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1 / 1)

文子佳的手,她還好好地戴著那枚素銀婚戒。

“他在上班。”文子佳想也不想,立即回答。

遊沁那邊隻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仍虛虛地投在標本上。

其實這場戲拍攝之前,趙霜濃也諮詢過她們。她原本的設計就是不包含男人的,重遇的片段既不包含文子佳的丈夫,也不包含遊沁現在的男友。

她雖然自我意識極強,但是也願意聽取演員的意見。到底為不為了加固這些戲份而引入男人和她們相互之間的對話呢?

如果不引入,這場戲就是這樣簡潔,兩個人,一具標本,間歇的對話,輕緩的沉默。

江雪荷心想邢峰都殺青回家了,這意見討論未免也太馬後炮。

不過她誠懇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還是不要引入的為好。這部戲從一開始就不是滿的,臺詞量不算很大,她們並不需要第三個人來幫忙填充情節。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攝像機一閃,白寄凊站在她旁邊,她們一句話不說,但誰能說她們彼此的心裡不是千頭萬緒呢?

“那你怎麼沒上班?”遊沁問她。

“我休假。”文子佳說。

遊沁看不出對這個回答是滿不滿意,她又盯著標本看了一會,忽然伸出手,插進了文子佳的風衣口袋裡。

文子佳嚇了一跳,睜大眼睛,隔著口袋緊緊地把她的手按住了。

“我想用一下唇膏。”遊沁說。

文子佳抿緊嘴唇,沒有說話,隻是用力地隔著一層布料按著她的手。

兩人僵持了一會,文子佳無可奈何,最後任由遊沁的手從她的口袋裡抽出來。

遊沁攤開掌心,裡麵躺著一管唇膏,和水族館那天一樣,是一支墨綠色的薄荷唇膏,文子佳是個不喜歡變動的人。

還有一板撕成很小一條的膠囊。遊沁平靜地翻到背麵,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介紹的小字:氟西汀,抗抑鬱,焦慮,強迫,神經性貪食症。

文子佳看著她在唇上擦完唇膏,一言不發的把東西拿過來,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裡。

她們倆誰也沒有再說話,這座展廳也沒有人說話,所有的魚類都是死物標本。

這組長鏡頭算是過了。

趙霜濃很滿意,反復品鑒攝像機裡江雪荷的神情。痛苦的太平靜,也太自然,根本看不出偽裝的痕跡,簡直像她平時活著就這麼傷心一樣。

倒是白寄凊,鏡頭一停,她神情一變,馬上看起來心情不錯了。

江雪荷用手貼了貼自己臉頰,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去看重播。

今天的戲份算拍攝完了,她和鄭瀅打了個招呼,從遠古海洋展廳出來。今天是工作日,人並不算很多,也就她們拍攝的地方圍得滿滿當當。

她在外麵靜了一會,白寄凊也出來了:“剛剛看了重播,真難過。”

江雪荷點了點頭:“遊沁確實是有一點難過的。”

“我說我。”白寄凊強調,“她是冷血殺手,我可不是。”

“再逛逛吧。”江雪荷提議,白寄凊當然沒什麼可反對,兩人坐扶梯上三樓,去了據說最受歡迎的今日海洋展廳。

展品都嚴格按照著順序擺放,從透光層到無光層,從潮上帶到潮下帶,規規整整,還有詳細的介紹和講解器。

江雪荷很感興趣地看著一大麵的螃蟹,研究中間那個人麵蟹。白寄凊有點興致缺缺:“要是小學的時候我能看到這個,一定高興壞了。”

“那肯定。”江雪荷說,“我以前隻看過學校放的電影,叫《暖春》。”

白寄凊想了又想,半天想不起來。

“就是講的一個小孩叫小花的故事,她被一家爺爺收養,然後家裡嫂子不希望她在家怎麼樣的,但是最後大團圓了,大家看的時候都哭。”

白寄凊的一點記憶終於被小花勾起來了:“好像有印象。”

“基本上都看過吧。”江雪荷說,她已經研究到了珍寶蟹。

“你是因為看了電影才對表演感興趣的嗎?”白寄凊饒有興趣地問。

“這倒不是。”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江雪荷回答,“應該是看電視劇吧,覺得很嚮往螢幕裡麵的人。我來中戲念書的時候才第一次去電影院看電影,本來就下定決心了,那時候心想就算班主任是吳文老師我也要堅持下去。”

吳文老師算是中京戲劇學院的名師,皇上選妃都不如她一半苛刻。

小作業的時候她由衷地對江雪荷說:“起碼努力了,總比放棄強吧!”

白寄凊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這種時候卻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問江雪荷念大學才第一次看電影的事情。

她想瞭解江雪荷多一點,但這個切入點,實在有點不太合適。

“我是覺得表演挺有意思的,不過正經學了就知道不是那回事。”她主動說。

江雪荷餘光瞥到她,忍不住笑了:“那是什麼沉重的表情?你沒有戳到我痛處,我家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困難戶。”

“我沒有。”白寄凊小聲辯解,“我沒有那麼想啊。”

“你的表情就是。”演藝圈和其他圈子不一樣,自己隻是家境平平,就容易遭到許多同情的目光。江雪荷想可能自己再早生十年就差不多了,那時候大家都是農村來的呢!

“就是普通家庭。”江雪荷說,白寄凊的神情柔化了她的五官,讓她的美豔有了一個溫柔的立足點,某種意義上,這正是吳文老師所欣賞而自己欠缺的一部分天賦——足夠抓人的辨識度。

江雪荷心潮起伏,然而很平淡地說:“我去東北拍《鋒林》的時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

第26章 初戀

“你知道嗎?”她問白寄凊, “全國有十億人沒有坐過飛機。”

白寄凊微微睜大眼睛,很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她當然不知道。

雖然當年並不流行什麼小姐少爺娛樂圈打拚,不過白寄凊的家境也不是什麼秘密。她爸爸是開五金公司的, 媽媽是大學老師,據說教的是英文。

而江雪荷如今和英文唯一的聯繫就是每天堅持背一個單詞, 妄圖走向世界了。

江雪荷對她笑了一笑,接著看螃蟹。

-

晚上的時候, 鄭瀅對著白寄凊的棉花娃娃上下其手, 連連驚呼:“怎麼這麼可愛!”

江雪荷說:“這不很正常, 什麼小玩偶不可愛?”

鄭瀅對著江雪荷看了又看,一本正經地說:“姐,到時候我也給你做個棉花娃娃。”

江雪荷表示好意她心領了:“不過我又沒什麼特徵,不好做娃娃的吧。”

鄭瀅:“誰說的, 到時候我給娃娃眉心, 畫一朵荷花!”

江雪荷很平靜:“那是哪吒。”

-

今天還是文子佳的個人戲份拍攝, 戲裡的天氣已經到了第二年冬天的末尾, 她隻穿一件風衣,冷也得江雪荷硬扛著。

她開著車, 在好幾間書店門前停下,進去尋找,找不到也不問店員, 隻是去下一個書店。

終於她拿到了那本並沒有大範圍鋪貨的小眾新書, 遊沁的《自白2》。

遊沁已經不再在這間飲品店寫作了。

文子佳把車停到門前,她望了一眼二樓空無一人的落地窗後,翻開了第一頁。

鏡頭裡並不表現書裡的內容, 隻映照著江雪荷變幻莫測的神情。

她時而很嚴肅, 時而很苦惱, 時而又不由自主地微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鏡頭開始時是晴朗的白天,漸漸的,滲進來濃厚的黑影,隻有車內的閱讀燈在幽幽發亮。

這是真的到晚上了。趙霜濃特地選在下午拍攝,就是為了連貫的拍到真正的黑夜。

車上開了暖氣,江雪荷一下來,凍得渾身發涼。趙霜濃和白寄凊都坐在攝像機前,正在討論什麼。

看到江雪荷過來,白寄凊笑道:“剛剛趙導居然說,你好像太真情流露了。”

趙霜濃不客氣地說:“注意措辭,真情流露是本人的真情,人家是演的角色。我是在想文子佳的感情表達度在哪,雪荷好像演的太滿了。”

江雪荷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掌心,道具戒指狠狠地硌了她一下:“我是覺得在車廂這麼狹小的單人空間,文子佳實在沒有必要掩藏自己。”

白寄凊很贊同:“對呀,她就是這麼愛我,自己的時候都還不表現出來,什麼時候才能表現出來呢?”

趙霜濃瞪了她一眼,自己沉%e5%90%9f道:“她的性格使然,這樣的感情表達對她來說似乎太滿了一點。”

“滿一點才正常。”江雪荷說,“她不是第一次愛上別人嗎?”

趙霜濃這下驚訝了,挑起眼神看她:“你什麼時候給文子佳編出一個人物小傳的?”

江雪荷心想這有什麼奇怪,每次演戲她都會把角色腦補到童年摔了幾個屁股墩。

“不是嗎?”她反問趙霜濃,“父親因公早逝,迫使她承擔起了母親枯苗望雨般的期待,鬱鬱寡歡的年輕警官,升遷那麼快除了本身能力還有烈屬原因,相親認識的丈夫,乏善可陳的家庭生活,搖搖欲墜的精神世界……她難道真正的愛過別人嗎?”

趙霜濃楞了一下,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真的很少見她和演員說話對方一段話能蹦出三個以上成語的。

“你還挺有文化的。”她說。

白寄凊在旁邊聽的連連點頭:“這就是初戀啊趙導,你懂嗎,你有初戀嗎?”

趙霜濃沒好氣地說:“這世界上誰沒有初戀!”

她這人本身在導戲上控製欲極強,但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正確入戲的演員有時候比導演更知道該如何去表演。

“不錯。”她說,“準備再拍一遍,不用聽我說的,雪荷,按你自己的來。”

白寄凊撇了撇嘴:“到底還是要折騰人家。”

“你等著吧。”趙霜濃說,“今天沒你的戲,到時候有你好看的。”

白寄凊才不在乎。她細細觀察著攝影機裡的畫麵,江雪荷手裡拿的小說,除了封麵和特定的幾頁,幾乎全是白紙。

對著一張張的白紙,江雪荷的神情毫無破綻,好像真的看到了遊沁的那些文字情節。

從漁村走出的小魚,發現人世間依舊是無處不在的煉獄。她用自己的方法,矯正著自己生活的秩序。她朦朧地、切實地愛著女警官,但並不打算讓這份愛影響自己分毫。

白寄凊說:“趙導,我覺得文子佳,也是小魚的初戀。”

趙霜濃不置可否:“我很欣賞你們編人物小傳的行為,不過你真沒必要說的那麼濃情蜜意。”

“不是你說這不是個懸疑片嗎?”白寄凊頭頭是道,“那麼這就是個愛情片。”

“我說的是情感片。”趙霜濃強調,“情感,探索女性之間幽微的情感和精神世界。”

“少來這套。”白寄凊說。

話這樣說,她也知道趙霜濃講的沒錯。這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