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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味深長地說道:“孩子,其實你一直都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誰,隻是,你不記得了。”

“我能做的,隻是幫你回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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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 《夕陽樓》 李商隱〔唐代〕

第56章 欲問孤鴻向何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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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姥姥點了一炷香,是安魂香。

聽說,引這安魂香入夢,能夠讓人找回原本已經遺忘的記憶。

這個香聞起來讓人十分安心,原本精神緊繃著的蕖香也逐漸放鬆下來。

五姥姥撫了撫蕖香的腦袋,用飽含滄桑而又慈祥的聲音說道:“孩子,睡一覺吧。夢裡,你就能見到你的親生爹娘了。”

蕖香感覺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便歪在地上的蒲團上,眯起眼睛打起盹來。

漸漸地,隨著身體越來越放鬆,她感覺自己的神智變得輕盈起來,像是一朵軟綿綿的雲一般,隨著五姥姥的聲音,飄過了廣闊的天空。

這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這是她第一次能在夢中保持清醒,意識到自己是在夢境之中。

她飄飄蕩蕩,看到幾個光團。

有些光團散發著溫暖的光,慢慢靠近,便會如街頭雜耍的皮影戲一般,看到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這這些溫暖的光團中,她看到了素素,看到了陸麗仙,看到了蕙蘭和碧桃姐姐,重溫和她們相處的時光總是讓她覺得很開心,真懷念啊。

原來這些開心的往事,並沒有消失,而是一直深藏在她的記憶之中。

她的神智繼續往前飄去,也碰到了一些讓人不開心的往事。被鳳媽媽吊起來打,被綠柳欺負,被楚雲閣的眾人恥笑,這些不開心的記憶,也沒有消失,一直存在,卻如同一件發了黴的衣裳,被壓在了箱底。

她碰到了一個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光團,當她靠近時,感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原來這個裡麵,藏著的是關於他的一切。

那一夜狂風暴雨之中,他的身影,單薄,孤寂,卻猶如不動金剛般擋在她麵前,守候著她。

看到這個背影,她嘴角牽起一抹青澀而又甜蜜的笑容。忽然發覺,原來那個時候,一顆種子就在她的心中生根發芽。

隻是,不知道她這輩子能否再次見到他?

沒關係,她堅信,自己一定能夠找到他。

她繼續往前走。

在一個光團之中,看到了已經離世的阿娘李素珍。

這讓她心中一酸。

彼時的阿娘,還很年輕,身體也很健康。做針織的時候,會很悠閒愉快地輕哼著歌。

她雖然下嫁給了陳老五,家中一貧如洗,但好歹孤苦伶仃的她終於有了個家了。

阿娘,我很想你。

她依戀地將臉貼在阿娘紡線的胳膊旁。

她終於又見到阿娘了,她不願離去。

這個時候,天空之中,遙遙地傳來一個聲音,那麼滄桑,那麼遼遠。

“孩子,莫要留戀,去往你該去的地方。”

“你的爹娘,還在等著你呢。”

忽然,她感覺自己的身子一輕,阿娘的身影逐漸遠去。

她的神智感覺到如千斤墜一般,直直地往下落去。

直到墜入到一個完全漆黑的地方。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個沒有光和聲音的地方,讓人毛骨悚然。

她有一種直覺,若是自己迷失在這裡,怕是永遠就醒不過來了。

她赤/%e8%a3%b8著雙腳,行走在黑暗之中,地麵的水慢慢漫過了她的腳麵,像是走入了一條地下河一般。

行走在黑暗之中,她完全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刹那,就是永恒。

她從來沒有到過這個地方,卻覺得這種感覺讓她很熟悉,就像是空氣一樣,看不見,摸不到,卻無處不在。

正是她記憶之中掩藏最深的角落。

她不知走了有多久,蕖香感覺自己的神智變得飄忽不定,就如一縷青煙快要消散之際——

“芸兒,芸兒。”

她隱隱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呼喚她,這讓她原本快要散了的神智又重新彙聚在一起。

是那個聲音!

正是夢中那個聲音在呼喚她!

這個聲音,猶如黑暗之中一盞搖曳不定的燈,為她指明了方向。

蕖香循著那個聲音找去,終於,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又溫暖的光芒。

忽然,她地身體一輕,被那道溫暖的光芒吸了進去。

……

“夫人,你瞧,小小姐睜開眼了。”一個年長的姑姑,抱著一個繈褓之中的孩兒,萬分欣喜地說道,忙著又滿口念道:“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小小姐可算是順順利利地出生了。”

床榻之上的女子麵色蒼白,渾身是汗,猶如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渾身虛脫到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卻滿是憐愛地望著繈褓之中的那個嬰兒露出了欣慰的笑,輕聲呢喃道:“我的孩子……”

“晴灩,晴灩!我回來了!”

一陣金戈之聲,房中的簾子被人撩了起來。

一個身穿鎧甲、腰間佩劍的男子快步走了上前,他的臉上還帶著血痕,也顧不上擦一擦,就焦急地衝向了床榻前,緊緊握住那名女子的手,哽咽地說道:“對不起,我來遲了。”

那名叫做晴灩的女子用力擠出一絲微笑:“沈郎……你回來了,你瞧,我們的女兒……”

那位年長的姑姑急忙將繈褓之中的嬰兒抱給那名男子,“沈將軍,你瞧,這是貴千金,剛剛才睜開眼呢。”

沈將軍顫顫巍巍地用雙手接過繈褓之中的嬰兒,原本殺伐決斷的麵龐閃過無限的柔情和感動,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猶如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這時,原本哇哇啼哭的嬰兒,見了他卻咿咿呀呀地笑了。

沈將軍高興地手舞足蹈,大聲說道:“晴灩,你瞧!咱們女兒剛剛對我笑了!你看,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樣!好看極了!”

那個姑姑也在一旁說道:“小小姐的眼睛長得像夫人,鼻子和嘴巴像將軍,等小小姐長大了,一定和夫人一樣是個大美人!”

床榻之上的那名女子稍稍恢複了些力氣,她望著夫君懷中的嬰兒,充滿柔情地說道:“我隻是希望她隻是當個平凡的女子,一輩子平安喜樂,這就夠了。”

……

“夫人,我們的女兒馬上就滿月了,該起什麼名字?”

沈將軍一下戰場,便回到內室,抱著自己的女兒,樂得不肯撒手。

晴灩正歪在榻上縫補夫君的軟鎧,稍稍一沉思,說道:“《淮南子》書上說:“芸草可以死複生。我想,眼下不太平,世事難料,給我們的女兒起一個‘芸’字,便可逢凶化吉,有絕處逢生之意。”

“沈芸……好名字!小家夥,你聽到了嗎?以後你的名字就叫做沈芸!”沈將軍抱著小嬰兒,用粗糲的手指,輕輕地刮了刮小嬰兒的臉蛋,神采奕奕地說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晴灩夫人看著這溫情脈脈的一幕,眉頭之間卻凝結著一絲愁容,“沈郎,敵軍可退了嗎?”

沈將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緊鎖著眉頭說道:“我和北金打了幾次仗,分不出個勝負來。他們的統帥見短期內拿不下燕州,隻好撤兵而去。眼下他們在距燕州三十裡的地方安營紮寨,看來是要圍城消耗我軍的糧草。”

晴灩夫人臉上的愁容也多了幾分:“沈郎寫給朝中請求增援的軍書,可有回複?”

沈將軍黯然地搖了搖頭,略帶嘲諷地說道:“這一個月來,我一連發了數十封八百裡加急的軍書,卻都如石沉大海一般,無一回複。”

晴灩夫人臉上有怒色:“他們那幫人,是準備要放棄燕州了嗎?!若沒了燕州這個門戶,北金揮兵南下,直取京都,易如反掌!他們是瘋了嗎?”

沈將軍冷笑一聲“他們可精著呢。朝中以林若晦宰相為首的一乾大臣,已經在商量著南下遷都的事宜了。”

“這幫懦夫!”晴灩夫人動了怒,咬牙切齒地說道。

沈將軍忙上前,一手抱著繈褓之中的孩兒,一手摟著晴灩,“好夫人,切莫動怒,你的身體最要緊呐。”

“可是隻憑你一人之力,隻怕抵擋不了幾天了——”

“晴灩,你莫要擔憂,一切都還有我在。”

“你忘了,咱們和三弟約定好了,他去遊說晉嶺融氏,借錢借糧,一定能為咱們搬回救兵來。”

沈將軍的話有如定海神針一般,讓人為之心安。

晴灩點點了頭,拉著沈將軍的手說道:“對,咱們和三弟約定好了,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更何況,咱們現在又有了芸兒,為了她,我們也不能放棄。”

沈將軍歎了口氣:“我對不住你們母女倆。芸兒馬上就要滿月了,也不能為她舉辦一場滿月酒。”

晴灩微微一笑,善解人意地說道:“沈郎,你這是哪裡的話。我知道,眼下是最要緊的時候,萬萬不能被旁人知道我生下一女,若是被城中奸細得知,恐怕要拿著妻兒的軟肋要挾你了。”

沈將軍聽了這番話,十分感動,:“有妻如此,夫複何求!待咱們打完仗了,再給芸兒辦一個盛大的周歲宴!讓全天下都知道,芸兒是我沈承影和上官晴灩的女兒!”

……

……

沈將軍的笑容越來越少,愁容越來越多。

他自知,燕州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

他身為守城將領,不能棄城而去,可他卻要顧念他的妻兒。

曆經一天一夜的血戰,他又從鬼門關回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或許,下一次,他就回不來了。

他赤紅著眼睛,粗啞著聲音對著晴灩說到:“夫人,剛打完這一仗,金兵也疲乏到了極點,短時間不會再攻城。趁這個機會,我護送你和孩子出城去。”

晴灩抱著芸兒滿眼是淚地說道:“我不走!沈郎,當初咱們說好的,這輩子你在哪,我就在哪!你不能撇下我一個人!”

生死離彆,沈將軍也幾欲落淚,將妻兒摟在堅實的懷中,說道:“晴灩,那些話我都沒忘!可是你也知道,局勢越來越緊張了!你總得為咱們的芸兒著想!她在這個地方,如何能夠平安成長?你先帶著芸兒南下去找三弟,他那還是安全的。你放心,隻要這一仗打完,我就立刻往那邊去找你們母女,一刻都不耽擱。”

“晴灩,你相信我……”說道最後,沈將軍哽咽難言。

然而,這些話,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懷中的晴灩早已泣不成聲,看著懷中熟睡的芸兒。她還那麼小,那麼可愛,白玉團子一般,香香軟軟,禁不起一點的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