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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曾是她的家!

她望著滿園春色,眉頭微蹙,從今日起,她當真有家了嗎?

恍惚之間,她仿佛看到蝦子巷大雜院,五姥姥坐在大槐樹下打扇子,珠兒和小虎子在玩鬥草,鮑嬸子一麵張羅著晚飯,一麵和正在劈柴的趙大叔說說笑笑。

還有陸霽。

他坐在紫藤花架下,手中捧著一本書看,見她來了,放下書本,舒然一笑:“蕖香,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紅蕖,紅蕖,你怎麼了?”

見她立在竹橋上出神,顏巽離忙上前扶住她,生怕她掉入溪水之中。這溪水雖淺,卻她弄濕了鞋襪,又著了涼。

他一瞧,她卻是桃花靨滾下珍珠淚,眼圈都哭紅了,心中猛的一緊,將她拉入自己懷中,低聲問道:“怎麼了?”

她猶自抽噎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家……”

他眸中一震,臉上露出萬般苦澀,%e8%83%b8腔上下起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從小吃了不少苦。是我的錯……我,原該早些找到你。”

他撫著她的頭,靠近了自己的%e8%83%b8膛,任憑她的淚珠兒打濕了他的衣襟,“從此以後,你不僅有家,還有家人。”

“家人?”她從他的懷中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哭成小兔子的紅眼睛著幾分疑惑。

他挑起了她的下巴,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她,原本的冷眸此時此刻充滿了無儘的柔情。

“傻丫頭,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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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桃花亂落如紅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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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時節,桃花吹儘燕來遲。

將養了這許多日,沈紅蕖的身體也大好了,蕭府舊宅也修葺好了,她便擇一個和煦的春日,搬了進去。

她的東西不多,不過是幾箱籠的衣裳收拾,小廝讓馬夫拉了一車,也就儘夠了。搬進蕭府舊宅,一切陳設諸備,宅中下人有楊嬤嬤照管約束,她也無需操心,樂得清閒。

因而,這草堂中隻她這一個主子,並四個貼身使喚的一等丫鬟,八個二等丫鬟,七八個專管粗使的婆子,廚房裡使喚的四個婦人,並二十個來個雜役,上下統共四十餘口人伺候使喚。這些下人,除了楊嬤嬤是太後賞賜的,其餘的皆是從攝政王府裡調派過來,精挑細選,做事謹小慎微,最是知根知底之人。

饒是如此,顏巽離還嫌不夠,怕沈紅蕖受委屈,說還要添人,她隻推說儘夠了的,若再多,這宅子怕是裝不下了。

顏巽離想她素來喜歡清淨,便作罷了。

自沈紅蕖搬了蕭府舊宅,便將其改名為微明草堂,她日常起居的正房更名為雨止齋。喬遷新居是個大事,按照京城風俗,她這個主人,定要大擺幾桌筵席,宴請賓客,將這微明草堂好好暖一暖。

不過,她在這京城,也沒什麼朋友,不過擇了顏巽離清閒的日子,擺了一桌酒菜,請他一人過來罷了。

這日,春和日暖,顏巽離一身常袍,手持一柄折扇,款款而來,抬頭瞧見這微明草堂,煥然一新。

正堂上用一整根百年老樹根雕就的一塊木牌匾,上寫著“雨止齋”三個大字,三這個字秀氣纖麗,卻又不失風骨,和這古樸的木牌匾十分契合,想來必是紅蕖親筆書寫的三個字。

這屋內陳設雖未大動,較之先前,桌案上放著竹籃,裡麵擱著繡了一半的香囊,還有唾絨。一張紫檀木雕花書桌上,青白釉筆山上還擱著一支剛剛蘸了墨的湖筆,一個牙雕梅竹草蟲鎮紙壓著一張竹紙,上麵還有抄了老子的一句話,“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想來,這蕭府舊宅改為微明草堂,自然是取自老子的這一句話了。

這屋裡的窗子是用水紅色的霞影紗糊的紗窗,映著窗外鬱鬱蔥蔥的數百竿翠竹,聽著繞屋溪水環佩叮咚之聲,隻覺清幽異常。

屋裡的青花海水紋香爐內焚的是荔枝四合香,一旁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瓶,插著的墜著千百個水晶球兒的垂茉莉,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文徵明的《江南春圖》,階下小鬟用蒲扇扇著風爐裡的炭火,茶爐上的水剛燒開,為這雨止齋多了幾分氤氳之氣。

因沈紅蕖搬了進來,此刻的微明草堂,不再是冷冰冰的去處,充滿了滿是溫馨的女兒家的氣息。

顏巽離看著坐在茜紗窗下,低著頭為自己點茶的沈紅蕖,一刹那,他的心忽然變得很柔軟,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你這裡倒舒適的很。”

沈紅蕖微微一笑,依舊低頭點茶,手腕翻飛,黑釉茶盞中,很快茶湯就咬盞了,潔白如雪的茶湯觀之如疏星淡月。

他嘗了這茶湯,茶香雖清淡,卻如置身於空山幽沽之中,不由得讚了一聲。

他抬頭凝視著堂前那一塊木匾額,思量道:“雨止,霽也。你何為想用這個名字。”

她聞言,微微一笑,將點好的茶遞與他:“三叔,如今的我,不恰和了這個字嗎?”

他眼中的笑意愈發深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嗯,這麼說來,的確是個好名字。”

……

因顏巽離晚上還要和大臣們商議邊防事務,到了晌午時分,他們二人是在沿著溪邊坐下,隨意用了些酒菜,七八樣精致小巧的酒菜裝在什錦攢心盒子,既美味,又精致,確是比一般的酒宴要有趣的多。

他和她作飛花令,輸的人,罰酒一杯。他喝了有七八盞酒,她也喝了有四五盞,麵色酡紅,在和煦的春光下照耀,顯得愈發春色撩人。

若是往日,一向海量的他再喝個七八十杯也不會醉,隻是眼下坐在春光下,明亮的春光照得他瞳孔微微眯起,看著麵前麵色緋紅的她,卻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不由得想起了茅草屋中的那個夜晚,雖神智不清,那花朵般嬌嫩的唇,讓他難以忘懷,渾身愈加焦躁炙熱,不由得扯了扯衣襟。

天真純潔的她猶自不知此時的自己到底有多嬌%e5%aa%9a,湊上前去,如水蔥般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嫣然一笑,指著他腰間的宵練劍笑道,“三叔,你答應過我,要教我劍術的。”

顏巽離不自然地吞咽了口水,將壇中之酒一飲而儘,站了起來,和煦的陽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罩住了嬌弱的她。

他隨手折下一枝桃花枝,英姿勃發地揮舞道:“紅蕖,你瞧仔細了。”

他的身形如影似幻,忽然之間,原本嬌柔的桃花枝鋒芒畢露,雖無劍形,卻有劍意,劍氣所指,桃花瓣紛飛,落了一場桃花雨。

他的劍法,極其淩厲,角度刁鑽,聚如丘山,散如風雨,迅如雷電,捷如鷹鶻,有狂風驟雨、雷霆萬鈞之勢。

沈紅蕖頭一次如此近地看到顏巽離舞劍,心中極為震撼。聽聞他的劍法師從的正是西楚霸王項羽流傳下來的霸王劍法,果真是“力拔山兮氣”的蓋世之勇。

儘管他已經儘力放慢了速度,但她依舊看的眼花繚亂,沮喪道:“三叔,你舞的這般快,我什麼也看不懂。”

顏巽離聽罷,豪邁地哈哈大笑,將桃花枝遞給了她,鼓勵道:“你來試試。”

她握住桃花枝,原本清涼的花枝染上了他手心的溫度,擺了一個平沙落雁的姿勢,“可是這樣?”

“你握劍的姿勢不對,這樣握劍,你很容易傷到自己。”他上前,幫助她重新擺好姿勢。

他立在她身邊,二人貼的極近。

“握好劍,用手腕的巧勁,將劍刺出去,此招乃我自創,其名為‘燕州山月’。”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喝道。

隻見他們二人手腕翻轉,以一個極其刁鑽古怪的角度,將劍刺了出去,這一招,正是被追殺的那一日,他右臂受傷,左手使劍,使出的那一招。

此招乃顏巽離獨創,是他聽聞燕州失守,沈承影和上官晴灩雙雙從城頭跳下,以身殉國的消息後,肝腸摧斷,萬念俱灰,黯然銷魂之際,悟出了此劍法。⊕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此招一出,有如神鬼出沒,她手中握著的桃花枝刺向空氣,有仿佛有雷聲低%e5%90%9f,天上雲卷雲舒,忽明忽暗,花枝搖曳,桃花亂落如紅雨。

霎時間,她忽然了悟了他當時的心境,“黯然銷魂者,唯彆而已矣。”何況是永不相見的生死彆離,他隻恨不能成為燕州的山與月,永遠陪伴相思之人長眠。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她甚至能聽到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而他能夠聞到她身上傳來那一股若隱若現的蘭麝之氣,愈發沉醉。

相對無言,唯有亂紅飄舞。

末了,他倒退一步,轉過頭去,“嗯,你再試試。”

這一次,她舞的很好。

隻是,力度卻差了許多,想來她畢竟是女子,力氣難以和男子相提並論,他使的這套劍法,對她來說,實在有些吃力。

“紅蕖,我使的這套劍法不適合你,你還是練另外一套吧。”說著,他又為她示範了另一套劍法。

這套劍法,以靈巧著稱,飄逸靈動,人所難防,甚是好看。

她心中頗為激動,這是她娘親上官晴灩所使的劍法!

那一日,因得五姥姥相助,她在夢中見到了上官晴灩和沈承影在燕州城樓上奮勇殺敵的畫麵。

上官晴灩靈巧的身影,揮舞著一柄有如白煉的銀劍,身姿時而天女散花,時而似穿花引蝶,飄逸靈秀,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影響。

沈紅蕖重新看到這套劍法,心中思緒萬千,眼眶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紅蕖,這套劍法,原是你母親使用的落花劍法,因我和她同拜在了武學宗師軒轅昌的門下,師出同門,劍法相似,隻不過這一套更為靈動,更適宜女子。你練練看。”

她接過桃花枝,舞了起來。

此前,她已在腦海中無數次會想過娘親的身影,並且無意之間,早已將此劍法融在了自己的劍舞之中,因而她舞的十分熟練,行雲流水。

落紅飛舞,她飄逸的身影,似落花,逐水而去。

他看著她,眼神愈發的溫柔,忽然驚覺,他到底想的是誰,是眼前的沈紅蕖,還是念念不忘的上官晴灩。

……

“三叔,我父親……他也使劍嗎?”

因她有些累了,二人便再在桃花樹下,席地而坐,稍作歇息。她心緒飄蕩,不由得問起了父親沈承影。

“你父親是個武學奇才,刀槍劍棒,無一不通,無一不曉。但他最厲害的卻還是劍法,他自創了一套劍法,並無名字,其中有一個招式名為“落霞孤鶩”,十分厲害。每每我與他切磋,都敗下陣來。後來,我想了很久,也沒破解出來。若他此時還活著,他是我當今世上,唯一敬畏之人。隻是,你父親死後,也無人會使那一招了。”

他淡淡地說,望著天上白雲雲卷雲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