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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道是李湘君?”她蹙眉,猶豫問道。

那女子連忙不住地往地上磕頭,“蕖香姑娘,正是我,我就是李湘君,求姑娘救我一救。”

話未說完,隻見人群之中又躥出來幾個男人,拉住了李湘君,照著頭就橫踢兩腳,嘴裡罵道:“臭娼婦,還敢跑!”

那李湘君見到他們,十分害怕,抱著頭哭泣道:“彆打我,彆打我。”

李湘君頭發淩亂,身上隻穿著一件破袍子,已是極為破敗不堪,露出了半截大腿,疤痕累累,十分觸目驚心。

“住手!”沈紅蕖嗬斥道,“你們是誰,為何如此心狠手辣地毆打她?”

其中一個斜眼兒男咧嘴一笑,“嘿嘿,這位貴人,你管的也太寬了吧,這是我家的娼姐兒,二十兩銀子買來的,要打便打,要罵便罵,你管得著嗎?!哎唷——”

那男子話還未說完,劈頭蓋臉地就挨了一鞭子。

“不許對她無理!”姬澄明手握鞭子,冷若冰霜地說道。

“哎唷,你是哪個,天子腳下,你怎麼能動不動就打人。”斜眼兒男捂著臉齜牙咧嘴道。

姬澄明麵無表情道:“你若不服,就去往大理寺找我。”

那斜眼兒男一聽是大理寺,立刻蔫兒了,小聲哼道:“當官的了不起啊。”

“蕖香姑娘,求求你瞧著舊日的情分,救我一救吧,若是我再跟他們回去,定是要被他們打死了。”李湘君苦苦哀求道。

沈紅蕖看了一眼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李湘君,心中不忍,對著斜眼兒男說道:“她我買下了,給你五十兩銀子,如何?”

那斜眼兒男搓手笑道,“哎唷,貴人,不是我你肯賣你,是這個娼姐兒,是個毒害大婦、挑唆立減的賤妾,她倍主家賣到我們窯子中,特彆叮囑,定叫她老死在這我們窯子中,決不能不讓她再轉賣於人。”

一旁的姬澄明聽了,冷冷道:“既如此,買賣可記錄在案?手續可齊全?可有中人作保?可符合京城的律法?”

那斜眼兒男麵露心虛之色,“嘿嘿,這個嘛,自然是有的……”

“既然如此,那你帶著她和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若是手續齊全,我自當放你們回去。”

“大人這——”斜眼兒男有些著急了。

沈紅蕖瞅準時機道:“一百兩銀子,你若賣便賣,若是不賣,便跟著姬大人回去好好學習下京城律法吧,想來你們窯子,不是那不守規矩,賺黑心錢的黑店。”

那斜眼兒男在他們二人的威逼利誘下,猶豫了一下,最後一拍大腿道:“既如此,我便將這娼婦,賣給貴人了。”

跪倒在地的李湘君,聽到這句話,如從鬼門關般走了一趟,脫力般地趴在地上,喘著大氣。

沈紅蕖讓一個仆役去同斜眼兒男回窯子裡去立收據,待交割了銀兩,這李湘君便是沈紅蕖的人了。

“多謝姬大人相助。”沈紅蕖微微一屈身,向姬澄明道謝。

“郡主不必客氣,隻是她,你當如何處置——”

姬澄明望著李湘君,皺著眉頭問道,此女雖然是舊相識,但幾年不見,平白出現在大街上,攔住了紅蕖的轎子,唯恐她對紅蕖不利。

沈紅蕖一時也沒了主意,以前,她不喜李湘君為人,但看在同在蘇先生門下學唱的情分上,她總不能眼睜睜瞧著李湘君活活被人打死。

李湘君忙跪著爬了過來,向著沈紅蕖磕頭道:“姑娘,我願意給你當個粗使丫鬟,掃馬桶,倒泔水,隻要給我一條活路,乾什麼我都願意。”說罷,便拚命磕頭。

沈紅蕖連聲阻止:“好了,彆磕了,我先帶你回府,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雖說如此,但沈紅蕖看著如此卑微的李湘君,心中大為不解,當初離開金陵時,她還是那般年輕貌美,如今怎地到了如此地步,這些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

沈紅蕖帶著李湘君回到府中,著人給她醫治身上的傷,讓她吃了頓飽飯,好好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裳,再來回話。

不過一二年不見,這李湘君麵如枯槁,竟似老嫗一般,再不複昔日光彩。

沈紅蕖歎了口氣,問道:“李姑娘,這些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金陵城裡明月樓的姑娘嗎,如何會被賣到了京城裡的窯子裡去?”

李湘君聽罷,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中蓄滿了淚水,哽咽道:“蕖香姑娘,我好後悔,那一日,我真不該頂替了你,說那條手帕子是我的。”

……

當初,李湘君在畫春樓拾起了蕖香掉落的手帕子,稱那條手帕子是自己掉落的,讓謝佻誤以為她就是那一夜的妙人兒。

自此以後,她便成了謝佻的紅顏知己。然而,紙包不住火,過不了多久,謝佻便看穿了她的謊言,冷落了她。彼時,她身子破了瓜,便不再能參加那“七月七,選花魁”,身價一落千丈。

她雖不再得謝佻的垂憐,卻指望他能瞧在她一片癡心上,能夠納她為妾室,或是當做外室,餘生也好有了著落。哪知謝佻並無此意,回京城赴任前,隻是給了明月樓的老鴇一筆銀子,說是要好好善待李湘君。

那老鴇從來都是貪得無厭之人,得了銀子,轉手就將李湘君賣與了一個從蜀地來的絲綢商人,誰知那絲綢商人的大婦十分嫉妒,竟不讓她進門。

無奈,這絲綢商人便將她轉手又賣與了一個販賣金銀首飾的貨商,這貨商姓金,人稱呼為金三爺,常年往金陵、京城兩地奔波做生意,十分好色,家中已經討了幾房小老婆,見了李湘君的美貌,便大筆一揮,買下了李湘君,帶著她一路北上,來到了京城。

來到了京城,進了門,李湘君嚇得渾身顫唞,那金三爺正頭娘子,竟然是死對頭潘婉兒。

……

且說這潘婉兒,當初信心滿滿,自以為定能在七月七奪得花魁的名號,哪料中途殺出了一個人,正是原先最不起眼的蕖香,竟然一舉奪魁,搶走了她的風頭,氣煞她也!

禍不單行,那第二名花史,又是被秦桑子搶走,因而她隻撈的一個第三名花妖。她被金三爺相中,便以八百兩銀子,賣與了他。

這潘婉兒自進了金三爺的家門,仗著自己年輕美貌,十分得寵愛,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金三爺的原配妻子,常年躺在病床上,家中大小事務,一概不管。這潘婉兒進府半年後便有了身孕,從此更是興風作浪起來,其餘幾房姬妾,皆是不敢和她相爭。

一年後,潘婉兒生下一子,這金三爺膝下無子,得了此子,如獲珍寶一般,對潘婉兒更加寵愛。不久後,原配妻子咽氣後,就將李湘君扶正做了大老婆。

潘婉兒如魚得水之際,哪料得李湘君竟進了門,成了第六房小妾。李湘君美貌不在潘婉兒之下,自然也頗為得寵,分走了她一半的寵愛。新仇舊恨,齊上心頭,潘婉兒便趁著金三爺外出不在家時,仗著自己是大老婆,命人狠狠作踐李湘君,一日隻給些殘羹剩渣,冬日裡不給炭火。

李湘君不忍其辱,便到這男主人告發,抖落出潘婉兒一個驚天大秘密。原來這潘婉兒其實早些年就和一個小廝好了,被潘媽媽一碗紅花灌了下去,從此便不能生育了,後來又找了一個婆子弄了個偏方,仍然謊稱自己是處子之身,想來潘婉兒通過假孕來爭寵,生下的兒子,自然也非金三爺親生的。

那金三爺聽了李湘君之言,氣得渾身發顫,將潘婉兒捆綁起來,關押在柴房之中,說是要嚴加拷打。李湘君以為自己能贏了這一局,誰知當夜,金三爺竟然突然暴斃了。

金三爺死後,潘婉兒便被管家鮑二從柴房裡放了出來。原來金三爺常常在外行走,潘婉兒耐不住寂寞,便和管家鮑二私通。二人合計,以假孕來爭寵。潘婉兒生下的那孩子,也是鮑二從外麵抱回來的。那一日,鮑二見事情敗落,便立刻動手,將金三爺毒死了。

當上主母之後,潘婉兒對這李湘君恨之入骨,立刻將李湘君賣入到了京城裡最下等的私窠子,並叮囑,要往死裡折磨李湘君,不許再轉賣他人。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李湘君在那私窠子受儘屈辱,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日,她聽客人閒聊時,才得知如今大名鼎鼎的鎮國郡主,便是金陵城來的花魁娘子沈紅蕖,也就是當初的蕖香,心中便存了念想,想要央求沈紅蕖救自己一命。

這一日,她正浣洗衣裳之際,忽聽見二樓的姐兒,指著一輛轎子說道,“唷,你們瞧瞧,這就是花魁娘子沈紅蕖的轎子,如今她可是發跡了,靠上攝皇帝,成為鎮國郡主。嘖嘖,都是姐兒,咱們怎麼就沒那個好命呢。”

她見沈紅蕖就在這附近,是唯一的活命機會,便趁著龜奴們不注意,猛地從私窠子裡跑了出來,攔在了沈紅蕖的轎子前,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

李湘君說罷,茶已經涼了。沈紅蕖聽罷,半晌沒言語。

楊嬤嬤上前低聲問道:“郡主,此人來曆不明,還是打發她出去吧。”

李湘君忙磕頭道:“求求姑娘收留我吧——”

楊嬤嬤嗬斥道:“糊塗東西!你怎敢稱呼郡主為姑娘!實屬大不敬。”

李湘君忙叩首求饒道:“郡主我知道錯了!求求你收留我吧,若我出去,還是會被潘婉兒知道,她決計不會放過我的。”

沈紅蕖沉默了許久,最終歎了口氣,“打發她往偏房去,當個掃地的粗使丫頭吧。”

楊嬤嬤欲言又止,卻還是應下了,領著李湘君下去了。

……

夜已經深了,沈紅蕖獨坐在庭院之中。寂寂夏夜,院中無風,柳絲吹落了下來,月色清涼如水,如薄煙般籠罩著她身上。

想當初,她,潘婉兒,李湘君三人在蘇先生那裡學唱,哪料得不過三年兩載,她們的命運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身在京城,但她似乎又看到了那條江水漫漫的女兒河。

女兒悲,女兒喜,無數的女兒,如浮萍般漂泊,被洶湧浪濤裹挾,命不由己,生死由人。

她的一生,又何止逃脫過女兒河的命運?

……

遺憾的是,今日姬澄明並未見到魯仲。

聽夔文龍說,魯仲的仕途頗為坎坷。自顏巽離成為攝政王以來,禦史台便冷落了,形同擺設,這官員一進入到這禦史台,升官發財再無希望。因而,那些監察禦史們隻顧得吃酒賭牌討小老婆,哪裡還會糾察彈劾、肅正綱紀。

魯仲生性正直,為人做事又不會拐彎抹角,和上司同僚們格格不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想來他寒窗苦讀十餘載,一朝考取了進士,進入官場之中,所見者皆是屍位素餐之人,恐怕他空有一腔濟世安民,就如同一碗熱水澆在冰河上,瞬間冷了心吧。

思及此處,姬澄明眸中一閃,就如鋒利的匕首出鞘一般,閃爍著淩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