埋在手肘中,像是沉沉睡去,身體倒下的姿勢中卻透出某種毫無生機的死氣。

對於埃裡克生命的擔心和憂慮一下壓倒了心中的恐懼,蘇冉暫時拋開混亂的思緒,在船剛觸到岸邊時便急匆匆地跳下了船,衝到了他的身邊。

“埃裡克?”

她將手搭上他的肩膀,然而手心中隔著布料傳來的滾燙的溫度讓她馬上皺起了眉頭。她迅速將手中的小包放到一旁,脫下手套,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腦袋。

毫無疑問埃裡克正在發著高燒,他臉上那張原本遮住整張臉的麵具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僅僅覆蓋住右臉的麵具。他緊閉著雙眼,露出左半張那與常人無異的臉龐,久不見天日的皮膚因為毫無血色更是如同紙張一樣蒼白。他比她記憶中的樣子瘦了許多,愈發顯得棱角分明的五官中帶著一種刀刻般的堅硬與鋒利。即使昏睡著,他的眉宇間依舊凝結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鬱。

她摸著他的額頭,轉頭去看他受傷的手臂,右臂上的傷口雖然被重新包紮過了,可在那裹得厚厚的紗布之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卻依舊頑固地透了出來。

蘇冉心中一沉,輕輕拍了拍埃裡克的臉,喚著他的名字試圖叫醒他,然而埃裡克的眼皮隻是微微顫了顫,便再也沒有更多反應了。

埃裡克一望便知的糟糕狀況讓蘇冉迅速意識到眼前的狀況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解決不了的——他看起來不僅僅是失血過多,此刻的高燒更是意味著他的傷口發生了較為嚴重的感染。

就算十九世紀的醫療水平再不靠譜,現在他需要的,依舊是一名專業的醫生。

蘇冉很快就放棄了直接請一位醫生來到地下出診看病的想法,就算給了封口費,無疑還是會產生暴露埃裡克住所和身份的風險。

可光憑她自己一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從這裡帶出去的……

蘇冉靜靜地思考著,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歇:她首先用紗布浸了水罐裡的水,喂了他一些水,並將溼潤的紗布放在了他乾裂起皮的嘴唇上,緊接著她又用冰冷湖水浸濕的手帕敷上了他的額頭。

在她拿來兩個枕頭,試圖搬動埃裡克的身體,讓他更舒服地平躺下來時,一隻火熱的手掌忽然鉗住了她手腕的動作——

埃裡克恢複了意識。

“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幾乎要溶解在空氣裡。他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臂慢慢撐著身子坐直身體,臉上的表情平靜得看不出任何經受病痛的樣子,隻有那雙一眨不眨盯著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本來焦躁沉重的心情在看到埃裡克恢複意識後平複了不少,蘇冉揚起嘴角,然而在那抹弧度徹底變成一個笑容之前,她便聽到身後傳來機關齒輪轉動轟隆轟隆的聲響。

不遠處,地下湖的入口處正緩緩落下一道網格狀的鐵柵欄,那扇堅固的鐵欄觸底時“哢嚓”的一聲巨響宛如監獄大門最後合上的聲音,讓蘇冉頭皮一陣發緊。

她重新回過頭,看到埃裡克收手的動作,嘴邊的笑容淡去,然而眼中的關切卻沒有消失。

“埃裡克,你傷得很重。”她真誠地注視著他的眼睛,表情沉靜,沒有流露出半分恐慌的情緒,單刀直入地直接開口,“你還有力氣走動嗎?我帶你去看醫生。”

聽到蘇冉的話,埃裡克的表情中多出了一分古怪的神色。

“去看醫生?”他喃喃重複著,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她話語中的內容。

停頓了半晌之後,他握著她手腕的手向上滑動,然後慢慢扶上了她的手臂。

因為埃裡克使用的是受傷的那隻手,害怕加重他傷勢的蘇冉沒有反抗,安靜地任由他將她半攬進懷裡。

她更害怕的是她在他身上察覺到的,讓她感到十分危險、不顧一切的暗湧。

或許是因為她信守諾言的出現,又或許是因為她此刻順從的姿態,埃裡克注視著蘇冉的輪廓稍稍柔和了下來。

“我沒事,我不需要醫生。”高燒讓他天使般完美的嗓音略微喑啞,多了幾分提琴般的質感,“我隻需要你。”

不待蘇冉開口,他繼續說道,金色的瞳孔裡的光芒比他身上滾燙的溫度還要灼人,與之相反的卻是他冷靜到極點,如同闡述數學公理的聲音:“蘇,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了。”

聽到這句話,蘇冉再也控製不住地看了一眼湖岸對麵那個在燭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的銀色籠子。

埃裡克注意到她視線的方向,嘴角輕輕揚起,露出了某種稱得上歡快的神情:“……看來你發現了。這是我為你精心準備的禮物……你還喜歡嗎?”

不過是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埃裡克的臉色愈發蒼白,嘴唇上的血色儘失,即使他掩飾得很好,可她還是敏[gǎn]地察覺到他越來越艱難的呼吸聲。

蘇冉閉了閉眼,消化著他言語中流露出的隱隱瘋狂,壓下鼻腔中的酸澀和%e8%83%b8膛裡翻滾起伏的情緒。

有一瞬間,她無法分辨此時這種想要流淚的心情到底是感動於埃裡克那份將死生置之度外也要堅持下去的感情執念,還是因為自己即將選擇背負起另一個生命的重量所帶來的沉重。

她曾經有過想要拯救麵前這個痛苦靈魂的衝動——可那隻是一種衝動,她並不天真,也不認為自己具備這樣的能力,因此她之前一直將它轉化為一種「人情還清,兩不相欠」的情感。

可在今天,她明白,她必須要做出這個決定。

沒有比生命更重要寶貴的東西。

她知道在這一刻,自己終究無法選擇袖手旁觀。

蘇冉睜開眼,眼中的光沉澱下來。

她動作輕柔地撫上埃裡克的側臉,看著他眼中卑微的渴求和激情,感受著他微微顫唞起的身體——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知道,自己對著這個男人有著近乎生殺與奪的影響。

她慢慢地開口:“埃裡克,我從不想欺騙你,也不想傷害你,所以我才想坦誠地告訴你……我並不愛你,也不想留在這裡。”

即使知道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可是如果不是她還在他身前,還在溫柔地捧著他的臉,埃裡克覺得自己整個人在下一秒就如齏粉一樣崩塌散儘。

沒關係……

他死死收緊握住她手臂的手。

……他早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

就算是她恨他……

蘇冉感受到那幾乎要捏碎她骨頭的力量,側頭看了一眼他右臂繃帶上漸漸擴大的血痕,無奈地揚唇,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稱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但如果你願意的話,如果你想在我身邊的話……要不要試著和我一起回到地麵上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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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25

埃裡克聽到蘇冉的話, 目光中沸騰的痛苦逐漸平息,他用深邃如黑夜般的眼睛注視著她,然後突然迸發出一連串控製不住的大笑:“……回到地麵?……不……哈哈哈哈!”

蘇冉看了一眼他手臂繃帶上越擴越大的血跡, 一種擔心他隨時會倒下再也不醒人事的心焦感讓她的語速不自覺地急促起來:“埃裡克, 我並沒有開玩笑,回到地麵上之後, 你可以作為朋友和我一起生活,就像……就像我們之前那樣。”

埃裡克的笑聲因為她話語和神態中難以忽略的誠摯和認真戛然而止。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有一瞬間他感到自己要像一條徹底被馴服的犬類一樣在她腿邊歡快地搖尾乞憐, 但這種柔軟很快就被腦海中前兩個月那宛如行走在地獄中的黑暗回憶所擊碎。

埃裡克眸中的光冷下來,他眯起眼審視著她,像一頭盯住獵物的猛獸, 然而另一隻手卻控製不住地溫柔地覆在她的手背之上,那記憶中一直溫暖火熱的手掌此時像冰一樣涼:“我親愛的蘇,我不會跌入同樣的陷阱兩次。”

埃裡克說到這裡, 慢慢的,充滿諷刺地低笑起來:“當你破壞諾言出爾反爾地離開之後, 我便下定決心,當我們再次相逢, 我一定會將你留在我的身邊,不惜任何代價……雖然我不會答應你剛才的提議,可是聽到你剛剛的話, 就算是再一次的欺騙, 我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他扯了扯嘴角,低緩的喘熄和微蹙的眉宇中夾雜著幾分被強行壓下去的痛苦。

埃裡克話中隱隱透出的遺言式的坦然讓蘇冉的眼皮使勁跳了跳, 為了將她留在這裡, 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傷口會不會惡化到奪去自己的生命。

她感到一絲動容, 更多的卻是無力的憤怒。

“可再這樣下去, 你會死的!”看著埃裡克眼中強撐著的幾乎要渙散掉的光芒,蘇冉再也控製不住提高自己的聲調,“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蘇,你不明白。”埃裡克定定地看著她,視線變得悠長,聲音在這一刻飄忽如同夢遊,“失去你,才是真正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眼簾眨動的頻率越來越慢,漆黑的眼底慢慢飄起一層迷蒙的白霧。

“你不知道我的過去,也不知道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所以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的存在對於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埃裡克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最後微弱得像是耳語,幾乎要伏在他的唇邊才能聽到。

“埃裡克,不要睡。”蘇冉捧著他臉頰的手顫唞著一點點收緊,語氣中帶著某種懇求,仿佛這樣就可以把他從這裡拖出去,帶回人間。

她低下頭,一滴透明的水珠無聲地跌落到埃裡克右臉那張半月型的白色麵具上,緊接著順著曲麵的弧度緩緩蜿蜒流下:“我想要知道你的過去……我想要聽你講述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蘇冉溼潤的目光慢慢地落到他覆蓋著她的手指上,一枚熟悉的黑色的戒指閃爍著細碎但晶亮的微光。

她閉了閉眼,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埃裡克,和我回到地麵上去吧,讓我帶你去看醫生,讓我了解你……”

她說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伸手摘下埃裡克小指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