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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不信。

他不信那個殺豬販子,敢對自己生有二心。

顏巽離眉頭緊皺,眼神中閃過戾氣和不耐煩,難道說,這朝廷之中,還有自己沒能掌握的暗流?

若如此說,那躲在暗處的敵人,又會是誰?

……

姬澄明了結了蔡興俊一案,稍稍鬆了一口氣。無人的書房之中,他望著香爐中已經燃儘的香灰,露出了一絲微笑。

此香,名為蜃香,用蜃龍的腎臟製成。此香乃巫覡族秘術,記載於古書上,世人皆以為蜃乃傳說中的怪物,以為這蜃香並非真實存在。然而,姞姌祖師於三百年前,便於東海蓬萊島上,抓到一隻活了八百多年的蜃龍,取出它的腎臟製成了蜃香。

此香的味道和麝香十分相似,卻有著極其神奇的功效,聞了此香的人,會如在沙漠行走之人產生幻覺,眼前會出現自己內心最恐懼的事物。

若是問心無愧之人,不過是熟睡一覺罷了。

可若是如蔡興俊那般無惡不作之人,聞了此香,便會將心中的恐懼放大無數倍,信以為真。他臨死前,哭喊著叫了許多人的名字,想來他眼前看到的,是無數倍他害死的冤魂前來索命了,從而,竟是被嚇死了。

此香並非毒藥,點燃後,不出一個時辰,便散去了,自然是查驗不出任何結果。

讓人聞風喪膽的酷吏蔡興俊,竟然落了個被自己活活嚇死的下場,真是可笑。

連續幾天幾夜的審問,蔡興俊該招的都招了,不該招的,嗬,人既已經死了,自然也不能再為自己辯護了。

蔡興俊真的勾結洪大全了嗎?

這恐怕要成為一個懸案了。

這個世上,除了他,沒有人再能知道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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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晝晷已雲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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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那群人又來了。”

小書童給姬澄明端來一盞茶,十分厭煩地說道。

此時,大門外也傳來了咣咣的敲門聲,有人大聲叫嚷道:“姬大人,開門啊,我知道你在家,這大夏天的,我給你送西瓜冰酪來了,可是我小女兒親手做的,還特特加了烏梅,香甜可口,保管你馬上吃了之後,暑氣全消。”

似有另外一個人叫嚷道:“哎唷,老趙,什麼勞什子冰酪也拿的出手,你也不嫌寒酸,姬大人乃朝廷新貴,攝皇帝麵前的紅人兒,還缺得了你一碗冰酪?我送來的可是一條足足有八斤重的大鱸魚,這可是最珍貴的七星鱸魚,剛從東海釣上來,快馬加鞭,一路用冰塊送來的。若不是我家中做的是漕運生意,哪能吃上如此新鮮的七星鱸魚!姬大人,你開開門啊,我家中小女待字閨中,雖說不是國色天香,卻也是知書識禮,大家閨秀,和姬大人絕對是良配!”

“嘿,老李!你可真能吹的,我可是見過你家二姑娘的,長得那叫一個,嘿嘿,一看就知是你這禿頂老李生出來的閨女!還是我家三姑娘長得美,是京城裡有名的玫瑰花——”

“扯你娘的蛋!”

外麵十分嘈雜,你一言,他一語的,竟是動手打了起來。

姬澄明不堪其擾,隻得擱下筆,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在這大暑熱的三伏天,這幫富商們鍥而不舍,每日上門“兜售”自家閨女,饒是他參禪修道,也難以靜下心來。

自他考中狀元之後,京城中富商得知他尚未娶妻,便聞風而動,天天堵在他家中,想讓他當女婿。

這其中也有不少官宦人家,瞧他竟然一舉拿下了蔡興俊,一躍成為了朝中新貴,對他刮目相看。一時之間,各色詩會、賞花會、品茶會、鑒香會的帖子如雪花般飄來,他一躍成了這京城中最搶手的人,隻要他在的場合,定有許多媒人趕著上來說和。

如此這般,弄得他苦不堪言,全都拒了。隻推說自己修道已久,清心寡欲,加之公務繁忙,暫時不考慮成家。

眾人都不信這套說詞,都隻當他是喜好尋花問柳的浮浪子弟,怕娶了妻子,約束了去。可日子久了,眾人見他隻是大理寺、家中兩頭跑,並不是那好色之輩,心中更是奇怪,不知怎地,京城中漸漸傳出他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的謠言了,弄得他哭笑不得,也不再澄清什麼。

門外十分吵鬨,姬澄明也無心看書了。他換上一身雨過天晴色的常服,囑咐小道童道:“去把我的馬牽來,我要外出。”

今日,夔文龍邀請他於醉仙樓一聚,說是通宵暢飲,連句作詩,以消暑熱。又說同榜的白衣進士都今日都會來,唯獨他一人不來,實在不夠意思。他本欲不去,但聽聞魯仲病了,心中有些惦念,便趁著暮色暑氣漸消之時,便衣出行。

門外十來個員外老爺已經扭打成一團,忽然之間,大門一開,眾人一愣,什麼情況,今日這大門怎麼就開了?

趁著眾人還未回過神,姬澄明策馬疾行,揚長而去,大笑道:“我姬澄明立誌,終身不娶,各位請回吧。”

夕陽西下,少年少年鮮衣怒馬,疾馳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眾人視野。

眾員外老爺們拎著瓜李鮮魚,聽到那一句“終身不娶”,心都哇涼了,互相看了一眼,看來姬大人有斷袖之癖的傳言,是真的!

……

今日雖不是什麼節日,但街上熱鬨極了,街上人熙熙攘攘,隨處可見是撐起來的棚子,各色雜劇和雜耍表演都爭先表演,有上竿兒的,有相撲的,有表演%e8%83%b8口碎大石的,樣樣皆有,看得人眼花繚亂,到了天黑,也表演完。

巷陌路口,橋門市井,都有小商小販叫賣著各色小吃,有萵苣筍、芥辣瓜兒、義塘甜瓜、黃冷團子、雞頭穰、冰雪、細料餶飿兒,都撐著青布傘,當街支起床凳,上麵如小山一般摞起來各色吃食。

這樣熱鬨的街市,不過是京城裡最平凡普通的一日,若是讓鬨蝗蟲、打饑荒的人們瞧了去,定是不信,這天底下,還有這等繁華的地方?

夜幕降臨,姬澄明騎著駿馬,按轡徐行,身形飄逸,引得街市上許多膽大的姑娘們,頻頻朝著他扔來各色的鮮花,手帕,香囊,暗送秋波。

他一概不理會,而是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一陣懷念之情。

那一年夏日,蝦子巷未發生大火之前,他同蕖香在金陵城街頭巷角的茶水攤兒買吃食。金陵城的夏日很是悶熱,渾身燥熱之際,若吃上一碗冰涼清甜的水晶皂兒,真真是說不出的快活。

那一夜,蕖香是難得的快樂。她帶著一個兔兒麵具,一手拿著黃冷團子,另一隻手還牽著的他的手,興衝衝地走在前麵喊道:“阿霽哥哥,你瞧著前麵有人在表演噴火,咱們也過去看看。”

彼時,他們以為,隻要過了七夕,他們就能展翅高飛,離開金陵城,擺脫命運的枷鎖。然而,他卻失去了她……

她不再是金陵城裡的小丫鬟蕖香,而是高高在上的鎮國郡主。他也不再是蝦子巷的豆腐郎陸霽,而是改名換姓,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數的姬澄明……

明明相識,卻裝作不識。

明明想要靠近,卻隻能遠離。

明明想要擁她入懷,卻推開了她……

他行走在京城中最繁華熱鬨的街市中,身影卻是那般落寞。

“嘶——”馬長嘶一聲,他勒緊了韁繩,剛剛他出神,任憑著馬兒行走,竟是衝撞了一位貴人的轎隊。

“哪裡來的登徒子,敢衝撞我們主人的轎子,你沒長眼睛啊。”那轎夫厲聲嗬斥道,又忙欠身問道:“郡主,你無事吧?”

“我無礙,繼續走吧。”

轎子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姬澄明聽在耳中,渾身一震,是她,蕖香!

“是,郡主。”那轎夫應了一聲,“起轎——”

“且等一等——”他突然喊出了聲,可話喊出了口,卻隻覺魯莽,時至今日,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唯一的念想,便是在剩下的時間裡,想再多看她幾眼。

可就是這樣的念想,如今以他們二人而言,竟也成了奢望。

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

周圍都是熱鬨的,唯有他和她這裡,是冷清。

過了半晌,轎子裡才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姬大人。”她半撩起簾子,對著坐在高高馬背上的姬澄明說道。⊿思⊿兔⊿在⊿線⊿閱⊿讀⊿

明月,州橋,自那一夜後,他們又一次見麵。

讓他刻骨銘心的人近在遲尺,令他不禁有些恍惚。和記憶中相比,她的麵容並無太多變化,隻是那一雙秀目中,像是璀璨的星辰落入了深海之中,黯淡無光。

千言萬語,堵在%e8%83%b8口處,他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一個是金枝玉葉的鎮國郡主,一個是春風得意的朝廷新貴。在京城繁華的鬨市相見,相逢相見,卻不相識,再也不複昔日的情意。

“姬大人有何見教?”

見他許久不說話,她微微扭過頭,回避著他的目光,淡淡地說道。

“郡主若是得空,何不在這茶肆裡小敘一二,吃一碗水晶皂兒,消消暑氣?”

話已說出口,他才覺得不合適。

他本是思慮周全之人,說出口的話,總是會斟酌再三。惟有在她麵前,他才會這般失態,才會這般情不自禁。

他隻想再多看她幾眼,就夠了……

她沉默許久,半晌才說道:“我與大人不過一麵之緣,並無舊情可敘,便不耽擱大人時間了。”她放下了簾子,“轎夫,起轎。”

轎夫重新抬起轎子,準備動身,他仍然盯著已經落下來的簾子,輕輕歎了追隨著她,落寞地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

是他辜負了她,時至今日,還談什麼奢望,他輕輕地歎了口氣,目送著她逐漸遠去的轎子。

忽然之間,人群一陣騷動,隻見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直衝衝地朝著沈紅蕖的轎子奔去,他立刻翻身下馬,眼疾手快,立刻按住了那個女人。

他皺著眉頭問道:“你是何人?”

隻見那女子胡亂撲騰,用著一種極度淒慘的聲音哀嚎道:“蕖香姑娘,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這女子一喊出“蕖香姑娘”,沈紅蕖和姬澄明心中皆是一驚。

此人究竟是誰?為何知道蕖香這個名字?

姬澄明眉頭一皺,用馬鞭綁住了這女子,生怕她對紅蕖不利。

“多謝姬大人相助。”

轎子傳來一個聲音,隻見沈紅蕖扶著侍女緩緩出了轎子,早有一旁的人打起了燈籠,借著燈光,她仔細地打量著那個瘋癲女子。

待她認了片刻,瞳孔微縮,十分驚訝,眼前這瘋女人,不正是金陵城裡,女兒河畔,明月樓裡的姑娘李湘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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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晝晷已雲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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