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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地擁護她,皆因五姥姥是實打實的做善事。逐漸的,大家就認為,五姥姥就是五姥姥,不是旁人。

自離開金陵城後,陸麗仙懺悔自己過往犯下的罪孽,現已皈依佛門,今日見到五姥姥的屍首竟然結出晶瑩剔透的舍利子,知她生前是樂善好施、救濟眾生的一位活菩薩,心生感念,對著五姥姥的屍身,雙掌合十,虔誠地念了一句佛。並在心中發願,定要為這位姥姥修建一座寺廟,讓天下人都知這位姥姥的善行。

蕖香也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衝著五姥姥磕了三個響頭,她隱隱有一種感覺,五姥姥對她與彆人不同,透過她的身影,五姥姥似乎看到了彆人。而且,姥姥對她有再造大恩,若非姥姥相助,她現在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還不知道是誰。

如今見姥姥圓寂,蕖香心中雖然也十分悲痛,但姥姥一生行善,如今又結出舍利子來,想來如今是到那西方極樂世界,心中也寬慰了幾分。

這藥師佛菩薩廟中,還有一具屍體,尚未確認……

蕖香顫顫巍巍站起來,看向了那一具被壓在橫梁之下的屍體。應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隻是麵目全非,幾乎已經辨認此人究竟是誰。但觀其身形,和陸霽頗為相似。

五姥姥既然在這裡……那另外一具屍體,豈非就是陸霽……?

蕖香看到這具屍體,隻覺眼前發黑,雙腿發軟,喉嚨處已經有甜腥之氣,卻咬牙勉力強撐著,硬是將那一口血咽了回去。

“蕖香,你彆急……眼下還不能斷定此人就是陸霽……”林疏玉攙扶著蕖香,生怕她一痛之下,暈了過去。

這時,蕖香瞥見那具男子的身旁,有一塊小石頭,上上麵刻著一個小小的荷花。想來這石頭因被天長日久地摩挲,已經變得十分圓潤,上麵的荷花印子,也極淡,隻剩下一個若隱若現的印子。

看到這個小石頭,蕖香再也撐不住,“哇”的一聲,向前吐了一口血,“這是阿霽哥哥的石頭……這就是他……”她如同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玩偶,失魂落魄嗚嗚咽咽地說道。

林疏玉也是心中一驚,既有信物在此,豈不是正說明,這具屍體就是陸霽?!想來是陸霽來此尋找五姥姥,卻不幸被燒塌的房梁壓在身上,二人皆是被活活燒死了。

對此,林疏玉也十分心痛,她與陸霽雖然交情不深,可她能看出來,他對蕖香的一片真心,蕖香對他亦是如此,二人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佳偶,眼看就要逃出牢籠,卻是一夜之間,陰陽兩隔,這如何讓人不傷心欲絕。

“阿霽哥哥……阿霽哥哥……”

蕖香忍受不住,蹲了下來,卻像是失語了一般,哭不出聲來,隻是失神地不斷呢喃著他的名字。

原來傷心到了極點,反而是哭不出來的。

“蕖香,你彆憋著,哭出來吧。”林疏玉拍著她的脊背,安慰道。

蕖香卻隻搖頭,“我不哭……我不哭……”

仿佛隻要她不哭出聲,就可以不承認這具屍首是陸霽,就可以不承認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可是他若是還活著,怎會不出現,怎會不來尋找蕖香?

蕖香雙手環抱,將自己如同一隻小獸一般埋在臂彎裡,失魂落魄地念道:“珠兒死了,鮑嬸子死了,趙大叔齊大哥死了,姥姥死了,就連阿霽哥哥也死了……大家都死了,隻有我還活著……我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眼看著蕖香已經快要瘋魔,林疏玉一把把她摟在懷裡,心痛道:“妹妹,你還有我啊!以後我們姐妹相依為命,這日子總還能過下去的。”

蕖香卻不理會,雙眼發直,癡癡地重複著那幾句話:“阿霽哥哥死了……大家都死了……隻有我還活著……這究竟是為什麼……”

陸麗仙已經命人將五姥姥的屍首抬了出去,她對著林疏玉說道:“疏玉,蕖香怎麼樣?”

林疏玉絕望地搖搖頭,她擔心,蕖香從此就魔怔了。

陸麗仙皺眉道:“此時天已經大亮了,蝦子巷出了這麼大的事,恐怕官府會嚴查出入金陵城之人,此時若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林疏玉心裡一硬,拉著蕖香的手懇切說道:“好妹妹,你跟姐姐走吧,錯過了這個機會,恐怕你這輩子就走不了了。若是陸霽在天有靈,他也希望你能離開金陵城。他們的身後事,你放心,我會著人好好為他們安葬的。”

蕖香隻是失神地握著那個小小的蓮花石頭,蹲在地上,不肯起來。她已經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林疏玉說的話,她如失聰了一般,一句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林疏玉和陸麗仙對看一眼,事出緊急,看來隻能強行帶蕖香離開了。

二人正猶豫不決之際,忽聽到外麵遙遙地傳來敲鑼打鼓喜慶的樂聲,還有人們吆喝叫好的起哄聲。

這一切,和蝦子巷的屍首遍地,滿目蒼夷,形成了極其強烈而又諷刺、可笑的對比。

這極喜慶的聲音,傳到了蕖香的耳內,呆若木雞的她卻有了一絲反應,她抬起頭,眼神稍稍有了一絲神,木木地問道:“這是哪裡來的聲音?”

陸麗仙冷笑道:“今日已是七月初七,金陵滿城人,都爭著搶著要選花魁呢。”

哪怕是一夜之間,燒死了這許多人,整個蝦子巷化為灰燼,成為焦土,一片廢墟,又能如何?

沒有人會在乎,無聲無息之間死去的人們。那些權貴們,隻會在乎眼前的太平景象,富貴風流。隻要苟且偷生,樂得一日是一日,哪怕眼前滔天洪水,也抵不過那花魁娘子一笑。

“為什麼會這樣……”

蕖香緩緩地站了起來,身形搖搖晃晃,卻並未摔倒。那原本的藥師佛菩薩像雖已被燒得麵目全非,唯有那一雙細長慈悲的眼睛,卻依舊注視著眾生,洞察著這世間的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蕖香低聲呢喃著,她不知是在問誰,也不知她為誰而問,更不知這所問究竟是何答案。

正當旭日初升,晨曦萬丈光芒,照耀在她身上,她立在灰燼之中,卻有一種彆樣的美,有如浴火涅槃的鳳凰。

她那雙眼睛,望著滿目蒼夷,這雙眼睛閃爍過怒火,閃爍過悲痛,閃爍過絕望,最後卻如秋風掃落葉一般,隻剩下決絕。

林疏玉和陸麗仙看著這樣的蕖香,隻覺從前的那個蕖香已經死了,眼前站在麵前的,是一個浴火重生後的她。

蕖香抬起頭,眼神決絕,沙啞著對著林疏玉說道:“林姐姐,我不走了。”

“我要為他,為蝦子巷所有死去的人,要去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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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問,問,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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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已是七月十五,中元節。

雖過了七月初七,但金陵城依舊是熱鬨非凡。

各色小商小販,趁著這日天未亮,便沿街挨家挨戶叫賣各色雜貨。有人叫賣穄米飯的,這是向祖先報告秋天好收成之意。還有的叫賣轉明菜花、花油餅、餕豏、沙豏等吃食的,一大早就極為熱鬨,金陵城人還未起床,便聞到一股油香氣。

這一日,金陵城內最繁忙的,還當數各個道觀,道士們一場接著一場法事,舉辦盛大的集會,焚燒紙錢堆成的錢山,祭奠戰爭中陣亡的軍士們,設超度孤苦亡靈的道場。

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少年,皮膚黝黑,身強體壯,約摸十七八歲,他叫曾鐵牛,是棲霞山附近的獵戶,今日受了爹爹的委托,要趕到玉皇廟去給太爺爺做法事燒香。

他本該昨日便到金陵城的,卻因前兩日下雨,道路泥濘,耽擱了一日。這日,他匆匆忙忙地進了城,趕到了金陵城內最大的道館,玉皇廟。

他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甚少進城,相隔數裡,遙遙地就望見這玉皇廟造得甚是雄偉,殿宇嵯峨,宮牆高聳,心中駭然,低聲念了句無量天尊,便跟著人群擠進了廟門。

這玉皇廟人甚多,道士、香客擠了滿院,竟是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香爐裡燒得香,煙霧繚繞,幾乎將整個玉皇廟都籠罩住了。觀中一眾道士們,正在做超度亡靈的中元道場,嘴裡念著咒語,手裡拿著桃木劍等法器,腳下步罡踏鬥,這鐵牛雖不大聽得懂,卻也覺得十分莊嚴神聖。

他擠過去,喚了一個小道童,說明此番來意,那小道童頭也不抬,收了他一錢銀子,冷冷說道:“知道了,待師父做完了這一場,你家便加在下一場的法會,一起做了便是。”

曾鐵牛聽罷,連忙道謝。

此事了結,他心中也稍寬些,愛玩愛熱鬨的少年心性便湧了上來,踮著腳尖到處張望。隻見神殿前供奉著一個牌位,上麵並無具體名姓,而是寫著“蝦子巷眾親友”幾個大字,心生疑竇,便拉扯了一旁的人問道:“敢問老兄,這是何人做的法會,端地這麼宏大,那牌位上卻寫得卻是‘蝦子巷眾親友’?”

那人身著錦緞衣裳,是個不大不小的公子哥,他轉頭一看,一瞧這鐵牛就知是個鄉巴佬,便有心賣弄,得意地說道:“你是頭一次進城吧?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前幾天七月七,女兒河選出來的花魁娘子沈紅蕖設下的中元道場,特地為那蝦子巷死去的一眾無主冤魂打醮。”

那曾鐵牛一聽到“花魁娘子沈紅蕖”的名號,一時呆了,怔怔地說道:“竟然是她?”

那公子哥“嘩啦”一聲,將一柄灑金折扇撲棱開來,嘻嘻笑道:“哎唷,想不到你這個小鄉巴佬,竟然也知沈紅蕖的名號。也難怪了,七月初七,那沈紅蕖名動四海,豔壓群芳,可是出儘了風頭,如今這江南一帶,誰人還不知那花魁娘子的名號?”

旁邊站著的一位老爺子,聽這兩個少年人講起了沈紅蕖,也插嘴道:“你們這些少年人,隻是愛慕那花魁娘子的容貌,豈不知,這花魁娘子沈紅蕖,人長得美,心地更善。前些日子,蝦子巷發生了那樣大的事,不知怎地,那煙花竟是爆炸的了,將整個蝦子巷都燒成了火焰山,聽說燒死了幾十口子的人,那官府不管不問,那燒焦了屍體,一股腦地用平板車,拉到了亂墳崗埋了。唯有這花魁娘子沈紅蕖,不僅為他們好生安葬,更是花錢出資為那幫冤死鬼超度,一連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

曾鐵牛旁的一概不關心,一聽到那花魁娘子沈紅蕖的名號,十分激動,兩眼發光,直直拉著那老爺子的手問道:“老先生,那花魁娘子現在何處?可還在這玉皇廟,你快指給我看看。”

原來這曾鐵牛,雖是個麵朝黃土背朝天、兩耳不聞世事的鄉巴佬,可他卻從金陵城做生意的大表哥那裡,聽聞了花魁娘子沈紅蕖的名號,少年心生仰慕之情,欲要一度芳容,便趁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