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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亦被這昏黃的燭光暈上一層柔和,“我女兒九歲的時候就死了,她死的時候,一直在喊‘娘,救我!’‘娘,救我!’”

趙阿嫂的眼神越發柔和,她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在回憶:“可我這個當娘的,沒能救她,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女兒,死在了我的麵前。”

靈霄的心跟著狠狠揪了起來,她無法得知當時是怎樣的情形。可她換作自己,若是她才九歲的時候,一邊呼喚媽媽救她一邊死去,可媽媽卻無能為力,那她的媽媽當時該是怎樣的痛徹心扉。

靈霄問:“那您女兒也來了魔界嗎。”

如果來了魔界,至少,她們母女倆還可以團圓。

趙阿嫂轉過頭,看向靈霄,失笑搖搖頭:“她那麼小的年紀,哪有那麼多恨讓她生出怨靈。即便恨,也該恨我這個當娘的,沒有能力,救不了她。”

靈霄難過得哭了。

趙阿嫂卻溫柔地說:“靈霄小姐彆哭,奴婢已經為女兒點了三千年的命魂燈,過不了多久,就能將她的亡魂召集回來了。”

普通凡人死亡,有三種結局。

第一種,死後喝下忘川水,重新進入輪回道繼續轉世投胎。

靈魂還是那個靈魂,隻是下一世的出身已然不同。

第二種,死後不肯轉世投胎,沒有修為,隻得遊蕩在忘川河畔,成為一群沒有意識和記憶的孤魂。

第三種,死後因為強烈的怨氣和不甘,魂魄生出煞氣,煉出修為,轉墮了魔界,從此成為一名魔修。

時間大多數普通人都是第一種。

渾渾噩噩投胎,渾渾噩噩過完一生,再渾渾噩噩死去。

趙阿嫂和紅菱婉兒她們,屬於第三種,極強的怨靈之氣,直接讓她們墮入魔修。

可還有一部分,屬於第二種,真正沒有歸宿的遊魂。

這些遊魂遊蕩在冥界,時日久了,他們自己都會忘記,自己從哪裡來,從哪裡去。

最終的歸宿,便是化作忘川河底裡的一捧腐屍肥料。

趙阿嫂在這裡日日夜夜為她女兒點著命魂燈,就是想要將她女兒的亡魂召回來——哪怕讓她九歲的女兒也墮入魔修。

靈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趙阿嫂。

在她看來,這實在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可是趙阿嫂笑得溫柔,已經將這件事當做了支撐她的一個信念。

誰也不忍破壞她的信念。

“對了,靈霄小姐,您說您有事情問奴,是什麼事?”

靈霄又看了眼牆上供案的那具小小白骨,抿了抿唇,說:“趙阿嫂,我是想問問您,你當年是不是見過謝阿婆?你知道謝無佞當年是怎麼被謝阿婆撿到的嗎?還有當年,冥蒼魔尊和芙兮聖女的過往,你都知道多少?”

趙阿嫂意外地,並不奇怪靈霄會問她這件事。

相反,她早就在等著靈霄問了。

她知道,總有一天,這位在魔王心裡有著特殊位置的靈霄小姐一定會問的。

趙阿嫂微微一歎,抬起那盞皮骨燈,用竹簽撥了撥裡麵的燈芯,讓那油燈燃得更旺了一些,複又合上燈籠,才道:“我也隻見過謝阿嬤一麵。當時,我還隻是一個剛墮入魔淵的怨靈亡魂,尚未有什麼修為……”

那是三千多年前。

趙阿嫂裹著一件破舊補丁的麻衣,弓著身子走在破敗的魔淵荒穀中,她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甚至不敢將臉露出來。

她墮魔那段時間,是魔淵最混亂無序的時期。

那時候,前任魔尊死去已經很久了。

魔界沒有一個新的強尊統領群魔。

於是所有魔修開始自相殘殺,為了提升修為,他們爭相吞噬對方的怨靈,以壯大自己的能力。

無數大大小小的魔修把頭,都在那個時候冒了出來,但凡遇到那種落單且修為低微的魔修,都會成為他們蠶食吞滅的對象。

趙阿嫂戰戰兢兢,生怕引起那些魔冥頭子的注意。

她要去魔淵古道儘頭的一個老阿婆那裡,買兩盞長生燭和命魂燈,給她的女兒布置祭台。

就在這時,暗處有兩個散魔修,陰狠的眼神盯上了趙阿嫂。

那兩個魔修朝著趙阿嫂撲過來時,她甚至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那時候,趙阿嫂以為自己死定了。

可下一瞬,她被人拖著往黑暗中一拉,拽進了一個破舊的棚窩,抬頭一看,是一個佝僂駝背的老婆婆救了她。

那個駝背老婆婆,就是謝阿婆。

說到這裡時,趙阿嫂對靈霄講:“謝阿婆身患怪病,她臉上身上都長著可怖的濃瘡,密密麻麻,一頭白發稀疏脫落,在腦後挽著一個發髻,身上也披著一件破布麻衣。她駝著背,看起來隻有正常人一半高,走路也顫顫巍巍的。”

謝阿婆就是趙阿嫂要找的那個,在魔淵荒宅裡賣長生燭和皮骨燈的老嬤嬤。

謝阿婆咳著對趙阿嫂說:“外麵世道亂,你一個女人家,不要在外麵亂跑。”

趙阿嫂千恩萬謝,用身上全部的靈石和值錢的東西,換了兩盞長生燭和命魂燈。

離開的時候,謝阿婆對她說:“現在外頭還不安全,等一會兒吧,等佞兒回來,讓你送你出去。”

趙阿嫂不知道謝阿婆說的‘佞兒’是誰,她也害怕外頭那些亂竄的魔修,於是,老老實實坐在那個破舊的窩棚裡等。

等到黃昏時分。

謝阿婆所說那個叫‘佞兒’的人回來了。

那是一個半大的少年,模樣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但長得很高,很瘦,很蒼白。

尤其,那少年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幽綠異瞳。

趙阿嫂一見到那個碧瞳少年,感受到他身上強烈的煞氣,就嚇得縮回了頭。

她知道,在魔界,並不能光看人的外表年齡,很多魔修,看上去隻有十幾二十歲,實際上已經是成百上千的老魔修了。

麵前這個碧瞳少年身上的魔煞之氣如此之重,定然也是如此。

謝阿婆扶著門,從屋棚裡顫顫巍巍走出來,對那碧瞳少年說:“佞兒,你去送這個阿嫂一截吧,她剛來魔淵,還什麼都不懂,t z出去了,怕是要被那些魔冥分食得屍骨無存。”

那半大少年站在門檻外,一身衣衫同樣破破爛爛,但他的破爛,不是補丁的破爛,而是被煞氣與激烈的打鬥中撕裂成這樣的。

他就穿著那一身破衣裳,冷冷皺眉,不耐煩地掃了一眼發著抖的趙阿嫂。

正當趙阿嫂以為,他會有什麼舉動時,他卻轉身,一言未發,朝著屋棚外走去。

趙阿嫂愣了愣,在謝阿婆的催促下,趕緊抬腳跟了上去。

那碧瞳少年在前麵走,有了他開路,果真沒有一個躲在暗處的魔冥敢出來。

趙阿嫂就這樣撿回一條命。

一路上,那少年麵無表情隻字未語,走出那條怨靈沸騰的魔淵古道後,也不管趙阿嫂接下來要去哪兒,他轉身就回去了。

趙阿嫂說:“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魔王大人。那個時候,他還不像現在這樣,脾氣這麼……陰鷲古怪。雖然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就已經很不好惹,但那個時候,他其實給我第一印象……”

趙阿嫂回神,看向麵前聽得入了神的靈霄,笑笑說:“就像一個叛逆孤僻的少年,彆扭歸彆扭,但是其實還挺可愛的。”

靈霄怔怔問:“所以,其實謝阿婆死之前,謝無佞根本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趙阿嫂點點頭,唏噓道:“算是吧。”

“其實當年,因為天魔大戰,很多知情的魔修都在那一場大戰中死了。謝阿婆在怨靈塚撿到魔王大人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魔尊的兒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靈霄又問:“那後來,謝無佞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呢?”

趙阿嫂說:“唉,還是因為他的那雙邪異碧瞳。”

當年的冥蒼魔尊,就有一雙一模一樣的邪異碧瞳,在魔界,無人不曉。

謝阿婆撿到那個嬰兒的時候,隻以為這是一個棄嬰,便將他帶了回去,靠著賣些自己做的香燭和皮骨燈,儘管艱苦,但終究還是將嬰兒養大了。

嬰孩越長越大,就越顯現出他與旁的魔修不同的地方。

除了他那雙碧瞳,他還有著與生俱來的力量,和體內強大的威壓煞氣。

一開始,謝阿婆還能靠著一些米羹喂養那個孩子,但漸漸地,那個孩子會走路後,她就喂養不了了。

米羹已經滿足不了那個孩子體內的需求了。

他常常自己跑到怨靈塚去,隻要見到那些荒墳堆上有傾軋的怨靈,便將它們抓來吞進肚子裡。

那些怨靈煞氣比米羹更能讓他‘吃飽’。

謝阿婆前世,隻是一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窮苦婦人,她除了會縫縫補補伺候一家老小衣食,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等到她撿回來的孩子長到七八歲時,她連教都不知道該怎麼教他了。

她常常看到那個孩子,消瘦的脊背孤寂地坐在窩棚門檻上,望著遠處。

謝阿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端一碗熬的米羹過去,對他說:“佞兒乖,想吃什麼告訴阿婆,阿婆給你做。”

然後再將他身上劃得破破爛爛的衣裳脫下來,一針一線仔仔細細給他縫好,重新給他穿上,摸著他的頭慈愛地說:“阿婆的佞兒長高了,這袖子都短了,看來得重新再做一件新的。”

那個半大的少年抬起頭來,用那雙碧瞳定定看麵前的老嫗半晌,默默把碗裡的米羹喝了。

然而到了晚上,他還是會去怨靈塚和枯骨淵,尋覓那些可以讓他‘填飽肚子’的煞氣。

終於,有一天。

少年再次來到怨靈塚的時候,遇到兩撥魔淵當時勢力最強悍的魔冥首領在對決。

當時,幾乎所有的魔修都認為,下一任的魔尊,就要在那兩個首領中出現一個。

兩強相爭,勝者為王。

那天夜裡,少年四處尋覓,發現了他從未在怨靈塚見到過的濃烈煞氣,來自於上空正在酣戰激鬥的兩個中年魔修。

饑腸轆轆的少年撲過去,將那兩個激戰的魔修首領一口一個,吞進了腹中,才總算不覺得肚子‘餓’了。

他這一出現,將當時圍觀的群魔們駭得鴉雀無聲。

兩個魔淵中爭得最厲害,實力最強的魔修首領,就這樣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半大小子給‘吞了’?

趙阿嫂講到這裡,麵上露出微妙的神情,喟歎道:“也是那個時候,才終於有一個曾經在天魔大戰中僥幸幸存下的魔修,認出了魔王大人那雙與冥蒼魔尊如出一轍的碧瞳。”

“當時,所有在場的魔修烏泱泱匍匐跪倒一地,畏懼地恭迎他們的魔主回歸。”

“可是,魔主在聽到那些人喚他為魔尊的時候,卻生出了前所未為有的殺戮戾氣,將那些跪拜他的魔修全給滅了。”

“那天清晨,他仍舊如同往常一般,一身狼狽回到謝阿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