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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月 清淮曉色 4459 字 1個月前

景昀凝視著遠方最為巍峨的一座建築。

那是整個京城最高的地方。

“我們去皇宮。”

京城西方的戰事還處於膠著狀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由世家把控的朝廷衰頹之色明顯,這場戰爭的結果已經注定,要考慮的隻有時間問題。

事實上,朝廷能抵抗一年多,已經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因為無論是傳聞中篡權亂政的白氏皇族,還是最擅長保全自身的世家,都不像是會拚死抵禦的模樣。

但在這場與魔教的戰爭中,他們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決心。皇帝連下七道詔書,削減皇宮用度,將絕大部分國庫投入進去,更是接連提拔將領,一改此前重文輕武的態度;世家不但捐出了很多財富,甚至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皇帝提拔了數名庶民出身的將領進入朝堂。

這當然不是因為皇族與世家幡然醒悟,要保全最後的氣節,而是因為他們的後路被儘數切斷。

魔教不接受世家的示好,每攻下一座城池,便會殺掉城中的世家豪強,查抄財富施恩庶民,不但充實了魔教的銀庫,還贏得了庶民的支持,達成了上下一心和樂融融的局麵。

對此感到不滿的,當然隻有世家。

魔教的做法不僅使他們輕鄙,而且使他們恐懼。

既然無路可走,那麼就隻能死戰到底。

沒有彆的選擇。

景昀熟門熟路地帶著左少護法進了皇宮,就像回自己家一樣容易。

這裡本來就是她的家,她在這裡曾經住過九年,期間無數次偷偷溜出去和江雪溪見麵,當然極為熟悉。

皇宮裡有幾道非常強大的氣息,景昀確認那是白氏皇族請來的供奉,眉梢微揚。

她雖然虛弱了很多,仍然是此方世界唯一的修行者,也是最強者,甚至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此刻她比從前更強。

隻要她願意,現在就可以出手殺掉那幾名供奉,為魔教贏下這場戰爭掃平更多的障礙。

但不知為什麼,景昀沒有這樣做。

她朝那些氣息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像魔教教主看著自己滿園奇花異草,就像一個起早貪黑的老農看著自己田裡豐收的莊稼。

景昀神情不變,眼底卻隱隱露出一絲滿意的情緒。

皇宮中有一座非常偏僻的宮殿,位於西南角,占地寬廣,卻十分凋敝。

這裡是舊秦國的冷宮。

舊秦國末帝妃子很少,隻有蕭皇後、蕭昭儀兩位表妹,以及白家送進宮的幾個女兒,前者末帝舍不得,後者末帝動不得,冷宮自然空置。

白誡登基時已經年邁,心思早不在後宮之中,那些夫人侍妾各自封了位份,極少麵君,隻能安靜待在各自宮中,也沒有觸怒皇帝從而被打入冷宮的機會。

直到數月前,白誡駕崩,新帝登基,這座冷宮才迎來了它的主人。

被關進這裡的不是一名妃嬪,而是一位公主。

確切地說,是白氏的公主。

皇貴妃曾經是個極為出眾的美人,白誡登基之後,她被封為公主,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保養極好。但在冷宮裡住了短短數月,她的臉上已經出現了無法掩飾的憔悴。

因為新帝沒有廢黜她的公主之位,所以皇貴妃身邊還有幾個忠心的侍從跟隨侍奉,隻是冷宮極大,隻靠著幾個侍從還是無法麵麵俱到。

皇貴妃孤身坐在窗下,麻木絕望地望著冷宮的宮門,仿佛透過那扇緊閉的宮門看到了自己淒涼悲慘的未來,於是更加絕望,心如死灰。

忽然,她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冷宮中關的太久,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如果不是幻覺的話,她怎麼會看見有兩個少女從冷宮門外走了進來?

第123章 123 小世界(完)

◎您的兒子外向,跟著前朝公主跑了,關我們什麼事呢?◎

“當年你父皇駕崩前的那些日子, 我一直侍奉左右,當時就察覺到有些問題。”

皇貴妃仰起頭,看向殿外的天際。

碧藍天際飄著幾朵雲, 雲層被日光鍍上了淡淡金色, 無比美麗,又有些不真實。

或許是日光灼目,皇貴妃收回目光, 閉上了雙眼,眼眶泛紅。

“隻是那些猜測太過離奇,我甚至一度以為是自己生性多疑的緣故,所以沒有往深處思考。”

她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景昀,語氣複雜又很認真道:“如果早知會有今日, 我一定先殺了你。”

左少護法清秀的麵容上怒色驟現, 一手撫上腰間佩劍, 隨時準備出手將皇貴妃斬殺。

景昀的神色絲毫未變。

因為皇貴妃的話不是詛咒,不含怨毒,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景昀在皇貴妃眼中看到了深重的悔意,平靜道:“你未必能殺掉我,但你一定會死。”

“也對。”皇貴妃想了想, 苦笑道,“誰能殺死你呢?”

她沉默片刻, 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呢?”

景昀清晰地感受到, 左少護法的呼吸微亂。

左少護法的思路一向有些劍走偏鋒, 景昀並不想知道她心裡生出了怎樣離奇的猜測。

景昀道:“我是衡陽。”

皇貴妃歎息道:“我到了生死之際, 還是無緣聽到一句實話嗎?”

景昀道:“這就是實話。”

皇貴妃盯著她的眼睛, 似乎想要從景昀眼底的情緒變化中判斷她的話是真是假。

良久, 皇貴妃若有所思道:“原來是生而知之?或是謫仙轉世?”

景昀不喜歡謫仙這個詞,聽上去總有一種不太吉利的感覺。

她淡淡道:“時間到了。”

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

自然是上路的時間。

皇貴妃雖然極力鎮定,終究無法在生死麵前保持平常心,她的睫毛不停顫唞,含淚道:“你應該知道,這是我父親的意思,我們姐妹除了奉命行事,哪裡還能有彆的選擇?”

景昀平淡道:“至少在殺死貞獻皇後時,你心甘情願,甚至主動促成。”

皇貴妃神色微變,沉默片刻,道:“我從小……”

景昀抬起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不關心這些,你可能擁有一個悲慘的童年,又或者迫切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但這些和貞獻皇後並沒有關係,代價不應該由她承擔,她沒有義務成為你向上爬的墊腳石。”

白誡確實是蕭皇後之死的元凶,隻是他的性命對大局更有用,而且對他來說,江山基業更重於性命,所以他死在江山風雨飄搖之時最好。

至於皇貴妃,她的死期何時來臨,隻在於景昀何時想起找她算賬。

“各行其道嗎。”景昀平靜道,“確實,所以我殺掉你,同樣也在情理之中。”

確認自己今日沒有辦法擺脫死亡的結局,皇貴妃的麵色更加蒼白,淚水卻漸漸止住。

哭叫聲和腳步聲忽然同時響起,一個老婦人踉踉蹌蹌從殿中帷幕後衝了出來。

景昀和左少護法早就感知到那裡有人,隻是確定對方毫無威脅,所以全然不在意。皇貴妃卻被嚇了一跳,驚呼道:“嬤嬤!”

那位老嬤嬤真的很老了,過去景昀住在皇貴妃宮裡的時候,對她很熟悉,知道她是皇貴妃的%e4%b9%b3母。

老婦人衝到皇貴妃麵前,像一隻張開翅膀保護幼崽的老母雞,看著景昀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與仇恨。

“嬤嬤。”皇貴妃麵色大變,連忙用力推開老婦人,將她死死擋住,既怕她朝景昀撲過去,又怕景昀殺了她。

老婦人年老體衰,掙紮著想要護住皇貴妃,卻掙脫不開皇貴妃的拉扯,再也忍不住,傷心痛哭起來,哭聲中夾雜著對景昀的詛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魔教當然沒有尊老的習慣,左少護法神情更加冷峻,看著老婦人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死人,眼看便要拔劍。

啪的一聲,老婦人倒了下去。

皇貴妃收回劈在老婦人頸後的手,扶住老婦人的身體,將她仔細安放到榻上,朝景昀拜倒:“嬤嬤年紀大了,我願意承擔一切,求你饒過她——當年她什麼都不知道,待你也儘心竭力。”

景昀平靜道:“告訴我皇帝信璽的下落。”

君王共有六璽,其中一方名為皇帝信璽,極其重要。

玉璽原本都被存放在皇宮中的司寶司,但白誡駕崩時,宮中出了些亂子,太子因此而死,新帝趁勢而上,即位成為皇帝。

皇貴妃為妃多年,曾經為父親立下汗馬功勞,白誡登基後便封她為定國公主,封號十分尊貴,賞賜極其豐厚。但因為一些原因,白誡對皇貴妃並不信任,所以皇貴妃除了封號與賞賜外,並沒有得到更多的好處。

對於皇貴妃來說,從統領後宮的皇貴妃變成了諸多公主中的一個,地位實際上算是下降。

於是她選擇朝著最受白誡喜愛的太子靠攏,而爭奪皇位這種事上,是容不得兩麵下注的。

所以太子死後,太子一黨遭到清洗,皇貴妃因為親近太子受到連累,被囚禁在冷宮中,短短數月便從高貴優雅的公主殿下變成了一個憔悴的婦人。

從成王敗寇的道理上來說,新帝登基之後清算皇貴妃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從情理上來說,京城中不缺關押宗親的地方,把自己的妹妹關在冷宮裡,怎麼看怎麼奇怪。

事實上,新帝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他需要找回一件東西,這件東西不大,倘若皇貴妃不肯開口招供,隻憑皇帝的人自行尋找,很難找回來。出於特殊的原因,新帝不能大張旗鼓地逼供皇貴妃,隻能將她囚禁在皇宮中,最大限度地隔絕皇貴妃與外界的交流,設法促使她開口。

景昀不知道皇貴妃和新帝之間發生過怎樣的交鋒,但她知道丟失的是什麼。

那便是皇帝信璽。

皇貴妃愣住,下意識道:“你怎麼知道?”

景昀平靜道:“我以為你會主動拿出來買自己的命。”

皇貴妃苦笑道:“可以嗎?”

景昀道:“當然不行。”

皇貴妃對此並不意外,沒有露出更多哀傷或絕望的神色,點頭道:“那我可以換些彆的嗎?”

左少護法又一次揚起了鋒利如劍的眉,心想這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在皇宮裡有些麻煩,早就將她一劍劈了。

景昀淡淡道:“說。”

皇貴妃望著麵前自己曾經撫養過兩年,如今卻顯得無比陌生的孩子,心情複雜道:“我有三個條件。”

左少護法心想這女人貪婪至此,真該把她一劍劈了。

景昀依舊道:“說。”

允許皇貴妃說出她的條件,不代表景昀會接受這些條件。

這個道理景昀很清楚,皇貴妃當然也很清楚。

於是她斟酌片刻,儘可能小心地說出了自己的三個願望。

第一,她希望景昀能保住嬤嬤的命,把她帶出宮去。

第二,她希望日後景昀能夠殺了新皇。

前兩個條件都很簡單,無論是安置一個孤苦的老婦人還是處死一個皇帝,對景昀來說都沒有任何難度,尤其是第二個條件本就是魔教要做的事。