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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明月,靜靜地說道:“我阿爹死了。舅舅就收養了我,卻逼著我輟學,讓我去賣豆腐。若是賣不夠數,就不許我吃飯。”

說罷,他的一雙明亮的眼睛又蓄滿了淚水。

草姐兒疑惑道:“啊?那你阿娘呢?”

小貨郎失魂落魄地搖搖頭:“我沒有阿娘,她早就跟彆人跑了。”

聽他如此說,草姐兒心中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眼中一亮,一把抓住小貨郎的手,“小阿姐,我也沒有阿爹阿娘!”

話說出口,她又忽而覺得不對,又改口說道:“不對。我原是有阿爹阿娘的,可是阿娘死了,阿爹又不是親阿爹的。”

小貨郎被草姐兒抓住了手,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像是擦了胭脂膏子一般。

他有些不好意思,本想抽回手,卻正迎上草姐兒那雙明亮的眸子。

霽風朗月,在如水的清輝照耀下,她的那雙眸子燦若星河。在那片星河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仿若跌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忽而想起夫子曾經念過的那句詩詞:“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他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眸子,竟一時之間有些呆了,竟忘了甩開草姐兒的手。

“撲通”一聲,夜晚的河水裡似乎有一條鯉魚跳躍出水麵,又像是他逐漸加快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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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繞床弄青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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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姐兒卻沒注意到小貨郎的失神,依舊拉著他的手說道:“說來說起,我還是比你慘,你雖然被舅舅打,但好歹有個家。我阿爹卻要把我賣到女兒河去。”

說話間,她鼻頭一酸,紅紅的眼眶又湧了出來珍珠淚。

一滴兩滴……

淚水都滴在了小貨郎的手背上。

他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倒吸一口涼氣,她要被賣到女兒河,那豈不是……

他心中也為草姐兒難過不已,但他也隻是個十來歲的小孩童,一時語怔,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小阿姐,你說我該怎麼辦,是不是該跳河,留個清白?”

草姐兒失魂落魄的說道,她這麼小的人兒,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眼下已是走投無路。

“不!不能死!”

聽到她要投河自儘,小貨郎卻突然拉著她站了起來,激動得說道。

“無論如何,都不能尋短見。我阿爺說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什麼狗屁貞操名節,那都是酸儒說的混賬話,人生在世,什麼名聲,都不如活著最重要。”

他語無倫次地說道,神情頗為激動。

他原本白淨的麵皮浮上一抹晚霞般的紅暈,那雙清冷的星眸也染上了幾分炙熱,像是映著遠岸的明亮燈火。

草姐兒倒是被他這番氣勢給震住了,怔怔地說道:“即便是被賣到女兒河那裡,也該好好活下去嗎?”

剛剛自己說了那麼一番話,此時小貨郎自己又不好意思了起來,但他瞧見草姐兒那雙迷茫的眸子,又握著她的手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無論如何,都該好好活下來。活著,才有改變一切的希望。”

“可是,被賣到女兒河裡,我就肮臟了,不乾淨了!”草姐兒一想到自己未來的悲慘境遇,甩開他的手,蹲了下來,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不想永遠一輩子都被人指指點點的,永遠活在彆人的嘲笑和譏諷之中。

她不想淪落為被男人玩弄的娼妓。

她寧願一死,也不願自己變得下賤肮臟。

見草姐兒放聲大哭,小貨郎心中也跟著難過,甚至要比他被表姐捉弄、餓著肚子還要難過。

他蹲了下來,搖了搖草姐兒的小拇指,輕聲說道:“不會的。”

“隻有你有一顆乾淨的心,就不會被汙濁的。”

他又指著河中那些枯荷說道:“若是有一顆純淨的心,哪怕是在女兒河裡,也會像這荷花一樣,出……”

他皺著眉思索了一陣,這才想起夫子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就像這荷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此時不過是仲春時節,荷花自然並未盛開,河中隻是些枯荷,但到了夏天,這些荷花會再煥發新生,開出“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彆樣紅”的絕美景色。

聽到“出淤泥而不染”這句話,草姐兒雙眼噙著粉淚,抬起頭,霧蒙蒙地看著小貨郎,呐呐道:“小阿姐,我真的不會變得肮臟嗎?”

清輝之下,小貨郎凝視著草姐兒,眼神誠懇,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不會的。”

隻要自己的心是乾淨的,就算被賣到女兒河也不會變肮臟。

活下來,就會有改變一切的希望。

因為他的這幾句話,草姐兒心中逐漸安定下來,也打消了跳河自儘的念頭。

不過,自己能夠做到嗎?

草姐兒心中尚有幾分疑惑,可是看到他的笑容,心中多了許多勇氣。

她一定能夠做到的!

草姐兒止住了哭,抽抽噎噎地問道:“小阿姐,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道理啊?”

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兒,可是他卻比自己明白很多大道理,說起話來,就像是個小大人一樣。

小貨郎見她不哭了,心中稍安,微笑道:“這些話,都是夫子教給我的。”

草姐兒好奇地問道:“夫子?咦?你能去上學堂嗎?”

向來隻有男孩才能去上學堂,女孩是不被允許的。怎麼這個小阿姐可以去?

小貨郎見自己說漏了嘴,卻又不好意思向她表明他是男兒身,隻得撓了撓頭,含糊其辭地說道:“那個……我不是上學堂,是一個住在隔壁的夫子教我的。”

“哦……”草姐兒失落地說道。

她就知道,女兒家是絕對不能去上學堂的。

彼時她也纏著鬨過阿娘,說自己要去上學堂。誰知一向寵溺她的阿娘卻板著麵孔訓斥道:“草姐兒,讀書認字,那是男人的事情。作為一個女兒家,你隻要學會做針織女紅就足夠了。以後有了婆家,伺候夫君,孝敬雙親,這才是女兒家的本分。”

因而,草姐兒隻跟著阿娘學著背過《三字經》《百家姓》,隻認得百十來個大字,學會寫自己的名字罷了。

草姐兒悶悶不樂地想:“要是女子也能去上學堂就好了,這樣就也能和男人一樣去讀書,當官。當了官,就不會被賣到女兒河裡去了。”

她異想天開地說道,又拉著小貨郎問道:“小阿姐,你說為什麼咱們女孩子不能去上學堂啊?”

小貨郎一時之間被問住了,他從來沒有思考過個問題。

他誠實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彼時,阿娘雖然給她說過,男女有彆。但她心中卻憋著一口氣,她不明白,無論是上樹掏鳥蛋、還是下河摸魚兒,那些男孩能做到的事情,她照樣能夠做到!

憑什麼隻有男孩能去學堂,女孩卻不能去!

大家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誰也不比誰多長一隻胳膊一條腿,怎麼就男女有彆了呢!

草姐兒糾結這個問題,正如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阿爹一定要把她賣到女兒河去。

她那麼拚命地乾活,洗衣做飯、照顧外祖母和弟弟,她到底是哪一樣做的不夠好?以至於讓阿爹如此狠心,把她往火坑裡去推……

一時之間,兩個人陷入了沉默,耳畔唯有徐徐的夜風。

小貨郎見草姐兒皺著眉,苦大仇深的樣子。知她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又往河裡扔了一個小石子,出聲說道:“想不明白的話,不如我們去問問吧。”

“去問誰?誰又能解答這個問題?”草姐兒皺著眉說道。

“總會有人知道的。可以去問夫子,夫子不知道,就去問大官的。咱們這的父母官不知道,就去京都去問當大官的。當大官兒都是有學問的人,若他們也不知道……”

小貨郎眼中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那咱們就去問皇帝。皇帝是天子,應該什麼都知道吧。”$$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一番話,草姐兒早已是聽呆了。

心中對這個小阿姐欽佩不已,她的膽子可真大啊,竟然敢向皇帝去問。

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問道:“小阿姐,若是你見到皇帝,你會想問什麼問題?”

小貨郎眼中突然有了一絲憤怒,他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地擲了出去,“我想問問他,為什麼我們老百姓的生活這麼苦!”

“為什麼越是善良的人,越是要受苦!”

“為什麼越是卑鄙無恥的人,過得越好!”

“為什麼夫子所說的那些大道理,從來都沒有應驗過!”

他扔出的小石子,在河麵漂了三下,最後才“咕咚”一聲,沉到河底。

草姐兒已經完全呆了,她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

但聽到他如此發問,她的小腦袋如撞了鐘一般,“嗡”的一聲,豁然開朗。

對啊,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像阿娘和花姐姐那樣善良勤勞的人,卻早早死去。

她什麼都沒做錯,卻要被外祖母和阿爹賣到女兒河去。

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麼!

她望著佇立在江邊的小貨郎,心中愈發的敬佩,這個小阿姐看上去和她差不多,竟然想過如此深奧的問題。果然讀書就會明理,人就能活得明白些。

因而,她心中對讀書認字,更加向往了。

自阿爺死後,小貨郎每天晚上餓著肚子躺在冰冷的破席子之上,這些無人解答的問題都會縈繞在他心頭。

他望著奔騰不息的河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今天,他說出了長久以來憋悶在心中的疑惑,心%e8%83%b8之中也暢快了不少。

隻是,身後的草姐兒卻沒了動靜……

他擔心,自己會不會嚇到她了?

剛欲回頭,不曾想被草姐兒拉住了手。

草姐兒神情激動,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真摯地說道:“小阿姐,我們若是以後知道答案了,一定要告訴彼此好不好。”

草姐兒年級雖小,又沒讀過什麼書,隻是小貨郎的一番話敲醒了她,她想知道這世間的道理,不想再懵懵懂懂地活著。

此時,旭日初升,第一縷陽光照耀在了他們彼此的身上。

女兒河像一塊明亮的鏡子,反映著五彩絢麗的朝霞景色,宛若一條黃金河般靜靜流淌著。

微風拂過,波光粼粼,她的眸子也染上了綺麗的朝霞,宛若天地間的一塊璀璨寶石。

小貨郎麵上也浮上了朝霞般的紅暈,這一次,他卻沒有抽開手,而是也握住了草姐兒的手,用力地點頭,“嗯!”

“那我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若是以後知道了答案,都要告訴彼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說著,草姐兒伸出了小拇指。

小貨郎也伸出了小拇指:“好,我們拉鉤。以後若是我知道了答案,無論你在天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