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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了許多。然而搜索了一圈之後,她在整個房間內都看不見自己鞋子的蹤影。

她的心中飛速閃過一絲困惑,不過遲疑了一下便光腳直接踩到了地板上,兩步走到窗邊,拉開了木質的百葉窗扇。

窗外灰得發藍的光線完全看不出到底是清晨還是傍晚,這個房間處在二層。透過玻璃,她可以看到所處建築側翼的輪廓,看起來像是一棟兩層田園風格的宅邸。房屋外牆上攀爬著的大片常青藤,葉子已經被霜打成了金紅色,落了大半,露出了後麵赭紅色的磚牆。

繞著莊園四周是矮矮的石牆圍出的院子,凸起的兩根花崗岩門柱已經被風雨侵蝕出了墨綠色,飽經風霜的兩扇鑄鐵大門一前一後掩在一起,將一條蜿蜒的砂石小路關在門外。

鐵門外更遠的景致則被吞沒在大片遊動的濃霧裡,在霧氣被風稍稍吹散的時候,便能看到半黃半綠的草坡起伏著向遠方鋪去,消失在不遠處茂密的樹林腳下。那一棵棵奇形怪狀的大樹林立在飛快移動的白霧中,如幢幢鬼影,在幾瞬之間又被隨風吹來的濃厚霧氣再次團團遮住。巴⒈4吧以流酒63

蘇冉合上遮光窗扇,腳底傳上來的寒氣讓她忍不住向壁爐的方向走了幾步,上了年頭有些鬆動的地板在她的腳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毫無疑問,她現在在鄉下,可除此之外,就再也看不出更多的東西了。

一睜眼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再加上眼前這幅陰沉的景象和破舊的莊園,簡直像是鬼片的經典開場。但或許是因為屋內的壁爐燒得正旺,又或許是隱約知道到底是誰把她帶到了這裡,她此刻倒是並沒有太多恐懼和慌亂的感覺。

站在壁爐的防火屏前,她感受著火光帶來的明亮和暖意,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角落裡那張被蒙住的畫像上。

她出神地盯著它,想起了埃裡克孤注一擲的瘋狂,想起了貫穿道林%e8%83%b8口的那一劍,想起了亨利勳爵死亡的真相……

那些沉重自怨自艾的情緒像是湖麵下飄動的水草,慢慢地纏住她的四肢,將她一點點拖向冰冷的黑暗深處。

許是被她剛才弄出來的聲響驚動,沒有過多久房間外便響起了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在屋外停下,短短的停頓後,沒有敲門,直接擰開了房門。

“你醒了。”

再次見到邁克羅夫特,蘇冉並不感到太多驚訝。但站在她麵前那張平靜如常的麵龐時,她卻控製不住地生出幾分怪異的彆扭之感。

是她太大驚小怪了嗎?用麻醉針把人紮昏帶走這樣的行為,就算是發生在最親近的親人和朋友之間,也可以用一個驚悚的詞來概括——那就是「綁架」。

邁克羅夫特沉靜的視線在她的身上打量了一圈,在注意到蘇冉赤|%e8%a3%b8的雙腳時,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灰色的眸子裡流露出一抹不讚同。

“地板太涼了,你還是坐下來比較好。”

蘇冉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需要被解答,可她從沒有想到兩人之間提起的第一個話題,竟然是這樣無關痛癢的小事。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作,抬頭看著他,半是調侃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溫和的嘲諷。

“我以為會那樣暴力對彆人使用麻醉針的先生,並不太關心被使用對象的身體健康。”

“我很抱歉使用了那樣極端的手段。”聽到蘇冉的“控訴”,邁克羅夫特無懈可擊的表情有一瞬間鬆動,他低下頭,對著她輕輕欠了欠身,然後提起門口的椅子放到了她的身側,“請相信我是發自內心真誠地關懷你的健康與安危。隻是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你身體目前的狀態可能不允許你光腳站在地板上太久。請坐。”

看著邁克羅夫特做出的手勢和毫無商量餘地的眼神,蘇冉歎了一口氣,沒有脾氣地在扶手椅上坐了下來。

“那麼,我們現在在哪?”她望著壁爐裡的火焰,問出了一個最好回答的問題。

“牛津郡。”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個答案還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蘇冉猛地轉過頭,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答案:“牛津郡……大不列顛?”

邁克羅夫特點了點頭。

“是的,這是我父母留下來的度假屋,從他們過世後便沒有再使用過,隻有附近的傭農會每個月過來幫助打掃維護。這裡很安全。”

原來那些並不是夢。

蘇冉回想起腦海中斷斷續續關於旅行的“夢境”,對眼前的境況感到越來越困惑:“邁克,我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一回輪到邁克羅夫特驚訝地挑了挑眉,仿佛她剛剛問了一個極為愚蠢的問題。

“蘇,我認為這顯而易見。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你要如何帶著格雷先生的畫像毫發無損地從那種境地裡脫身呢?”

她再次用眼角看了看安穩擺在角落裡的畫像,嘴唇囁嚅,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語。

她知道邁克羅夫特說得沒錯。那時的她確實沒有任何辦法。

“你怎麼會隨身攜帶麻醉劑?”她繼續問,“不要告訴我你早就預料到了事情的發展。”

“當然沒有。那根麻醉針本是我在調查出凶手後,為了以防萬一,給埃裡克先生準備的。”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銳利的視線牢牢地釘在蘇冉身上,讓她一時如坐針紮起來,“隻是我沒有想到,道林·格雷先生會隱藏著如此驚人的秘密。不得不承認,你的朋友們總是處處能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在邁克羅夫特那雙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真相的眼眸下,蘇冉垂下眼,絞住自己的手指。她知道自己在他麵前已經留下了太多破綻。

“道林的情況,確實太難以置信了。”她乾巴巴地附和了一句,不想在道林的事情上繼續糾纏,飛速地轉移了話題,“可以告訴我暈過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很好奇。畢竟我不認為那幾位先生會……什麼都不做。他們總不會體貼紳士地幫你開門,讓你大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帶著我和畫像一起離開?”

邁克羅夫特聞言,平靜的臉上終於蕩起了一點清淺的笑意。他似乎是回想起了當時的場麵,又似乎是對她清醒的認知給予了十足的肯定。

“我隻能說,我很高興那幾位先生還不至於置你的安危於不顧。”他並沒有談及任何細節,隻是避重就輕道。

蘇冉思考了半晌才慢慢琢磨出他話中隱含的意思:“……你用我當作人質,威脅了他們?”

“簡單有效,如你所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論是用麻醉針,還是把她當作人質,都刷新了心中對麵前男人的所有認知:“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很顯然,他們並不敢賭我在那管麻醉劑裡真的沒有添加彆的東西。”

她轉頭再一次望向麵前的火焰,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低聲問道:“可是邁克,我還是不明白,到底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折將我帶到這裡來呢?”

如果隻是為了將她帶出那個進退兩難的境地,並不需要把她帶到英國,甚至都不需要離開巴黎。

燃燒的柴薪在這時突然“啪”地跳出一個火花,橘色的火焰落在邁克羅夫特灰色的眼睛裡,稍稍柔和了他眼中冷硬的光芒。

他注視著麵前之人,看著搖曳的火光親%e5%90%bb著那張恬靜的側臉,將白淨的皮膚暈染出了一絲健康的紅暈。她就安靜地坐著他觸手可及的範圍裡,他不需要再擔心她消失,被人傷害,又或是有其他難以預料的傷害降臨到她的身上。

這樣內心安穩踏實的感覺,讓他莫名回想起了過去總是喜歡在晚餐後念書的母親。那在記憶中坐在壁爐前寧靜溫馨的畫麵,也籠罩在如現在一樣柔和溫暖的光線裡。就如同在凜冬中整個人都泡進熱水,或是喝下一大口熱湯,全身裡裡外外都因為幸福和溫暖而變得懶洋洋的。^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那是屬於家的感覺。

邁克羅夫特慢慢眨了眨眼,忽然就說不出那個早就準備好的答案。

“快到晚飯時間了,先吃點東西再說吧,你有接近兩天沒有進食了。我去幫你把鞋拿過來。”

邁克羅夫特說完這句話便站直了身體,不留給蘇冉任何拒絕的餘地,乾脆地轉身走出了房間。

覺察到他對於這個問題的回避,蘇冉沒有繼續追問答案。如果邁克羅夫特不想開口,她很難從他的嘴裡套出真實的答案。

他們一起吃了頓不算豐盛卻簡單美味的晚飯。飯後,她被帶著參觀了這棟房子。他告訴她明天開始,會有一位住在附近的農戶女兒來臨時幫忙,料理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務,讓她安心住下來,並詳細詢問了她需要的日用品,並為她要暫時使用他母親的舊物而感到十分抱歉。

直到互道晚安,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再繼續晚飯前的話題,也沒有聊何時離開這裡的問題。

重新躺在這張陌生的大床上,蘇冉聽著窗外隱隱約約傳來的淅瀝雨聲。她必須承認,這樣突然離開巴黎,不需要再麵對那幾位先生,這種把一切忽然都拋到身後的做法,竟讓她由衷地升起了一種解脫般的輕鬆感。

她翻過身吹滅了床頭的蠟燭,突然間什麼都不想再想。

就先,讓她稍稍逃避一會兒吧。

第96章 2

那一夜, 蘇冉睡了一個難得的好覺。

英國鄉下的十一月比巴黎要冷上許多。她睡覺的房間壁爐燒得很旺,在簡單洗漱走出房間之後,這種溫度的差異就變得更為明顯。

下樓時, 外麵的天還是灰蒙蒙的一片, 低壓的雲層依舊綿綿不斷地落著深秋冰冷的細雨,破碎的水珠黏在玻璃窗上, 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層濕漉漉的濾鏡裡。她裹緊邁克羅夫特為她找來的開司米曼特萊①(Mantelet),仿佛這樣就能抵抗住空氣裡揮之不去的濕冷, 加快了下樓的腳步。

來到一樓,遠遠從廚房裡傳來鍋碗杯碟相撞的脆響就越來越清晰,與之一起飄來的黃油和煎蛋的香氣給這空蕩蕩的房子裡注入了一點煙火氣, 也衝散了一些久不住人的寂寥清冷。

蘇冉穿過昨晚用飯的小飯廳,來到廚房的門前,發現站在裡麵忙碌的是一位陌生的年輕姑娘。

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腳步聲, 正彎著腰認真挑動著爐子裡的柴火,一塊折成三角形的白色方巾當作軟帽係在頭前, 兩條棕色的麻花辮平整地盤在腦後。她上身穿著最普通的粗布襯衫,外麵套著一條樸素的深棕色外裙, 袖子上戴著白色的袖套。全身上下唯一和她青蔥年紀相稱的,是那一條係在腰間有著些許少女氣息的碎花圍裙。

這應該就是邁克羅夫特昨天提到過的會來幫忙的女孩了。

“早上好。”蘇冉開口,友好地打了招呼。然而對方依舊專心致誌地乾著手中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