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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好去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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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青油小車,馬不停蹄“噠噠”地跑著。

馬車裡,素素跪在地上,不住地朝著陸麗仙磕頭,兩隻眼睛哭得似桃兒一般,苦苦哀求道:“麗仙姐姐,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若不回去,蕖香定是要被人打死的。求求你了,讓我回去吧。”

綠柳已經看到了素素,待她發覺此事,一定會將此事告訴鳳媽媽,屆時蕖香一定會被嚴刑拷打,逼問自己的下落。

那麼蕖香的生命就岌岌可危了!

她雖然無比向往自由,比任何人都想要離開女兒河。

但是她不願意用結拜姊妹蕖香的生命作為代價。

她寧願自投羅網,也強勝於獨自逃走。

“我們說好的,這輩子要吉凶相照,禍福相依,死生相托,不離不棄。我……我不能看著她被人打死……”素素哭得肝腸摧斷,不住地拉扯著陸麗仙的衣裳,真是聞者傷心。

陸麗仙卻緊緊閉著眼睛,像是入了定的老僧一般充耳不聞。

可她緊緊蹙著的眉頭,暴露了內心的痛苦。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既此,就算素素想回去,也容不得她回去。

無論是被自己逼到絕路的鳳媽媽,還是盛怒之下的淮安小郡爺,他們任一一方都不會輕易饒了自己。

素素回去,不但救不了蕖香,更是暴露了她們一行人的行蹤。

她、蕙蘭、石磊,還有牽扯到這件事中所有的人,一個都逃不了。

她不能做如此愚蠢的決定。

放棄蕖香保全他們所有人,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卻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路。

隻是,對不住蕖香……

她十分了解鳳媽媽的手段,蕖香這次恐怕是命懸一線了……

“麗仙姐姐,麗仙姐姐——”素素猶自在拚命地哀求著,陸麗仙心中亂極了,她不敢睜開眼,不敢麵對素素的那雙眼睛。

忽然,隻聽到一聲悶哼,馬車裡安靜了許多,隻聽聞噠噠的馬蹄聲。

陸麗仙睜開眼,發現素素已經昏倒在地,再看了一眼一旁的石磊,立刻明白,恐怕是石磊把素素敲暈了。

陸麗仙皺了皺眉頭,剛想說什麼,石磊開口說道:“就要出城了,該換馬車了。”

出金陵城門之前,他們要換一輛馬車,偽裝成來金陵販貨的客商。

素素在這麼吵鬨下去,恐怕會引起旁人注意。

陸麗仙隻好點點頭,默許了石磊這種粗暴卻行之有效的方法。

一切都按照計劃執行。

有蕙蘭提前打點,她們很順利地就出了金陵城。

蕙蘭早已在城外等待了,她見到陸麗仙順利地出城,開心極了,上馬車,拉著她的手興奮地說道:“怎麼樣?一切都還順利吧?這幾天可急死我了。”

她瞥到馬車上裡躺在昏睡過去的素素,麵露幾分驚訝,“是她?蕖香那丫頭呢?”

陸麗仙輕歎了一聲,“此事說來話長,咱們一邊走一邊說。”

蕙蘭見陸麗仙神色凝重,便猜到了幾分,點點頭,說道:“從這往南走三十裡地,有一座村莊,是我這幾日落腳的地方,那裡很安全,咱們去那裡歇歇,然後從長計議。”

石磊聞言,又揮鞭駕起了馬車。

臨行之前,陸麗仙撩開簾子,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金陵城。

十年前,她剛到這地之際,隻是一個窮山村裡來的小丫頭,名為春韭。

十年後,她終於能夠離開此地,曾經豔冠金陵的花魁娘子隱姓埋名,化名為一名剛剛死了丈夫的寡婦。

十年間,煙花場中跌跌撞撞,浮浮沉沉,她吃了多少苦,失去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看似讚美的枷鎖,無數的艱辛心酸,其中種種,不足為外人道也。

從今往後,她不再是男人眼中隻供玩賞狎昵的花瓶,也不再是人前笑人後哭的孤魂野鬼,她終於做回了自己!

碧桃、蕙蘭,咱們終於要回家了。

在噠噠的馬蹄響起之際,她最後望了一眼身後逐漸遠去的金陵城,毒辣的日頭底下,金陵城變成了一個遠去的剪影,好似海市蜃樓一般。

那裡,她還欠著一份人情。

她時時銘刻於心,此生不會忘記。

蕖香,若你能熬過這一劫,他日我定會傾儘全力,救你出來。

……

“老娘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說不說!”

在楚雲閣一間專門教訓不通話的姐兒的房中,鳳媽媽下了狠手,親自拿著蘸了鹽水的柳條抽打著蕖香,咬牙切齒地發狠問道:“我再問你一遍,那素素小姐到底去哪裡了!她是不是和陸麗仙一起走了?!”

蕖香被吊在房梁之上,小臉沒有一點血色,像紙一樣蒼白,她先是被綠柳揍得鼻青臉腫,如今又被鳳媽媽吊起來打,渾身都是皮開肉綻,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是沒一點好肉。

蘸了鹽水的鞭子重重地抽在身上,她疼得大叫道,仰頭說道:“我說了我不知道!我今天壓根就沒有見過素素小姐!”

一旁的綠柳冷笑一聲,在一旁叉著腰怒道:“你放屁,我明明瞧見你拉著素素小姐往外頭跑,她還穿著你的衣裳,定是你倆串通好的!定是你將那素素小姐拐了去!”

鳳媽媽聽聞,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早知如此,當初便該發賣了這個臭丫頭,更不該讓她接近素素小姐,釀成大禍,捅出個天大的窟窿來!

綠柳火上澆油道:“媽媽,這個賤婢子的嘴最是刁滑,平日就不將我們放在眼裡,今日若是再不給點顏色看看,好好教訓她一頓,恐怕這楚雲閣就徹底亂套了!”

鳳媽媽心中恨極了,揚起手來,又狠狠地給了蕖香一鞭子。

蕖香痛極了,反而叫不出來,悶哼一聲,氣若遊絲。

看著狼狽的蕖香,綠柳臉上露出一種猙獰的暢筷感。

痛快啊,真是痛快啊!

今日終於能好好收拾這個蕖香了。

憑什麼陸麗仙要高看這丫頭子一眼?!

憑什麼陸麗仙寧願帶她走也不帶自己?!

憑什麼她伺候了陸麗仙這麼久,卻不如一個來了不到半年的小丫頭子?!

她到底哪點比不上這個賤婢子了?!

她不服,她不服!

綠柳的內心,已經完全被嫉妒之情占據了,她猙獰地笑著,好似說書女仙兒口中那些吃人的女妖精,她抽出桌子上的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遞與鳳媽媽:“媽媽,你砍下她一隻手來,看她說不說!”

聽到要砍下自己的手,蕖香渾身一震,身子止不住地發起抖來。

鳳媽媽冷笑一聲,抄起了磨得光光亮亮的匕首,一字一句地說道:“蕖香,你若是個識相的,就老老實實地告訴我素素去哪了。”

“否則,嘿嘿,我就把你的手腳俱都砍掉,舌頭也砍掉,丟在茅廁裡,讓茅廁的蛆蟲爬滿你的身子,咬你的血肉,讓你在惡臭之中死去,如何?”

鳳媽媽用冰寒鋒銳的刀,慢慢地劃過蕖香的手腕和腳腕,不停地獰笑著。

蕖香聽了,渾身止不住地顫唞,抽抽噎噎,似是哭泣。

“好孩子,怕了吧?怕就對了,你快些將素素小姐的下落說出,我這次就饒了你。以後素素當上了花魁娘子,你也受用著呢,媽媽好吃好喝地供著你,這輩子再也不用受苦了。”

鳳媽媽威逼利誘著,像極了誘騙小孩子,吃人心、喝人血的狼外婆。

蕖香被打的氣若遊絲,她被吊在半空中,低垂著頭,兩片泛紫了的嘴唇微微顫唞,似是說了什麼。

鳳媽媽心中大喜,這賤蹄子終於肯開口了。

她湊到蕖香嘴邊,咧著嘴笑道:“大聲點!我聽不見。”

“啐!”

誰知蕖香猛地抬起頭,狠狠啐了一口,吐沫星子直直地就噴到了鳳媽媽的臉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咧著青紫的嘴角,艱難地嘿嘿一笑,口齒不清地說道:“什麼……什麼勞什子……花魁娘子……我呸!!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告訴你姐姐去哪了……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她硬撐著最後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了頭,毫不退縮地直直地看著麵前氣得眼斜嘴歪的鳳媽媽,說了這麼一番話。

她的那雙眼睛,像是漫長黑夜裡一顆璀璨耀眼的流星,是那樣明亮,那樣的倔強,又是那樣的寧死不屈,又像是掩埋在泥土之中一塊璞玉,蘊藏著無限的希望與可能。

她說完這句話,登時就疼昏了過去。

“好你個茅坑裡的臭石頭,軟硬不吃!這次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鳳媽媽揚起了手中明晃晃的刀,正準備砍下去——

但是,她的手中的刀子卻遲遲沒有砍下來。

這是她第一次直視蕖香的這雙眼睛,震驚之餘更帶著幾分興奮。

她回想起來了,這雙眼睛,多麼像十年前,她初見陸麗仙時那般模樣。

這十年間,她曾多少次想要再找尋類似這一雙的眼睛,可都是無功而返。

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一次,終於叫她給找著了。

鳳媽媽身子止不住地顫唞,已經不單單是憤怒,更多的是興奮。

“媽媽,這一等臟事,我來辦吧。”

一旁的綠柳見鳳媽媽遲遲不肯動手,以為她已經氣瘋了,便自告奮勇,想要將那一把明晃晃的刀搶過來,想要砍下蕖香的右手來。

“慢著——”

鳳媽媽突然開口叫住了綠柳,冷冷地說道:“我要留著這個小蹄子一條命。”

綠柳冷笑一聲,“媽媽你瞧見了,這賤婢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不給她點顏色看看,您以後還如何在這楚雲閣立威?”

鳳媽媽整理了整理衣衫,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混賬丫頭,留她一條命,說不定以後她能掙出個花魁娘子,給我賺錢。”

“她?蕖香?花魁娘子?”綠柳瞪大了眼睛,指著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蕖香問道,噗嗤一聲,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這鳳媽媽是氣昏了頭吧?這個賤婢子能是花魁娘子??

這怎麼可能!!

鳳媽媽不理會綠柳,上前探了探已經昏死過去的蕖香的鼻息,見她還剩下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

她從十五歲,就混跡在這女兒河。

如今半輩子過去了,她見過了多少女子,哪些女子注定庸庸碌碌一生,哪些女子注定要成為萬眾矚目的花魁,她一眼便知。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你拐走了我兩個花魁娘子,若是你當不上花魁娘子,這輩子我都折磨你到死。”

鳳媽媽拍了拍昏死過去的蕖香臉蛋,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是她做老鴇生涯,做過最為大膽的賭注。

若是賭輸了,她便會落得滿盤皆輸。

若是賭贏了——

嗬,她鳳媽媽,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