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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重的花魁之選。許多年未選出那冠絕群芳的花魁娘子,今年的姑娘們有不少姿色出眾者,應能選出那花魁娘子,因而今年格外隆重盛大。

從六月中下旬開始,四麵八方的人們就如潮水一般湧入金陵城。這其中,既有想趕著來一睹花魁娘子芳容的達官貴人,也有想來湊熱鬨的平頭老百姓們,更不乏來趕著這個千載難逢的盛事,來金陵城做生意買賣的商販們。

人多如蟻,甚至就連金陵城附近的和尚道士,也都來趕這個熱鬨。無他,人多的地方,便有著生意。若能在這裡結識達官貴人,那屆時七月十五消災祈福的水陸道場,也都有了香油錢的著落了。

天南海北的遊人湧進金陵城,這城內的客棧旅店的房錢,也跟著水漲船高。有錢的,自然是住在那大酒樓之中,一晚的房錢,竟能達到十兩銀子。沒錢的,就擠在那客店之中,饒是如此,最次一等的房間,隻不過是能放下一張床的地字號,房錢竟然也要一百文錢一晚。饒是如此,這些客店們賺得盆滿缽滿,就連牛棚也都打掃出來,花十個銅板,便能湊合一晚。

金陵城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最高興的當屬女兒河。

一進入到七月,這女兒河沿岸,都設了彩幕,鋪設了露天的鋪位,出售各色的精巧吃食,有的售賣衣裳、鞋靴、襆頭,有的叫賣蒲合、簟席、屏幃等,有賣古玩字畫的,就連各種名貴的香料藥材,也都有賣的。到了大中午,金烏當空之際,秋老虎日頭毒辣,家家戶戶撐起來的青傘,幾乎將整個街道都遮蔽起來了。

那臨時叫賣的小商小販,已是數錢數的手軟,就更彆提那些華麗奢侈的秦樓楚館了。他們夜夜笙歌,燈紅酒綠,晝夜不休,達官顯貴們一擲千金,隻為博得美人一笑,真真是“船載的金銀,填不滿的煙花巷”。如此這般,喜得那些老鴇子們,整日眉開眼笑,財神爺的供桌上,青煙繚繞,幾乎將香案都燒塌了。

真所謂“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你且看那六朝金粉,十裡軟紅,說不儘的繁華旖旎,道不完的富貴風流。

不僅如此,金陵城近來還有一件稀罕事。說是那幫不男不女的太監們,正是來替當今小皇帝來江南選美人的。若是誰家的女兒今年能當上那花魁娘子,就能入宮當娘娘,那可就是鯉魚躍龍門,從此躍上枝頭變鳳凰了。

因而,這金陵城的人們,對這花魁之選,更加熱衷了,甚至賭場裡開了賭局,看今年是誰家的姑娘當選。

那頭一號,自然是呼聲最大的麗春院的潘婉兒,有人已經在她身上押了上千兩銀子。

次之,便是長樂坊的秦桑子,蒔花館的崔愛月。也有人在她們身上,押了數百兩銀子。

再次之,便是怡香院的秋雯、紅杏院的彩霞,每個人三五十兩不等。

隻可惜,那明月樓的李湘君,原也是個熱門人選,可她既跟了謝禦史,於這花魁之選,便是無緣了。

蕖香的名字,卻這名單裡的最末等,隻有一兩銀子。正是鳳媽媽托人去給蕖香下注的一兩銀子。

綠柳知道後,心中冷笑,這個老不死的鳳媽媽,還做著那個賤人能成為花魁娘子的春秋大夢呢!

她心中已打定主意,待七月七一過,她就把蕖香暗地裡發賣了,若是郡王府問起來要人,她就一股腦地推到馬上就要咽氣的鳳媽媽身上,皆是既可打發了挺屍的老婆子,也能把那個眼中釘去掉,真是一舉兩得。

除了快要閉眼的鳳媽媽,無人在關注,那名為“蕖香”的姑娘,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

金陵城,蝦子巷。

“你陪俺的牛!你陪俺的牛!俺們全家就指望著這一頭牛,你把俺的牛嚇死了,俺以後連地都耕不了了!”一個癩頭小子抱著一個人的褲腳,拉扯著他不放手,哇哇大哭起來。

這癩頭小子叫做孫小六,從小就愣,家裡很窮,隻跟著一個七八十歲的老爹過活,去年老爹咽氣死了,家裡隻剩下一頭老黃牛相依為命,不知怎地,好好的牛,竟是死了。

鄭老大喝道:“孫小六,你彆胡鬨,這可是我店裡的客人,你的牛,不好好看著,跑到街上,撞到了人家車上的炮仗上,‘轟’的一聲嚇死了,這怪誰!彆胡鬨!”

這鄭老大是蝦子巷做客店買賣的,他店中雖是最下等的客店,卻因挨著碼頭,又極便宜,不少來金陵城做小本買賣的客人,都愛住他店裡。

眼見孫小六要被人一腳踢開之際,忽然一個聲音說道:“鄭大哥,發生什麼事了?”

說話之人正是陸霽。他看幾個人在巷子口起了爭執,三輛板車,將整個蝦子巷都堵了起來,問是何事。

孫小六一見是陸霽來了,如同小雞崽兒見到老母雞一般,哇哇大叫:“陸哥哥,你給俺做主!俺家就剩一頭老黃牛了,結果叫這個鄉巴佬給俺嚇死啦!”

鄭老大一見是陸霽,便給他說了這事情的原委。

鄭老大是開客店的,今日來了一夥做煙花炮仗買賣的客人,他們包了三間房,還有一個倉庫,專門來放炮仗。今日正卸貨的時候,誰知孫小六家的老黃牛衝了出來,撞在了裝著炮仗的平板車上,結果這一撞,其中一個大炮仗就爆了,“轟隆”一聲,那老黃牛登時就嚇死了。

這孫小六見嚇死了老黃牛,便不依不饒,要這湖北來的客商還他的老黃牛。

陸霽聽罷,先對著孫小六說道:“小六,這位客人不是故意把你的老黃牛嚇死的,你不能這麼不依不饒。這樣吧,我今天下午,就重新給你送一頭老牛來,你看如何?”

這孫小六是個愣的,旁人的話,他一概不聽,卻隻聽陸霽的話。因為去年他老爹去世後,是陸霽買了一口棺材,把他老爹收殮下葬了。從此以後,這孫小六便認定陸霽,他的話,無有不從的。

孫小六瞪了那湖北客商一眼,卻衝著陸霽點點頭,委屈巴巴地說道:“陸哥哥,俺不要老牛,要小牛。”

陸霽摸了摸孫小六的頭,笑著應道:“好,就要小牛。”

見孫小六鬆口了,鄭老大和那湖北客商都鬆了一口氣。鄭老大正張羅著讓那湖北客商去後麵卸貨,陸霽卻皺著眉說道:“這位先生,且慢。實在對不住,蝦子巷不能讓你們住了。”

鄭老大和那湖北客商皆是一愣。

那湖北客商操著一口方言,叫嚷起來:“天底下哪有做這樣的道理,我們銀錢都付了,怎麼不讓我們住進來!”

鄭老大也是一頭霧水,但他知道陸霽為人,既這麼說,自有他的道理,也就沒吭聲。

陸霽對著那位湖北客商說道:“實在對不住,這幾日蝦子巷不能讓幾位客官留宿了。這樣,我願意賠償給這位大哥三倍的房錢,如何?”

那湖北客商連忙擺手:“不行不行!如今金陵內到處都住滿了人,你叫我們往哪裡去找地方?!總不能叫我們在這橋洞底下睡吧?!”

陸霽依舊微笑道:“這位大哥不必擔憂,小弟會為幾位大哥找到借宿之地,便是這金陵城最豪華的君來客棧。並且,房錢全免,幾位大哥不用出一文錢,如何?”

那位瘦高的湖北客商和身後幾位壯漢嘰哩咕噥的說了幾句方言,最後衝著陸霽點點頭,不情願道:“好吧,既然你說給我們找好了住處,又不要房錢,有這樣的好事,如何不依?”

那湖北客商話音一轉:“隻是除了我們住的地方,我們還需要一間庫房存放這些煙花炮仗,既不能見光,不能見潮,更不能見明火,我們千裡迢迢,趕到這金陵城,就是為了這幾車貨物,若是這些煙花炮仗受了潮,我們這一趟的辛苦,就全打水漂了。”

陸霽看著那幾輛平板,裝滿了煙花炮仗,略一思索,點了點頭,想來拜托林疏玉,在醉杏樓找一兩間庫房,再著人看守這些煙花炮仗,應該不是問題。

事情解決了,那湖北客商一行人便推著平板車走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鄭老大這才對陸霽說道:“陸小哥,你為何不讓他們住我店裡?難道這些人來曆不明?”

陸霽搖搖頭,“剛才我查驗過他們的通關文牒和貨物,的確是從湖北趕來販賣的煙花炮仗的。他們平板車上,刻著一個‘肖’字,就是湖北一帶做煙花炮仗最出名的‘肖記’。”

每年臨近七月,金陵城便會有大量販賣煙花炮仗的客商湧進來,他們的大主顧,都是女兒河的秦樓楚館。這些老鴇,不光比拚姐兒,就連夜裡放的煙花,也都暗自較勁,就看誰家放的煙花最大,最漂亮。女兒河一直有個傳說,說是若是誰家放的煙花最漂亮,那今年的花魁娘子,便會花落誰家。

因而,這些老鴇們便暗地裡較勁,花了大把的銀子,去買煙花炮仗,去搏個好彩頭。金陵城內的煙火鋪子,早就一售而空,這樣大的買賣,自然吸引了外地來的客商。

那湖北肖記,便是做這煙花炮仗最有名的客商,往年,他們也都會來,住宿也都在蝦子巷,並無意外。

鄭老大有些不願意了,急忙道:“既這樣,陸小哥為何不讓他們住我店中?”

陸霽和緩道:“鄭大哥,你彆急,我不是有意擋你財路,也不是衝著那夥人。隻是今年,情況有些特殊。今日我來,便是想告訴鄭大哥和下麵幾個做客店生意的弟兄,從今日起,蝦子巷所有的客店,都不對外經營了。外地來的客人,一概不收。”

鄭老大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什麼?不讓我們做生意了?”

陸霽道:“大哥你放心,你們虧損的房錢,我一文不少地不給大家。”

他知道,這的確是強人所難,但他今日,便是專為此事而來的。

鄭老大愣了半晌,忽然低聲道:“陸小哥如此做,是為了姥姥嗎?”

陸霽倒有幾分驚訝,看來這個做客店生意的鄭老大,倒是有幾分敏銳。

他的確擔心五姥姥的安危。袁瑛和袁燁那倆姐弟來曆不明,金陵城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人,他擔心會給姥姥帶來危險。

陸霽微微地點了點,“嗯,近來的確有些來曆不明的人,在打聽姥姥的下落。”

鄭老大稍一猶豫,便拍著%e8%83%b8脯說道:“既這樣,我今日就給下麵幾個弟兄說我們‘關門閉店’,一概不再接客了。陸小哥你放心,你和姥姥的大恩大德,我們弟兄幾個不敢忘記!”

鄭老大原是個無所事事的混子,賭錢輸了,被要債的砍了幾刀,差點救不回來。五姥姥不僅救回了他的性命,更是讓陸霽幫著修建了幾所房屋,裝潢一新,成了客店,讓鄭老大乾個正經生意。

鄭老大撿回了一條性命,又有了正經生意,討了老婆,生了孩子,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滋潤。他重新做人,日夜不敢五姥姥和陸霽的大恩大德,隻想著有一天定要回報他們,如今陸霽既張口了,他無有不從的。

陸霽見鄭老大答應了,也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