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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蘭沉默不語,便出聲說道:“蕙蘭,難不成你想乾等著餓死?”

這句話正說道了蕙蘭心中。爹娘餓死的情景猶在眼前,那是她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眼見她連野草都沒得吃了,若連肚子都填不飽,還管什麼禮義廉恥。

隻是,她心中尚有幾分猶豫。

聽人說,若是那女子一旦淪落到女兒河,便如落入羅網的雀鳥兒,再也逃不出來了。

春韭對著她笑道:“放心,有我呢。到時候你們倆想走,我保管你們能走。”

蕙蘭聽春韭如此說,原本一顆懸著的心也漸漸地沉了下來。

三人是從小一起長大,春韭和她差不多大,但她卻十分信任春韭。

她有一種感覺,春韭日後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如此這番,三人約定好。春韭偷了她哥哥的衣裳和藏在瓦罐裡的二百文錢,她們三個人便趁著一個夜晚,換了男裝逃跑了,走了兩天兩夜,沿途要飯,才來到金陵城內的女兒河。

到了女兒河,碧桃早就被各種繁華景象迷亂了眼睛,而蕙蘭卻如鄉巴佬進城一般,怯怯懦懦,像個沒腳蟹似的。

唯有春韭,不卑不亢,絲毫不露怯,先打探了幾家青樓楚館的名聲,挑來挑去,沒有選當時名聲最大最氣派的麗春院,而是選中了規模稍小一點的楚雲閣。

春韭帶著她倆,徑直從大門進了楚雲閣,對著小廝龜奴揚言就說要找老鴇,說是有一樁好買賣要與她談。

龜奴瞧見她們三個像是小叫花子,本來要趕出去,卻被春韭的氣勢震懾住了了,不敢得罪,隻好請來了鳳媽媽。

當時的楚雲閣,雖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青樓,卻還沒有如今這番規模,總是被麗春院壓一頭。

彼時的老鴇鳳媽媽,也沒有現在這般刁鑽老辣。

她瞧著這三個主動找上門來的鄉野丫頭,也是稀奇不已。那一雙精明的眼睛在她們三個身上滴溜溜地一轉,便早有了主意,笑道:“哎唷,三位妹妹大老遠來投奔我,原是該收留的。隻是你瞧,我們這廟小,已經容不下這麼多姐兒的了,三位不如去對麵那家麗春院,她家的潘媽媽見了你們保管喜歡。”

正如春韭所料,楚雲閣的這位鳳媽媽果然是精明謹慎之人。這自己找上門的姑娘,猶如天上掉下的餡餅。雖說少花了一份給人伢子的錢,卻也多擔了一份風險。若是家中父兄找上門來,說她們楚雲閣逼良為娼,硬是把人要走,那就太不劃算了。

再者說來,她們忍饑挨餓,風塵仆仆走了這許多路,弄得灰頭土臉的,就似那燒糊了的卷子。鳳媽媽犯不著為這三個姿色平平的野丫頭去擔那個風險。

眼見鳳媽媽叫來龜奴要把她們三個趕出去,春韭卻一個健步上前,緊緊地拽住了鳳媽媽的衣角,昂起頭說道:“五年後,我是這女兒河裡最出色的姑娘,我一定會成為那花魁娘子。你若錯過了我,將是這輩子做過最蠢的決定,永遠會被麗春院壓一頭!”

“好大的口氣!”鳳媽媽聽了,譏笑一聲,揚起手就要給春韭一巴掌。

卻也不知怎麼的,那巴掌卻遲遲沒落下來。

兩人就這麼僵持了下來,在鳳媽媽答應之前,春韭死死不放手。

最後是鳳媽媽悠悠一笑道:“小姑娘,若是你當不上花魁娘子,又該如何?”

春韭仍拽著她的衣角,昂起頭堅定地說道:“我與你簽死契,若我當不上,這輩子隨你處置。”

蕙蘭聽春韭如此說,驚呼一聲,“春韭你這是——”

春韭回過頭,衝著她一笑,無言地說了一句:你放心。

鳳媽媽一聽這話,立刻拍掌大笑道:“好!媽媽我就是喜歡你這股野勁兒!我就和你賭一把,看你五年後會不會成為這花魁娘子!”

“我還有一個條件——”春韭指了指身後的蕙蘭和碧桃兩個,說道:“她們兩個,若是日後想走,媽媽你不能攔著。”

這一瞬間,蕙蘭終於知道,春韭口中的“你放心”究竟是什麼意思,原來是用自己作為賭注,去換取她們兩個的來去自由。

鳳媽媽眼中精光一閃,嗬嗬笑道:“想不到你們三個小丫頭竟是這般姊妹情深。好吧,媽媽我就答應你們,也算是成全了你們。”

見鳳媽媽答應了,緊繃著的春韭終於鬆了口氣。

碧桃早就歡呼了起來,從此以後,生活在這裡,有的吃,有的玩,還有什麼不好的。

唯有蕙蘭,心中苦澀不堪。

春韭是將自己賣給了楚雲閣,來換取她們倆的安身之所。

這份情誼,她這輩子如何還得起?

……

……

蕖香聽罷後,驚訝地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她實在很難把每日在鳳凰台臨摹作畫、%e5%90%9f風弄月的花魁娘子陸麗仙,和蕙蘭口中的野丫頭子春韭聯係在一起。

“那為何後來麗仙姐姐和碧桃姐姐怎麼鬨到那般田地……”

“還有,蕙蘭姐姐你的腿……”蕖香看了一眼蕙蘭跛了的右腿,皺著眉問道。

那她們進到女兒河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蕙蘭折斷了一根樹枝子,添到了爐灶裡,火勢更旺了一些,猶如她們跳進去的這個火坑。

她看了一眼自己跛了的右腿,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沮喪。

世事難料,造化弄人,哪怕聰慧如春韭,也把這一切想的太簡單了。

“自我們三個進到這女兒河後,鳳媽媽便不留餘力地栽培春韭,請教習先生,打首飾,裁衣裳。春韭也是日夜學習琴棋書畫,恨不得一人分作幾用,就連夜裡說夢話,也是念著白日裡寫的詩句……”

常言道,居移氣,養移體。不出三五年,春韭出落得愈發漂亮了,和曾經的野丫頭迥然不同。到了第五年,以陸麗仙的名號初次亮相,便驚豔了女兒河,那一種天生成就的風流神韻,讓無數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是當之無愧的花魁娘子。

如此這般,昔日的春韭便搖身一變,成為了女兒河裡高高在上、豔壓群芳的花魁娘子陸麗仙。

她如願以償地當上了花魁娘子,算是兌現了當初和鳳媽媽訂下的賭約,就就在她們三個歡天喜地,以為終於能熬出頭之際,誰曾想竟然平生起風波,接連出了兩件禍事。

頭一件,便是蕙蘭碰到一個性格刁鑽的客人,竟是將她吊了一晚上,百般折磨。

那一夜,是蕙蘭此生最為痛苦的一夜。

她拚命地哭喊求饒,卻隻讓那禽獸更加猖狂。楚雲閣的眾人雖都聽到了,卻因那客人是金尊玉貴的太尉大人,不敢得罪,都隻裝作沒聽見。

更不巧的是,那一天陸麗仙被黃翰林接去赴筵,碧桃也跟著去了。她們兩個不在,還能有誰為蕙蘭做主?

翌日,待麗仙、碧桃兩個歸來,卻瞧見了已經被扔在房中、身體已近冰冷的蕙蘭,頓時嚇壞了,哭喊著忙喚來郎中,雖灌下一劑猛藥救回一條性命,卻因被吊的時間太長,從此落下個跛腿的毛病。

更讓人寒心的是那落在錢眼裡的鳳媽媽。她說,蕙蘭若出門去,那自然不歸她管。若是蕙蘭還要留在楚雲閣,那不好意思,楚雲閣不養閒人,還是要接客。

蕙蘭知道,自己落了個跛足的毛病,若再要接客,定是那一等最不堪的客人……

那還不如,一刀殺了她。

就在她一心求死之際,幸得麗仙和碧桃兩個跪求鳳媽媽,才得以讓她從此不再接客,就在大廚房中當個廚娘過活。

有麗仙照料,旁人也不敢得罪她。

隻是,她跛了腿,況且是煙花女子出身,往後的終身大事怕是更沒著落了。

不過,她並不在乎。

她隻要和麗仙、碧桃兩個一直在一起就夠了。

雖說隻有短短的幾年,她卻已經見夠了這世間男子的醜惡嘴臉。

他們滿嘴的仁義道德,卻視女子為玩物,肆意淩辱,簡直是連禽獸都不如。

越是身處高位,越是有錢,就越是不堪。

然而,她如此想,碧桃卻不儘然。⊿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緊接著,第二樁禍事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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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芙蓉塘外有輕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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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第二樁禍事就來了。

碧桃遇上一個落魄秀才,名為張生。

這張生年紀輕輕,生的模樣倒好,%e5%90%9f詩作對,無所不通,也能寫得一手好文章。隻是一樁,手中使錢,十分撒漫。在這楚雲閣裡消磨不到半月,就將囊中預備下要進京趕考的銀兩都花光了。

這張生自詡為才子,寫了不少酸詩給麗仙,說要求見。

麗仙雖隻是看過他寫的詩,就料得此人是個自幼慣走花柳場中、慣會哄騙女子芳心、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鑞槍頭,從不理會。

那張生見勾不得花魁娘子,竟轉頭投向了碧桃麾下,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哄得碧桃春心萌動,竟要倒貼奩資供養他去往京城趕考去。

麗仙和蕙蘭兩人都來勸她,豈不聽聞那句話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若那張生是真心實意待她,等他考取功名之後,自會再來找她。

到那時,她再風風光光地出門,豈不更好?

此等規勸良言,碧桃不但不聽,更是揚言她們二人是嫉妒自己找到了歸宿。這可把麗仙氣了個夠嗆,就連一向溫柔平和的蕙蘭,也被這句話冷了心腸。

鬨到後來,碧桃竟是吵著鬨著要跟那張生一起走。

麗仙稍稍使人去打探那個秀才的底細,才知他家中早已娶了妻,且是靠著老丈人資助盤費,才得以赴京趕考。

麗仙將這秀才的底線都告知與碧桃,想來她知曉後定會回心轉意,不再輕信那秀才的花言巧語。

誰知碧桃聽罷,大笑道:“不用你說,這一切我早就知道了。張郎說了,那家中的母夜叉是他老娘當初逼著讓他娶的不過是供在家中的泥菩薩罷了,無趣得很!我和張郎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唯有我才是張郎的紅粉知己,隻有和張郎在一起,哪怕是天涯海角,身無分文,我也去得!”

仍是鐵了心要跟他走,誰勸也不行。

碧桃不比彆的姑娘,當年麗仙與鳳媽媽約定,碧桃要走,誰也不能攔的。

眼見著碧桃打點行囊要跟著那秀才走,麗仙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跳入火坑,便略施小計,隻許諾百金,就讓那秀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麗仙將那窮秀才寫的酸話情詩全都擲在碧桃麵前,她才幡然醒悟,受了天大的刺激,如同發了瘋一般,和那秀才拚死拚活。

那秀才見勢不好,當夜就卷了所有碧桃的錢財連夜跑了。不僅如此,更是順手牽羊了許多楚雲閣其他姑娘的妝奩首飾。

那張生跑了,這筆賬都算在了碧桃頭上。

可憐碧桃多年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