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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你不信?你不信就去問你爹,你到底是他親生的,還是素珍撿來的野種!”

小草連忙扭頭央求陳老五:“爹,爹,你說句話啊,我到底是阿娘親生的還是你撿來……”

陳老五憋紅了一張臉,不肯說話,眼神躲避著草姐兒。

“陳老五!事到如今,你還打算瞞著她嗎!”徐老婆子嗬斥道,“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珠哥兒考慮!他可是你和素珍唯一的親骨肉啊!你能眼睜睜看著他每天忍饑挨餓嗎!”

聽徐老婆子提到珠哥兒,陳老五眼中多了一絲決絕,他應是撇開草姐兒拉扯自己衣襟的小手,彆過頭去,生硬地說道。

“草姐兒,我也是走投無路了,你就救救我們陳家吧,就當——”

他一頓,閉上眼睛說道:“就當報答素珍對你的養育之恩。”

見如此,草姐兒如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看來,她的的確確是撿來的了。

徐老婆子見陳老五終於肯答應,鬆了一口氣,麵有喜色道:“草姐兒,彆怪你爹。你要怪,就怪你那狠心的親爹親娘扔下了你。”

草姐兒一張小臉慘白,渾身直發抖,親爹親娘……阿娘,不是我的親娘嗎?

徐老婆子又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們家養了你七八年了,雖說家窮,倒也不曾虧待了你。你阿娘娘生前雖囑咐過,讓我們好生待你。可你也瞧見了,如今這世道可如何讓我們養得活一張吃閒飯的嘴!”

“你爹若不把你賣了,我們全家都要餓死了。”

“我讓你爹打聽好了,女兒河上的杏花樓的老鴇是個好相與的。你去那裡,怎麼也有一口飯吃,就憑你的聰明勁,哄得老鴇開心,說不定還能天天吃上肉咧!”

草姐兒隻覺眼前一陣發昏,她這是鐵了心,要把自己賣到妓院裡去?

徐老婆子依舊眉飛色舞地絮絮叨叨說著,似乎草姐兒要去的不是火坑,而是那天下第一等的好去處。

陳老五依舊沉默著,不敢去瞧草姐兒一眼。

草姐兒想往前走,想去找阿娘,卻隻覺天旋地轉,轟的一聲,跌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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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繞床弄青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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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姐兒,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素珍遙遙地從遠處走來,衝著草姐兒笑了笑,丟下這句話就要離去。

“阿娘……阿娘你彆走——”

草姐兒伸著手,想要抓住素珍的衣袂,卻撲了個空,看著阿娘的身影越行越遠,她不禁急得哭喊了出來。

這一哭,她卻驚醒了。

四周漆黑一片,哪裡還有阿娘的身影。

唯有窗的外明月透過破舊窗欞照得地上一席清輝……

草姐兒怔怔地望著一貧如洗的家,回想起自己暈倒前阿爹和外祖母說過的話,揪心般疼痛,任由著眼淚兒流淌下來,滴在破舊的草席子上。

她不是阿娘親生的。

到了明日,她就要被阿爹賣到女兒河去了。

短短的一天之內曆經雙重打擊,她已然分不清,到底哪一個讓自己更絕望了。

“阿爹……就算我不是親生的,你也不要把我賣到女兒河那裡去啊……”

她像個小獸一樣,蜷縮在角落裡,將小腦袋埋進膝蓋裡。

“女兒河,女兒河……”

她滿是淚痕的秀目望著窗外皎潔的月,低聲呢喃道。

在她幼小的心中,那裡的女人都是吃人心、喝人血的女妖精們,若是好人家的女兒淪落到那裡,好比墜入了十八層地獄。

她想起了剛剛下葬的花姐姐。

花姐姐正是寧死不願被賣到女兒河為娼妓,才懸梁自儘的。

想到這,草姐兒抹了一把眼淚,心中突然湧出了許多勇氣。

阿娘生前常說,人活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是清白!

她決定效仿花姐姐,寧願一死,也不要被賣到女兒河!

……

夜深了,徐老婆子已經睡下了,陳老五打起了鼾聲。

草姐兒從家裡躡手躡腳地溜了出來。

她身材矮小,就算踩在桌子上也夠不到房梁。上吊不成,她決定投河而死。

她一個小小的人兒,在皎潔的明月下獨自在山林間走著。

她幻想著,若是自己投河而死,她的魂魄能夠沿著河順流而下,說不定能夠找到她的親爹親娘。

她的親爹親娘嗎……

草姐兒攥緊了小拳頭,皺了皺眉。

若是她當真找到了他們,定要好好地問一問。

為何要拋棄她。他們既不想要她,為什麼當初又有生下她!

懷著這個念頭,她的意誌更加堅定,邁著小步伐就往河流處走去,心中甚至生出了幾分視死如歸之意。

她對這山路極是熟稔,很快就走到了村邊的小河處。

但她挑來挑去,總是不滿意。不是嫌那水不夠乾淨,就是嫌地方太狹小,心中懷著無限的悲憤,不知不覺竟沿著河邊走到了走到了一條大河附近。

這條浩浩蕩蕩的大河,正是草姐兒最厭惡、也是她最害怕的地方,女兒河。

這女兒河原先叫淨水河,是往來船隻北上南下的必經之道。太平年間,這裡碼頭每日往來船隻無數,兩岸店鋪鱗次櫛比,酒肆、茶肆、戲樓,梨園數不勝數,風流才子、能人巧匠、名妓優伶,皆聚集於此。

後因黃巾賊作亂,許多北上南下的船隻難行,皆都擱淺在此。天南海北的船員聚集在此,日複一日,竟滋生出許多皮肉買賣。朝廷為了增加稅收,對這愈發猖獗的皮肉買賣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兼之連年饑荒,餓殍遍野,無數人家賣兒鬻女,百業凋零,唯有這皮肉生意卻越來越好。

七八年下來,這淨水河兩岸青樓妓院林立,目之所及,皆是青樓畫閣、燕館歌樓。住在河兩岸的娼妓們每日清晨洗麵的水都潑在河水中,天長地久,那些個脂粉水竟將這條清澈的淨水河都染成了淡紅色,遠遠望去,就如女兒家臉上塗抹的胭脂一般,因而人們先是喚作胭脂河,後都漸漸喚作女兒河。

……

此時夜已深了,金陵城中早已是漆黑一片。

唯有這女兒河處,燈火輝煌。畫船蕭鼓,去去來來。香舟畫舫,夜夜笙歌。一大群濃妝豔抹的妓女,聚集在各個青樓的彩樓歡門處,朝著往來客商們招搖呼喚。

徐徐的夜風吹起她們的衣袂鬢影,遙遙地望去,好似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們站在了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上。

草姐兒站在河對岸,哪怕是一江之隔,也能聽到那邊傳來的歡聲笑語。

她心中生出一種憤怒,憑什麼他們都要餓死了,這些娼妓們還有心情吃喝玩樂!

因而心中愈發地對這些墮落的女人感到惡心,更加堅定了自己要清白離開人間的想法!

若是她被賣到這個醃臢地,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望著河中的那一輪水波粼粼的月亮,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一隻小短腿邁了出去——

卻如蜻蜓點水般,小腳丫剛觸及到湍急的河流,卻急急忙忙地縮了回來。

說到底,她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娥。

她心中並非真的想要“舍生取義”。她望著寬闊的河麵,湍急的水流中映著那一輪明月,不由得想起了過世的阿娘,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阿娘雖不是她的親娘,可待她真的很好。

夏夜裡熱得睡不著,阿娘會在竹席上給自己扇扇子,驅蚊子,溫柔地哼唱著兒歌。⊙思⊙兔⊙網⊙

冬夜凍得手腳冰冷,阿娘會把她攬入懷中,母女二人蜷縮在一個暖烘烘的被窩裡。

每每她傷心難過,阿娘總是會笑盈盈地摸著她的小腦袋安慰她:“草姐兒乖,草姐兒有阿娘疼,不哭。”

阿娘對她這麼好,怎麼會不是自己的親娘呢!

騙人!一定是他們在騙人!

草姐兒蜷縮在河邊,像個小雀鳥兒一般埋著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阿娘,我該怎麼辦……”

……

“咕咚”一聲。

一個小石子沉入水中,河水之中頓時濺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水中原本沉靜明月也變得波光粼粼。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哭?”

黑夜之中,平生冒出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

聽起來,卻有幾分熟悉。

草姐兒一時卻記不起來哪裡聽過這個聲音,看四周漆黑一片,並沒有一個人影兒,因覺得陰風陣陣,頓時毛骨悚然了起來。

“誰,誰呀!”她壯著膽子問道。

她雖不怕死,卻很是怕鬼啊!!

黑暗的四周傳來一陣窸窸窣窣之聲,草姐兒正緊張地四處張望,隻見樹影裡走出來一個人影。

借著皎潔的月色,草姐兒看清楚眼前這個人影是個比自己稍微大一點的小姑娘,上身穿著一個柳黃衫子,下麵穿著一個蔥綠的裙子,看上去比她大個三四歲。

這個小姑娘生的極好,此時月色如水,更是襯得她唇紅齒白,像是一塊白玉豆腐一般。

草姐兒見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不由得舒了口氣。

不過被這陌生人見了自己的狼狽,心中有幾分惱怒,牙尖嘴利又帶著幾分哭腔回嘴道:“你是誰啊?我哭我的,礙著你什麼事了。”

草姐兒不認得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卻認得草姐兒。原來他正是近日在陳家村叫賣豆腐的小貨郎,草姐兒曾在他那買過豆腐,因而記得。

原來今天陳家村頑童做怪,他的豆腐沒賣完,回家後被舅舅一頓大罵。晚間又被大表姐捉弄,硬是把他原本的衣服都燒了,逼他穿上女兒家穿著的裙子衣裳,強行打扮成一個小女娥的模樣。

大表姐見他換上女兒裝,不禁拍手取笑道:“唷,瞧你這幅模樣,以後定是要去那女兒河中做個兔兒爺。”

他又羞又氣,卻又不敢發作,隻得半夜跑出了門,正沒個主意在街上到處亂晃,恰瞧見女兒河旁有個小女娥傷心哭泣,心中正疑惑是何人同他一樣苦命,借著月色一瞧,原來是陳家村的小女娥草姐兒。

他此時身著女裝,羞愧至極,自然是不敢向草姐兒亮明身份。

他走到河岸處,在離草姐兒一步之遙的地方撿著一塊乾淨的大石頭坐下,又撿起一塊小石頭,扔入到河水中,靜靜地說道:“自然是不管我的事。”

“你哭你的,我哭我的,誰也不礙著誰。”

說罷,他也一聲不吭地對著河中的明月靜靜地流淚。

見這個陌生的小姑娘竟也像自己半夜跑到河邊哭泣,這倒是勾起了草姐兒的興趣。她不禁往小貨郎身邊挨近了些,拉了拉他的衣角問道:“小阿姐,你為什麼哭啊?”

小貨郎見草姐兒喚自己“小阿姐”,卻也不吭聲反駁。沉默了許久,才凝望著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