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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要保護好她,可他食言了。

如今,她背負的太多,他更是。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將她輕輕扶起,靠著柱子,脫下那一件醃臢的緋羅狀元袍,又脫下裡麵那件乾淨的道袍,蓋在她身上。

他該走了。

離彆前,他望著她熟睡之中緊緊蹙著的眉頭,不舍地伸出指尖,稍稍碰了她的眉心,想要撫平她緊蹙的眉頭——

隻有一瞬間,卻飛快地縮了回來。

“你為什麼不認她?”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是林疏玉,她撐著傘,站在雨中,質問著姬澄明道。

今天,她讓老馮安排所有的進士寫詩,為的就是確認姬澄明的身份,看了他的字跡,她已經有六成把握,那一日在來福客棧給自己傳遞消息之人,便是他。

儘管他的左右手字跡並不相同,但是於極細微的發力停頓處,卻是極為相似。

若說沈紅蕖是當局者迷,那她卻是局外人,反而看得更清楚。

“那日,給我來傳信的人,也是你吧。”

林疏玉一字一句逼問道:“你既然沒死,為何不肯與她相認,你可知道,得知你死後,她有多麼痛苦?”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之人,曾經的陸霽,如今的姬澄明。

對於林疏玉的指認,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如此說道,“你說的,我都知道。”

他知道,她有多痛苦。

林疏玉不解地說道:“那你為何不向她表明你的身份,難道,你懷疑她?嗬,她是為了你們,才——”

她不再說話了,此事極其緊密,哪怕是在這裡,唯恐隔牆有耳。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她。隻是——”

他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下來,“我沒有時間了……”

林疏玉眉頭微蹙,迷惑不解。

突然,靈光一閃,她渾身一震,難道是說——

潁川林氏昌盛時,家中藏書何止萬千,據說囊括了天底下所有的書。兒時的她,偷偷溜進藏書閣中,曾經在翻看過一本已經被世人遺忘的古書,上麵說,上古巫族,有一個秘法,名為“蛻”,可以讓原本的人脫胎換骨,宛若新生般,麵目全然不同。不過,此法的代價,是會急遽縮短人的壽命,隻有不到一年的壽命。

林疏玉心中猛的一驚,原來是這樣……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理會了他的良苦用心,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給身處絕望的人以希望,再告訴一切都是鏡花水月,終成空。

“那以後,你怎麼辦?”林疏玉問道。

雨越下越大了,沈紅蕖在沉香亭中熟睡,林疏玉撐著傘,站在芍藥叢旁。

唯有他,獨自站在雨中,他仰起頭,望著漆黑落雨的天空,沒有一絲動搖。

“她要做的事,我來替她完成。”

“墜入地獄之人,隻要有我一個,就夠了。”

冰涼的雨滴沿著他的麵龐落了下來,一時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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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紅樓隔雨相望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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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夢見那場大火了,蝦子巷的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奪走了她的一切,自由,尊嚴,希望,還有她最牽掛的人。

她隻身走在火海之中,熱,極度的熱,猶如煉獄一般。隻要轉身,她就能逃出火海,可是她執意要去火海的最深處——地藏菩薩廟。

她要去見他最後一麵。

在這火海的最深處,天空都變成赤紅色,灰燼如黑蝶般飄舞,濃煙滾滾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三個人影。

這菩薩廟之中,怎會有第三個人?

她心中詫異,欲要走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之際,“咣啷”一聲,菩薩廟屋頂上的橫梁被燒斷了,壓在了其中一個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啊——!”

沈紅蕖猛地驚醒,睜開雙眼,看見素青帳幔,才驚覺原來是一個夢。她扶著坐了起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冷汗濕透了衣衫,頭痛欲裂,十分難受。

“蕖香,你感覺怎麼樣?”一個聲音焦急地問道,她睜開眼,是素姐姐。

看到林疏玉,她不安的心稍定,緩緩地搖搖頭,“我沒事,隻是頭疼得厲害。”

林疏玉忙給她斟來一碗醒酒湯,“傻妹妹,你怎麼喝這麼多酒!”

她木然地接過那碗醒酒湯,一飲而儘,掙紮著站了起來,“素姐姐,我該走了,若是太晚,恐怕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今日她此番出府,實則擔了很大的風險。

雖然林疏玉幫她尋了個“替身”打掩護,但時間一久,恐怕就要露出馬腳來了。

“蕖香——”

林疏玉喊住沈紅蕖,眼神閃爍,神色猶豫,緩緩說道,“我覺得不是他。”

林疏玉心中十分愧疚,但她還是說謊了,她覺得姬澄明說得對,那樣痛苦的事情,就不要讓蕖香再經曆一次了。

“嗯。”沈紅蕖應了一聲,肩頭微微聳動。

時至今日,她終於明白,陸霽早已葬身火海,從始至終,一切都隻是她的妄念罷了。

是時候該認清現實了。

……

這場春雨還在密密地下著,這場雨,為死板枯燥的京城,平添了幾分獨屬於金陵的煙雨朦朧,纏綿悱惻。

沈紅蕖撐著一把素紙傘,一盞燈籠,緩步獨行在這纏綿的雨夜之中。長廊回轉曲折,夜風乍起,衣袂飄飄,她的身影卻是那般孤寂。

燈火通明的醉杏樓上,有一個人佇立,緩緩目送著她離去的身影。

纏綿的細雨之中,那一抹暖橘色的燈光,逐漸遠去,他的生命中,剩下的惟有漫漫長夜。

……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網④友④整④理④上④傳④

四月,等閒識得東風麵,萬紫千紅總是春,京城中洋溢著一種新氣息。

吏部的任命文書發下來了,三十五名進士授官不等。

許義山和謝玄,頗受重用。許義山被任命為翰林院修撰,起草文書,謝玄則是進了戶部,其餘的進士,授命皆不相同,各有重用,唯有魯仲,則是在禦史台當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芝麻小官。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狀元姬澄明沒入翰林院,而是進了大理寺當少卿。他的長官,便是讓無數官員聞風喪膽的酷吏蔡興俊。

過去幾年中,蔡興俊主管大理寺,主審了不少類似軒轅炎、槐彭祖這樣的謀逆案,借機大肆打壓了不少皇親貴戚,他為了向顏巽離邀功,故意將無中生有,將小案作成大案,攀扯了許多無辜之人,在他的手下,死了不知有多少冤魂。

這蔡興俊雖然倚靠著顏巽離這棵大樹,無人敢得罪,但是遭朝廷眾人唾棄,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任命一下來,眾人皆十分不解,不知為何讓新科狀元姬澄明這樣一個朝廷新貴,去做臭名昭著的酷吏手下。

不少人為姬澄明捏了一把冷汗,認為他進了大理寺,以蔡興俊這樣忌賢妒才、小肚雞腸之人,一定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更何況這蔡興俊盤踞大理寺已久,上上下下都是他提拔的人,他豈能讓一個突如其來的新科狀元搶了他的威風,染指他的權力?

果不其然,姬澄明一進到大理寺,蔡興俊便用儘各種手段打壓他,不僅冷言相對,更是將沉積多年的疑案、雜案,根本就審問不出結果的案子,一股腦都丟給了姬澄明,並且吩咐下麵的人,任何人都不許幫助姬澄明,甚至不許私下交談。

如此這般,姬澄明進了大理寺可謂是孤立無援,壓根就翻不起任何風浪。彆說要做出什麼政績,簡直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眾人都看在眼裡,知道這蔡興俊是故意為難姬澄明,好讓他知難而退。

大理寺眾人都道這姬澄明熬不過一個月,誰知這姬澄明安之若素,整天埋首在陳年案牘之中,毫無怨言。

相處下來,他竟挑不出什麼錯來,一言以概之,那便是蔡興俊讓他乾什麼,他就乾什麼,十分恭順,絲毫沒有違逆。

漸漸的,蔡興俊慢慢放下了戒備,心生輕視之情,原來所謂的狀元郎,不過是個任人揉捏的書呆子罷了。

……

這一日,蔡興俊的第五房小妾巧鳳兒誕下一子,蔡興俊極為高興,在家中大擺滿月酒慶祝,大理寺上上下下的官吏都前去賀喜,姬澄明自然也去了。不過,他本就是白衣出身,家底單薄,況且當官沒多久,積蓄不多,準備的賀禮不過是幾兩銀子的文房四寶,被蔡家人瞧不起,將他的坐席安排在了最末座。

席間,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極儘諂%e5%aa%9a地向蔡興俊祝賀喜得麟兒,有一名高大人,同在大理寺,他年逾五十,遲遲不肯升遷,在宴席上,放低身段,竟然稱呼尚在繈褓之中的孩兒為“小老爺”,一副吮癰舐痔的嘴臉極為醜陋,令人作嘔。

見家中高朋滿座,這蔡興俊卻是大大的得意。他原本是個肉販出身,粗鄙不堪,大字都不識幾個,因使的一把好菜刀,剁肉糜得極細,竟被蒼梧顏氏的顏老將軍相中,讓他進府當了一個廚子。乾滿一年,讓他當了灶頭。

寒冬臘月的一日,將軍府上備下許多臘肉,誰知竟少了十來斤,都是廚房中人私自克扣,所有人睜一隻閉一隻眼罷了,誰知這蔡興俊想今年是他頭一次管事,定要作筏子立威風,逼出幾個摸雞摸狗的,好向主人家邀功,便使出各種手段,逼問手底下的人,讓他們脫光了身子,身上潑了水,立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汗毛上都結了白霜。

不出半日,那偷了臘肉的小賊們便招供了。這蔡興俊當下便讓偷盜之人簽字畫押,獻寶似的獻給了顏老將軍。

誰知那日,府上有一位貴客,乃剛當上攝政王的顏巽離。他聽聞一個小小的灶頭竟有這般“斷案”的本事,倒是一樁奇事,將這蔡興俊要去了,擱在大理寺中,當一個小吏使喚。

這蔡興俊入了大理寺,極會見風使舵,靠著巴結上司一路晉升,又摸清了顏巽離鏟除政敵的心思,使出了吃奶的勁羅織朝中勳貴的罪名,借以打壓異己,從此平步青雲,竟然成了掌管大理寺卿。

他本是個隻會殺豬宰羊的肉販子,如今相近榮華富貴,自己一個小妾的兒子都被那幫官老爺上趕著叫爺爺,心中如何不暢快!

此時,他瞥到了末座的姬澄明,心中冷笑一聲,揚聲說道:“各位,若論在座所有人的學問,都比不過咱們新科狀元,今日我這小兒還未有個名字,不如有勞姬大人——”

姬澄明站了起來,恭敬道:“請蔡大人吩咐。”

在座眾人都以為蔡興俊要讓姬澄明給小兒起名字,誰料得他話鋒一轉,嘻嘻笑道:“聽聞姬大人原先是道士,如何不趁此機會,為我小兒做一場平安醮的法事?也好讓我們一睹姬大人仙風道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