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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氣說,以後我就是你小弟,要欺負我,先得問問你答不答應。”

“我的那些哥哥隻當你是跟來的小廝,哈哈大笑,都往你身上丟泥巴,啐吐沫。直到跟著你來的嬤嬤大叫了起來,他們才發現,原來你就是上官氏最尊貴的嫡女,登時嚇得趕緊逃走了。”

“晴灩,你知道嗎?我的那些哥哥們,當天被太爺爺拎著棍子狠狠揍了一頓,還罰他們三天不許吃飯,還要脫光了衣裳,背上荊條給你請罪去。哈哈哈,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我的那幾個大哥哥吃癟。”

顏巽離放聲大笑起來,一如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小子,快活,肆意,勇往直前地活著。

可是笑到最後,他已經長了皺紋的眼角竟有幾分酸澀,卻是冷淚盈眶。

無論他說什麼,無論如何回憶當初,已是物是人非,陰陽兩隔。

他就算是立刻死了,也無法和大哥沈承影那般,和她並肩攜手而立。

他早已淚珠盈眶,這時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撲簌簌的滾下衣衫,又強笑道:“晴灩,你永遠那麼年輕。可是,過了這麼多年,我卻兩鬢都生了白發。想來再過不了多久,我就變成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子了。”

舉杯望明月,對影成三人。

他獨飲,她不語。

一壇酒見底,他的眼神愈發迷離,意氣風發褪去,隻剩下形單影隻的淒楚苦寂,他抬起頭,癡癡地望著上官晴灩的玉像,低聲說道:“明明,是我先認識的你……可是你最後卻選擇了大哥……”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長嘯一聲,龍%e5%90%9f般的嘯聲直上天際。

可是在這空無一人的翠微山,滿山穀隻回蕩著他的聲音,除了萬壑的鬆聲,再無回應。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直到現在,你都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他的聲調由最開始的激動,逐漸變得冷卻,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在山巔之上的夜風嗚嗚幽咽。

她生前沒有告訴他答案,更何況她已是香消玉殞,已在九泉之下。

他永遠等不到她的答案。

……

不知不覺,天已熹微,山巔上金光四射,旭日初升。

顏巽離喝醉了,又吹了一夜的山風,饒是他素來精壯,卻因傷心,感染風寒,頭昏沉沉的。

“原來你在這裡。”

忽然之間,山巔上傳來一個聲音。

顏巽離回首一看,卻見萬丈金光之中,有一個身影,無論麵容還是身段,都和那上官晴灩的玉像有七八分相似,他瞳孔驟縮,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待那人走進,仔細看來,卻是上官晴灩的嫡親姐姐,當今的太後娘娘,上官晴瀲。

顏巽離眼中的愁苦和癡情儘都散去,又恢複了那個冷靜自持的攝政王。

“宮中不見攝政王,直亂了一個晚上。哀家想著你前一日上山去,隻當早下來了,卻是一直在這裡。”上官太後說道,“來人,你們幾個,且扶攝政王下山歇息。”

顏巽離站了起來,身形略略不穩,卻酒意儘褪,冷冷道:“無需太後費心,本王還清醒著呢。”

他拂去了衣襟上的芍藥花瓣,大步流星,正欲下山去。

上官太後卻出聲說道:“嗬,聽說攝政王昨兒個已經向哀家的娘家上官氏下了聘禮,哀家今日才知曉,這裡向攝政王道喜了,隻是,哀家不知,攝政王卻向哀家的娘家下了聘禮,卻未說明到底要迎娶的是我哪一位侄女,哀家不知這是何意?”

顏巽離譏笑一聲,絲毫不在乎地說道:“太後娘娘共有三個嫡親侄女,四個旁係侄女,本王想娶哪個,就娶哪個。再者說,本王若是都娶了,又有何不可?”

此話,極儘嘲諷,簡直是不把京兆上官氏放在眼裡。

上官太後麵色一冷,卻也不能發作。

她自然是聽出了顏巽離話中嘲諷之意,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要怪,就隻能怪赫赫揚揚、綿延數百年的京兆上官氏一代不如一代了!

真是沒想到,簪纓世族的京兆上官氏,偌大的家族,男兒們隻知貪圖享樂,竟找不出一個肯踏實讀書、入朝做官之人!

如今的家主,便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上官環,他本就是個鼠目寸光,貪圖富貴之人,眼看著軒轅一脈氣數將儘,竟不顧她這當朝太後的顏麵,竟要和那狼子野心的顏巽離上趕著聯姻,真是無恥至極。

她雖貴為一朝太後,卻也是無能為力。

說到底,那京兆上官氏不是她當家,這前朝後宮,也不是她說了算。

自先帝駕崩後,她雖成了太後,卻沒有子嗣,隻得從軒轅氏旁係過繼了一個小子當兒子,扶上了皇帝寶座,便是當今的小皇帝軒轅章。

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不知何時,就成了彆人的刀下之魂,眼下,她能做的,唯有自保而已。

“嗬,攝政王看上哀家的哪個侄女,自然是她的福氣。說起來,除了家中那幾個,哀家倒還有一個從未謀麵的侄女。”上官太後走到上官晴灩的玉像下,點了一炷香,悠悠說道。

這句話一說出口,攝政王顏巽離眉頭一蹙,怎麼,上官家還有女兒?他怎麼會不知道?

隻見上官太後雙掌合十,對著上官晴灩的玉像虔誠地念道:“好妹妹,你若有在天之靈,就保佑哀家早日找到你親生的那個孩子,哀家定當將她當做自己的孩兒一般疼愛。”

顏巽離的身形為之一顫,瞳孔遽縮,什麼?晴灩的女兒?!他極脫口而出:“怎麼可能!晴灩和我大哥並未留下子嗣,怎會有女兒?!”

上官太後並不回身,冷笑道:“攝政王,就算你料事如神,又怎能知儘這天底下所有的事?哀家前些日子見了一個從金陵來的老嬤嬤,她原是金陵劉家村的人,十幾年前,她曾貼身服侍過晴灩。她說,晴灩在金陵便已有了身孕,當時雖未顯懷,但據她大半輩子為婦人接生的經驗,斷定晴灩懷的定是一個女兒。”

上官太後低下頭來,帶著不易察覺地哽咽道:“隻可惜,燕州城失守,我妹妹跟著沈承影那個小子跳了下來,無人再知道,我那個侄女,到底是生是死……”

上官太後十分罕見地說了“我”,而非“哀家”。

而顏巽離並未察覺到這一點,他已經完全陷入到了極度的震驚之中,喃喃自語,“晴灩的女兒……”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抬起頭,看到上官晴灩的玉像籠罩在在一片絢麗的朝霞之中,宛若重生,他感覺麵前有什麼極為珍貴的東西一閃而逝,他想要拚命抓住,可就在這時——

鴉九的身影出現了。

“主人,屬下有要緊事相報,是關於軒轅炎的。”鴉九的聲音頗為急促。

顏巽離隻得轉過身來,按下此事,到了僻靜之地,聽鴉九說道:“屬下已查明,軒轅炎應是跟著他姐姐軒轅瑛逃到了金陵一帶。”

惆悵和迷惘稍縱即逝,顏巽離的眼神會恢複了冷靜和犀利,他眼神一凜,森然道:“他中了‘碎魂雪蒿散’,竟然還沒死?”

“是……屬下無能,那一日竟然讓他們兩個從密道之中逃走了……”

顏巽離低下頭,看著地上的蟲蟻,不屑地冷笑道:

“嗬,竟然能逃到金陵……軒轅炎,軒轅瑛,無極老母,金陵,融震……”

“嗬!好,好的很。”他的聲音,帶著傲慢,自信,還有掌控一切的狂妄。

鴉九默然,他跟隨這位主子多年,自知他的行事風格。

“不留活口,斬草除根。”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顏巽離大步流星離去,逆光而行,衣袂被山風吹拂起,像是雄踞於山巔之上、俯視眾生的孤鷹。

……

“太後娘娘,攝政王大人已經離去了,咱們也走吧,這山上風大,您的身子禁受不住……”蘭姑姑說道。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你們先下去吧,讓哀家和她單獨說說話。”上官太後略帶倦意地說道。

“是。”蘭姑姑隻得答應。

上官太後凝視著上官晴灩的玉像,沉默良久,直到她剛剛點的香,已經燃儘,成為了一陣青煙,飄蕩在天地之間,才輕輕歎道:“晴灩,我可是你的親姐姐啊,你連懷有身孕的事,竟也不肯告訴我嗎?”

上官晴灩的玉像自然不言,微笑著,一如當年模樣,卻讓上官太後回想起來,許多年前,那個紮著兩個小鬏髻、可愛又狡黠的小豆丁,整日跟在她身後奶聲奶氣地叫道:“阿姐,阿姐。”

時間荏苒,小豆丁早就長大了,也和她這個阿姐,相形漸遠,直至陰陽兩隔……

“晴灩,阿姐你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你的孩子,我自當會竭儘全力嗬護她……我發誓,我一定不會讓她重蹈你我一樣的覆轍。”上官太後緩緩說道。

……

在這玉像的後麵,盛開的芍藥花叢中,一小叢非常不起眼的淡黃色小花,上官太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這朵不起眼的淡黃色小花,乍一看,還以為是雜草野花,其實不然。

它可是比這山巔上所有的芍藥花都要珍貴,它叫做金縷梅,彆看它小,不起眼,卻能克製那“碎魂雪蒿散”的劇毒。

如今,宮中的金縷梅被儘數毀去,現如今也隻剩下這裡還僅存著一小叢。

顏巽離狂妄自大,又目空一切。他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卻永遠也想不到,就在這上官晴灩的玉像之後,他親手種下的芍藥花叢裡,就生長著這麼一株金縷梅。

這金縷梅本生長在西域雪山之巔,對環境要求極為嚴苛。中土大陸本不沒有它適合生長的環境。卻因顏巽離思念上官晴灩,調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讓這翠微山一年四季都盛開著芍藥花,這才給金縷梅創造了得天獨厚的環境。

看到這小小的金縷梅,上官太後眼神惆悵,思及往事。

當年,若非那人舍命相救,現如今她恐怕早就成了一抔黃土。

那人的身影猶在眼前,緊緊握著她的手:“皇後娘娘,臣相信,這世上的天生萬物,都遵循著生生相克的法則。既然這天下沒有解不開的毒藥,自然也就沒有破不了的局。”

“還請皇後娘娘萬萬要保重鳳體,臣願為皇後娘娘驅使,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九死不悔。”

上官太後站在翠微山巔,遙望著遠方,像是一隻被枷鎖囚禁的鳳凰,等待著重獲自由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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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殉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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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金陵城。

雖已立秋,金陵城依舊是暑熱微消,早晚雖已有了幾分涼意,大晌午間,一輪烈日當空,無半點雲翳,真乃爍石流金之際。

饒是如此,卻也擋不住人們的熱情。自進入到七月,金陵城便正式迎來了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