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攝皇帝顏巽離,亦是如此。
她從最汙垢的女兒河一步一步爬了上來,終於站在了世上之巔,看到了這些上位者醜惡的嘴臉,終於明白所謂的真相——
什麼為了江山社稷,什麼為了祖宗基業,都是狗屁!!他們滿嘴謊言,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說到底,不過為的就是自己永遠無法滿足的貪欲罷了!
這世間的真相,不過是這麼簡單,這麼殘忍,也如此地令她感到惡心!
看清這一切後的她,心灰意冷,萬念俱灰,對這世間不再抱有一絲希望——
直到到她看到了魯仲,被世人嘲笑為呆子憨貨的魯仲,才是真正地為黎民蒼生著想,流儘鮮血,去警醒世人的忠良之輩。
“魯仲不能死,若是這世上少了他這樣一腔熱血的赤城之人,這世間真的再無任何希望,就如墜入長夜之中,永不見天日。”
她對著姬澄明再行跪拜大禮。
“姬大人,我懇求你,救出魯仲——”
姬澄明聽了這番話,宛似五雷轟頂,半晌做聲不得,心中一時悲,一時喜,一時酸,一時痛,猶如置身於寒冰與烈火的煎熬之中。
她的話,她的心意,他已經徹底明了。
可是,若是自己選擇救魯仲,就意味著,他要離開京城,徹底地離開她。
他原本奢望,在自己僅剩下的一點時間裡,能夠陪伴在她身邊,能夠遠遠地看上她一眼,能夠偶爾聽她叫自己一句“姬大人”,就已經足矣了。
一旦選擇救出魯仲,那這些奢望,再也難以實現了。
他思潮起伏,滿%e8%83%b8孤苦怨憤,難以自已,忽然之間,內心湧出一陣衝動,如火山噴發一般,洶湧而來。他不想再隱瞞下去了,他想要告訴她一切真相,告訴她,他就是陸霽,他就是那一夜的小阿姐!
這一刻,他已經忍耐到了極點,去他媽的什麼陰謀陽謀,去他們的天下,去他媽的道義,他壓根都不在乎,他從來在乎的——
隻有她。
他深吸一口氣,拉起沈紅蕖的手道:“蕖香,我有要事要告訴你,其實我是——”
沈紅蕖打斷他的話,直勾勾地盯著他,一字一句說道:“姬大人,你是誰不重要,過去的事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
“姬大人,我已經找到了我答案,請你成全。”
她朝著他重重地叩首。
此時晨曦透過窗欞,如利刃般照耀在這一方之地,她在明,他在暗,有如天塹般不可跨越。
一瞬間,卻仿佛過了一世之久。
最終,他緩緩開口說道,口%e5%90%bb之疲憊,似是失去了歸途的流浪者。
“好,我答應你。”
……
他是有辦法從天牢之中救出魯仲的,隻不過,代價太高,要動用埋的最深的一枚棋子。
一旦動用這枚棋子,他原先的計劃都將被打亂,就像一盤已經布好棋子的棋盤,被全部推翻。
天已大亮,沈紅蕖已經離去。
姬澄明對著空氣說道:“魚腸。”
“……”
他從懷中掏出了那枚通體青藍的淨琉璃戒指,帶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沉聲說道:“我以巫覡族聖主的身份,命令你,殺死天牢的獄卒,助我救出魯仲。”
過了許久,才傳來一聲嘶啞有如夜梟的聲音。
“是,聖主。”
…… ……
“開門,我要提審魯仲。”
姬澄明對著天牢的獄卒頭趙劊說道。
“是,姬大人。”
“把他的手銬、腳銬打開。”
“大人,這——”趙劊十分為難。
“怎麼,他的手筋腳筋已經廢了,這裡又是天牢,你還擔心他跑了不成?”他冷冷道,對趙劊施壓。
趙劊稍稍一猶豫,便那鑰匙解開了魯仲的手鏈,腳鏈。
“大人,此賊還昏迷著,是否需要我叫醒他?”趙劊拿出了一根蘸了鹽水的皮鞭。
“無需,我要親自動手。”
“是,大人。”趙劊應道,可他一眨眼,隻覺麵前有一道閃光,下一秒,他已人頭落地。
原來那道銀光,是劍光。
魚腸飄身而至,冷聲說道:“外麵的獄卒已經全部死了,但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待換崗的侍衛來到後,事情就暴露了。”
姬澄明點點頭,掰開魯仲的嘴,給他塞了一粒丸藥,用以續命。又手腳麻利地將魯仲塞進一個麻袋中,扛在肩上,快步往外走去。
他早已準備好了馬車,規劃好了逃跑路線,出城最快的門,是西城門。
“聖主——你怎麼猜到是我的?”在姬澄明離去的最後一刻,魚腸忍不住問道。
為了保證事情的絕對機密,就算是上一任聖主姞嫿大人,也隻知道有在顏巽離身邊,埋下一顆暗棋,卻並不知道究竟是誰。
姬澄明的腳步稍一滯,“我猜的。”
魚腸一怔,自己做事滴水不漏,到底什麼時候露出了馬腳?
“那一夜,你們殺光了蝦子巷所有人,卻故意留沈紅蕖一條性命,事後你又沒有向顏巽離告知此事,我便猜出那枚暗棋是你。”
魚腸默然,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還是被人瞧出了破綻。
“聖主,姞嫿大人的遺願——”
“放心,我一定會完成。”
“好,既如此,魚腸便再無牽掛了。”話落,他抽出佩劍,自刎而儘。
姬澄明腳步一滯,回過頭,看在倒在地上絕氣的魚腸,他,不,應該是“她”的任務,終於結束了。
……
姬澄明將魯仲偽裝成一具屍體,架著馬車,直向西城門一路狂奔而去。
京城乾旱,卻又天降暴雨,西邊的護城河決堤,衝垮了許多農家,許多百姓被淹死,天氣炎熱,洪澇竟然釀成了瘟疫,朝廷下令,近來所有死去之人,都要拉到城外去掩埋。
他將魯仲偽裝成屍體,正是為了方便行事。
離關閉城門的最後一刻,他趕到了西城門處,一炷香也要燃儘了。
隻要出了京城,他按照和軒轅瑛約定的路線,便能順利逃脫。
然而,就當他出城之際,忽然在西城門看到了陳恕正挨個檢查出入城門之人!
陳恕是顏巽離的心腹,怎麼會在此處?!此人十分細心,況且又見過自己和魯仲,難保他不會看穿偽裝。
姬澄明的額頭冒出層層細密的冷汗,現在該如何是好?再換城門,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若他不能在一炷香前出城門,所有的事情都要敗露了。饒是他機智過人,到了此時,也是到了窮途末路之際。
千鈞一發之際,有一輛馬車搶在了他的前麵,欲要飛奔出城。
陳恕命令官兵們攔截下馬車,嗬斥道:“來者何人!”
隻見那輛馬車停了下來,一雙纖纖玉手撩起了簾子,對著陳恕說道。
“陳恕,我要出城。”
姬澄明心頭一震,這個聲音是沈紅蕖!
陳恕也是大吃一驚,忙下跪道:“郡主,請恕屬下冒犯——”
“陳恕,你起開,我要出城去。”沈紅蕖依舊說著這句話。
“這不太好吧——”陳恕十分為難,“天色已晚,郡主此時出城,恐怕不安全,不如回稟攝皇帝,明日再出城。”他態度雖然十分謙恭,卻絲毫不讓。
沈紅蕖冷冷地盯著他,歎了口氣,似是退了一步,“你既不讓我出城門,那我隻要登上城樓,總可以了吧?”
陳恕鬆了一口氣,“郡主不出城,自然可以。城樓陡峭難行,容屬下為郡主打燈護行。”
沈紅蕖下了馬車,在陳恕的陪同下,登上了城樓。
陳恕不在,檢查之人自然鬆懈了許多。■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姬澄明得以順利出城。
離開之前,姬澄明忍不住回過頭,仰望著站在城樓上的沈紅蕖。
隻見皎潔的月光傾灑在她身上,形單影隻,煢煢孑立,夜風吹舞著她的衣袂,宛若一隻要乘風而去的孤鸞。
她立在城牆之上,朱唇輕啟,說了一句話。
隻是,他二人相隔甚遠,他並不知道她到底說了什麼。
卻也知道,這一麵,恐怕是他們二人此生的最後一麵。
……
馬車依舊飛馳著,魯仲忍不住問道,“澄明兄,如今咱們要去哪?”
“往南走。”
“軒轅瑛那裡嗎?”
“嗯。”
“難怪……所有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看來魯仲,已經明白姬澄明的真實目的了。不過,現在就算知道也無用了,畢竟,他的計劃,因為要救下自己這條命,已經付之東流了。
“為什麼是她?”魯仲不禁問道。
“軒轅瑛是姥姥選中之人。”姬澄明言簡意賅地說道。
魯仲雖然聽得雲裡霧裡,但隱隱約約,似乎猜到了,不再追問。
過了一會,他突然問道:“澄明兄,我老早就想問你,我們之前,是不是在金陵城見過麵?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姓陸。”
姬澄明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老魯,你有時候遲鈍的可怕,又敏銳的可怕。”
魯仲自嘲地一笑,“你隻不過是換了具皮囊,但你還是你,無論你是叫做姬澄明,還是叫做陸霽,又有什麼區彆。”
“想要用心記住你的人,無論如何,你變成什麼模樣,都會認出你的。”
姬澄明身子微顫,黯然不語。
“我能認出你,那她肯定早就認出你了。”魯仲平靜地說道。
姬澄明瞳孔急遽一縮,幡然醒悟。
迎著刺眼的陽光,他閉上眼睛,怔怔留下兩行清淚。
原來那日,她在城樓上對著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阿霽哥哥,永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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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一開始想寫的,就不僅僅是一個愛情故事,而是每個人都為自己心中道義而活的故事,魯仲是為了自己的道,五姥姥是為了自己的道,林疏玉是為了自己心中的道,上官晴灩和沈承影同樣是為了自己心中的道,顏巽離同樣是為了自己的道,女主沈紅蕖更是如此。
隻有男主陸霽不同,他其實並不那麼在乎道義,他在乎的是女主,但他卻一直被人推著往前走,在這一章,他更是犧牲了一切,來成全沈紅蕖的道義。
因為他知道,在沈紅蕖心中,道義高於愛情,所以他才會放棄,才會帶著魯仲離開。
從文章一開始,沈紅蕖和陸霽就約定,要一起找到這個世界的真相和答案,所以一開始,我就埋下了“道義高於愛情”的基調。
這個故事,最初的靈感來源於馮夢龍的《賣油郎獨占花魁》,但實質上,我其實是再向另外一篇古典文學《桃花扇》致敬。
在孔尚任的《桃花扇》中,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便是,第四十出,“入道”中,道士張瑤星大罵男女主角李香君和侯方域“兩個癡蟲,你看國在那裡,家在那裡,君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